圓舞曲的旋律像一條滑膩的蛇,在金色穹頂下盤旋。
第一圈,
“因為她也是一個很純粹的人,”雷微娜借著一個向外拋出的旋身,把答案甩進遠處的燭光里,“純粹得像一塊未經打磨的冰,亮得耀眼,也脆得驚心。”
第二圈,裙擺掠過地面,
“底層的力量確實磅礡——像雪崩,像海嘯,可雪崩與海嘯從不認方向。
羅絲蕾絲以為只要點燃自己,就能讓每一片雪花都變成火焰。
可別人要做的,不過是往雪里摻一把沙土,或往浪里投一塊暗礁。
于是火被撲滅,浪被分流,她收回來的,只剩下一盤冷卻的、再也捏不成形的散沙。”
第三圈,安特帶著她折回內圈,鞋跟在大理石上一聲輕響,像關上了某扇門。
“所以維克托贏了?”
“維克托懂得怎麼讓沙粒自己凝固。”雷微娜抬眼,她貼近安特的肩窩,“利誘、威脅、捏住最軟的那根肋骨——只要輕輕一壓,羅絲蕾絲的收獲就嘩地散落一地。而他只需彎腰拾起,拍掉灰塵,便能築成自己的高台。
今天維克托去找你了,對吧?
別驚訝——我熟悉他那套開場白
先遞一份裝訂得過分精致的卷宗,再用最誠懇的語氣說
‘我只是想讓你看看真相。’
而那卷宗里,十有八九是羅絲蕾絲家族所有在職官員的明細——
哪一筆撥款經了誰的手,哪一條政令改了誰的姓。
他不需要撒謊,只需把燈舉得高一點,
讓每一粒塵埃都顯出原形,
然後靜靜等你得出結論
‘哦,原來玫瑰的根,也纏在糞土里。’”
圓舞曲尚未終止,安特的左臂卻已僵在雷微娜的腰後“他告訴我的是市政廳需要清理。”
雷微娜的右手仍搭在他肩窩,眸子在暗處亮得過分“清除異己也是清理。”
此時,安特的臉恰好被那殘光切成半明半暗一側是凝固的驚愕,另一側是尚未褪盡的溫存。
他想開口,卻發現喉嚨里塞滿了方才未吐出的音節;雷微娜似乎察覺,指尖在他肩上輕輕一點“別說話,音樂馬上就要完了。”
音樂確實快要完了。
"rex," said the night rad to receive
you can check out any ti you like
but you can never leave”
安特與雷微娜同時松開手,各自旋出最後一個優雅的圓弧——像兩把刀背對背掠過,卻誰都沒有回頭。
“維克托的才能在于‘塑形’。他能將最渾濁的泥水倒進模具,冷卻成一樽閃亮的銅像,讓人們對著它頂禮膜拜,甚至忘了泥水原本有多髒。他給他們的不是答案,而是一面鏡子,照出他們最渴望看到的自己——于是所有人都成了他的共謀,爭先恐後地維護那層鍍金。
而羅絲蕾絲……她把鏡子砸了。她跪在泥水里,試圖把每一個跌倒的人拉起來,卻忘了自己也被碎石割得鮮血淋灕。她以為只要伸出手,就能讓眾人看見光;可實際上,人們只看見她掌心的血,然後驚恐地後退——血太真實了,真實得讓人無法直視。”
陰暗的燈光下,無人看到雷微娜的臉色低了下去,其中又帶著一種說不清的憐憫
“所以,首席市政官不會是她。人們需要的從來不是真相,而是一個可以安睡的搖籃曲。維克托給他們的是鍍金的搖籃,而羅絲蕾絲……她只會把搖籃掀開,讓他們看見窗外的暴風雪。他們寧願在謊言里窒息,也不敢在真實里睜眼。”
“所以,”安特長吸一口氣,“這就是結局——虛假的希望總比赤裸的絕望更受歡迎。
而羅絲蕾絲,她連虛假都不肯給。”
大廳的吊燈忽然齊亮,掌聲從穹頂最高處落下,安特循聲抬頭,
弧形的樓梯頂端,維克托•艾森豪爾特站在那里。
他沒有穿禮服,而是一身素黑,鼓掌的姿勢優雅得近乎傲慢“諸位——”
今天的主角登場了,新的音樂也奏起,恢弘大氣的音韻在大廳內不斷的回蕩著。
維克托緩步走下樓梯,“感謝你們替我的缺席跳完了這支圓舞。”
在維克托的身後,跟著幾個人,這其中,最讓安特好奇的是一個胖子。
維克托的靴跟在大理石台階上敲出節拍,像發條鐘的秒針,分毫不差。
胖子跟在後面,步子卻稀松平常左腳先落,右腳拖著半拍,鞋底蹭出的沙沙聲混進回音里,就像酒館里有人把空杯子放回桌面的動靜。
燈影把他的臉照得圓而模糊,眉毛淡得幾乎看不見,鼻尖泛著一點油光。
不是貴族餐席上那種被燭火精心修飾的亮,而是趕夜路的旅人剛在街頭攤前吃完炸魚後,隨手抹在袖口上的油。
他左手扶欄桿,另一只手抓著圓頂禮帽,胸前的銀質紋章歪斜著,整個人的氣質就像一個剛下班的工頭,或者一個替主人家跑腿的小管家,又或一個順路送信的郵差,不聲不響地踩著別人的節奏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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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華麗的衣料、徽章、手杖,都成了借來的戲服,穿在他身上,卻遮不住那股平凡的氣息。
而維克托後面的其他人,他們都表現出的一種貴族的“優雅”,帶著一種與生俱來優越感,似乎總是凌駕于任何人之上。
唯獨這個胖子,與他們格格不入,他就像是一塊誤塞進銀制刀叉里的軟木塞。
這很不對勁,
于是,安特問道“那個胖子是誰?”
“我的養父,”雷微娜回答,“鐵鴉幫首領馬爾科•德維羅。”
維克托在最後一級台階上收住腳步“諸位肯于百忙之中蒞臨,是我個人的榮幸,也是這座城市的幸運。自今日起,我受命擔任首席市政官——不是繼承誰的封號,而是接過一份債務工廠的黑煙欠天空的蔚藍,河道的油污欠孩童的紙船,議會大廳的回音欠每一條背街的咳嗽。”
他略一停頓,目光掃過大廳“我會讓賬本公開,讓磚縫里的每一銅珍珠都曬到太陽;我會讓煙囪學會低頭,讓它們在夜里吐出的是灰而不是血;我會讓法庭的鐘聲與工廠的汽笛同時響起,提醒所有人——正義與面包一樣,不能遲到。”
說到這里,他側過身,燈光順著披風切開一道黑亮的縫隙“我需要的不是屈從,而是見證。今晚,你們便是第一批證人。至于那些仍在暗處盤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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