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明哲起身時,窗外的月光正斜斜地穿過紗簾,在他西裝後背上投下一片細碎的亮斑。
方臨珊低著頭,指尖捻著被橘貓抓出毛球的裙擺,所以沒注意到他起身時微微晃了一下的身形。
“我走了。”他的聲音比平時啞,修長的手指按著太陽穴,指節在燈光下泛著青白。
“嗯。”她應得很快,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茶幾邊緣——那里有道淺淺的劃痕,是三個月前他暈倒時踫倒花瓶留下的。
當時青瓷碎片濺得到處都是,有一片甚至劃破了他的手背,現在那里還留著道淡白色的疤。
不過,一聲悶響,像是厚重的書本掉在地毯上,又像是誰的心跳漏了一拍。
抬頭時,陳明哲已經向前栽去。
方臨珊幾乎是本能地撲過去,膝蓋重重磕在實木地板上,鈍痛順著骨頭往上竄,卻顧不上疼。
他的身體帶著熟悉的雪松香氣墜入她懷中,像棵被雷雨劈倒的雲杉,沉重又猝不及防。
好重。
這是她的第一反應。陳明哲看著清瘦,實際骨架沉甸甸的,壓得她胸口發悶。
他垂落的額發掃過她鎖骨,發絲間還帶著淡淡的洗發水味道——是她上個月順手放在他浴室的那瓶。
“陳明哲?”她聲音發顫,手指摸上他脖頸。觸到的皮膚涼得像浸過冷水,脈搏在指尖下微弱地跳動,仿佛隨時會斷線的風箏。
方臨珊突然想起大學時校醫的話——血管迷走性暈厥患者,體溫會比常人降得更快,要盡快保暖。
以至于,她手忙腳亂地去夠沙發上的羊絨毯,動作太大,導致陳明哲的頭順著她胸口滑到臂彎。
他的臉頰意外地柔軟,完全不像平時那副冷硬模樣,甚至能感覺到下頜線處新冒出的胡茬,輕輕蹭過她胸前的衣料。
要命。
小妞兒整張臉瞬間燒了起來。
可明明不是第一次接住暈倒的他呀——大三那年圖書館通宵,大四畢業酒會,還有上個月在電梯里——怎麼唯獨今天心髒跳的如此快。
橘貓好奇地湊過來嗅了嗅陳明哲垂落的手,被她紅著臉趕開︰“去!別搗亂!”
但是,羊絨毯剛裹到他肩上,他便在她懷里動了動。
“方臨珊......”
氣音般的呢喃擦過她耳垂,溫熱的氣息讓她後頸起了一片細小的疙瘩。
小姑娘都有點手忙腳亂了,下意識的抱緊他,分分鐘有想叫救護車的沖動。
但她每次叫救護車的時候,醫院醒過來的陳明哲,又叨叨她沉不住氣。
“方臨珊?”又是一聲輕喚,這次聲音還清楚了一點,一邊喚,一邊緊緊的依偎著她,就像是怕她把他丟下一樣。
這讓她突然想起很多事情——想起藏在兩家花盆底下的鑰匙,想起每次假裝偶遇時他眼底一閃而過的笑意,想起剛剛他說的︰“你缺多少,我投多少”。
“莫非他心里一直有我。”
但這個念頭剛蹦出來,方臨珊就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她趕緊甩了甩頭,仿佛這樣就能把腦子里進的水甩出去。
開什麼玩笑!
她掰著手指數了數——大學四年至今被拒了十八次——其中五次是在食堂,兩次在圖書館,最慘烈的那次還是在全校辯論賽頒獎台上。
畢業後被拒十次——包括三次合作邀約和七次偶遇“邀約”,上個月甚至因為她偷偷往他辦公室放了盆仙人掌,就被勒令“禁止入侵私人領地”。
別問她為什麼記得這麼清楚。
問,她就會告訴你,每一次都是恥辱,就等著翻身以後報仇雪恨呢。
“肯定是今晚的月光太晃眼,”她自言自語︰“要麼就是橘貓掉毛飄進我腦子里了。”
這麼想著,下意識的低頭看了看懷里還在迷糊中的陳明哲,天知道,這人連暈倒都一副性冷淡的樣子。
睫毛安靜地垂著,嘴唇微微發白,看起來活像童話里被詛咒的睡美人——如果睡美人會每天發郵件批評她的方案格式不對的話。
“水......我要喝水......”懷里的人突然動了動,無意識地往她頸窩蹭了蹭。
聞言,她渾身一僵,突然意識到兩人的姿勢有多曖昧。
這男人的腦袋枕在她胸口,她的手還摟著他的腰,最可怕的是——她居然在數他的睫毛!
“是不是最近被雷勇那個案子氣昏頭了,”她小聲嘀咕道︰“或者是因為太久沒談戀愛,看只橘貓都覺得眉清目秀,何況是......”
何況是陳明哲。
這個認知讓她瞬間清醒。方臨珊啊方臨珊,你可是在商場上殺伐果斷的方總,怎麼能因為男人暈倒時顯得比較柔軟就亂套
“我要喝水。”他又嘟囔了一聲︰“方臨珊......我要喝水......你不能渴死我。”
“好啦,我給你倒。”說著,居然忍不住的翻了個大白眼︰“每次都這樣,一暈倒就像個小孩兒似的,我欠你的呀。”
橘貓在貓爬架上打了個哈欠,心想人類真是麻煩,明明尾巴都搖成螺旋槳了,還非要假裝自己是座冰山。
“你躺好,我去幫你倒水。”語落,就想把他放在地毯上,可是,稍微松手,就被他緊緊摟住了腰。
“我去幫你倒水。”她一邊說,一邊又無奈的收緊了環在他腰間的手臂,任由他發涼的鼻尖貼上自己頸側︰“不渴了嗎?”
月光從窗外漫進來,給兩人交疊的身影鍍上銀邊。
橘貓歪著頭看了一會兒,輕巧地跳上貓爬架,把最後一點空間留給這兩個傻了吧唧的人類。
此刻的陳明哲,手指動了動,慢慢覆上她按在自己腰間的手。他的掌心還是涼的,卻一點點把她指尖的溫度偷走了。
“門鎖......”他聲音很輕︰“明天我讓人來修。”
瞧瞧,都暈成這樣了,還這麼會算計呢,知道修一個門鎖比換一個門鎖便宜。
夜風拂過紗簾,滿室寂靜里,她長舒了一口氣,他卻低低的笑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