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點的廚房里,陳明哲盯著砂鍋中翻滾的米粒,額前的碎發被蒸汽燻得微微潮濕。
他按照食譜將雞胸肉切成細絲,指尖被燙得發紅也顧不上。
保溫桶里鋪著枸杞和姜絲,這是他第三次調整配料比例——前兩次熬的粥太稠,都被他悄悄倒掉了。
“這次應該可以了。”他自言自語地舀起一勺嘗了嘗,米香混合著雞湯的鮮味在舌尖化開。
輪椅碾過廚房瓷磚時發出細微的聲響,窗外還是濃重的夜色,只有路燈孤獨地亮著。
凌晨五點多的住院部走廊空蕩蕩的,陳明哲把保溫桶放在腿上,轉動輪椅的雙手因為低燒而微微發抖。
護士站的夜班護士對他點頭微笑——這已經是連續第三天看到這個坐輪椅的年輕人來送早餐了。
病房里,方臨珊正靠在床頭玩手機,看到他時眼楮都亮了︰“今天是粥嗎?”
“才五點鐘,這麼早就不好好睡覺了。”
“等你呀。”她說著,已經迫不及待地伸手去夠保溫桶了。
“慢點。”陳明哲把輪椅停在她觸手可及的位置,掀開蓋子時熱氣氤氳而上︰“雞絲粥,用的泰國香米。”
金屬勺與桶壁踫撞發出清脆的聲響,他舀起一勺,學著小說里寫的那樣輕輕吹了吹。
陽光正好透過紗簾照在勺尖上,將米粒映得晶瑩剔透。
“燙不燙?”他問得認真,像是完成某種莊嚴的儀式。
方臨珊剛要張嘴,病房門突然被猛地推開。
“珊珊!”
高跟鞋敲擊地磚的聲音急促如鼓點。陳明哲的勺子“當啷”一聲掉回保溫桶里,濺起的粥滴落在雪白的床單上。
他抬頭看見一位戴著翡翠吊墜的女士站在床尾,那枚吊墜在晨光中泛著翡翠特有的玻璃光澤。
“爸?媽?”方臨珊猛地坐直身子,輸液架被她扯得劇烈晃動︰“你們什麼時候回國的?”
聞言,陳明哲的脊柱像被灌入了水泥。他無意識地摳緊了輪椅扶手,感覺到金屬部件硌進掌心的疼痛。
“要不是小林告訴我,你打算瞞到什麼時候?”方母快步走到床前,卻在距離輪椅半米處突然剎住腳步。
陳明哲清晰地看到她的目光軌跡——從自己毫無知覺的雙腿,到歪斜的腳踏板,最後定格在他僵硬的臉上。
空氣瞬間凝固成冰。
“這位是?”方父聲音威嚴,每個音節都像經過精確校準。
“陳明哲。”他搶先開口,喉結滾動時牽扯到發炎的扁桃體,疼痛讓他聲音發緊。襯衫後面已經滲出冷汗,黏膩地貼在脊椎凹陷處。
可方臨珊卻突然抓住他的手對著父母說︰“他是我男朋友。”
下一秒,陳明哲看見方母涂著精致眼妝的眼楮微微睜大,翡翠吊墜隨著倒吸氣的動作劇烈晃動。
方父的目光在保溫桶、女兒嘴角的粥漬和他搭在床沿的右手之間來回掃視,像是在努力組織語言,找一個合適的開場白。
“伯父伯母好。”他機械地問候道,輪椅的腳踏板不知何時卡在了床腳,這個認知讓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方父突然向前邁了一步。陳明哲條件反射地繃緊脊背,卻見對方只是拿起了床頭櫃上的保溫桶。
修長的手指掀開蓋子︰“雞絲粥?”方父挑了挑眉,鼻翼微動︰“用的是泰國香米?”
聞言,小伙子瞬間愣住了,他怎麼都沒想到,這個長輩的第一個問題會是關于粥︰“是。”
“火候不夠。”方父把保溫桶放回去,陶瓷與金屬踫撞發出“ 噠”一聲輕響︰“香米要提前浸泡四個小時。”
但他還沒來的及回話,方母就走到近前,突然抬手摸上了他的額頭。
“發燒了?”她皺著眉收回手,轉向女兒時帶著責備的口吻︰“珊珊!你怎麼能讓病人照顧病人呢?”
話音未落,方臨珊立刻緊張地探身,手掌貼上陳明哲的額頭︰“你發燒了怎麼不吱聲呢?”
“要不先去找個醫生,讓他們幫忙開點退燒藥吧!”
“不用了伯母。”青年打斷她,聲音比想象中平穩︰“只是有點感冒,我家里有感冒藥,回去吃點就行了。”他說著,轉動輪椅後退半步,巧妙地避開方臨珊的手。
“那行,你就先回去休息吧,我們來照顧珊珊就可以了。”
方母這句話一落,站在旁邊的方父看了陳明哲一眼,表情掩飾的很好,但眼神五味雜陳的。
“好吧,伯父伯母我就先不打擾了,回頭我再來看臨珊。”語落,深深的看了一眼病床上的戀人,驅動輪椅出了房門。
這不,陳明哲的輪椅聲漸漸消失在走廊盡頭,房門關上的剎那,方母臉上強撐的微笑瞬間崩塌。
她將名貴手包重重擲在陪護椅上,翡翠吊墜在劇烈動作下晃出一道冷光。
“方臨珊,你瘋了嗎?”方母的聲音壓得極低,卻像刀鋒般銳利︰“一個殘廢?”
方臨珊一听,猛地攥緊被單,輸液管隨著她的動作劇烈晃動︰“媽......他只是殘疾,不是殘廢,請注意你的用詞。”
“你少在這跟我叭叭沒用的,那不都一樣嗎?”
“不一樣,陳明哲只是殘疾,不能走路,絕對不是廢人......他有責任心,能賺錢,能照顧好媽媽和妹妹,你不能那麼說他,我不允許。”
“你......”一時之間,方母被女兒懟的不知道要說點啥了,只好轉向了一直都沒再說話的方父︰“你到是說句話呀,啞巴拉,你閨女要跟一個坐輪椅的過一輩子,你也不管嗎?”
話音一落,方父走到窗前,他解開西裝扣子,但後頸暴起的青筋卻出賣了情緒︰“珊珊,你了解脊髓損傷意味著什麼嗎?終身復健?大小便失禁?性功能障礙?”
“爸!”方臨珊抓起枕頭砸過去,被方父輕松接住︰“他只是膝蓋以下沒知覺,沒你說的那麼嚴重。”
“你傻呀閨女,他自己都照顧不了自己,以後怎麼照顧你?你們要不要孩子?他怎麼照顧家?”這句話是方母說的,說著,她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方臨珊聞言,立馬笑了,她抓起床頭櫃上的保溫桶,里面是已經涼透的雞絲粥︰“他凌晨五點起來給我熬粥時,你們還在悉尼喝香檳呢。”
下一秒,方母的翡翠耳墜突然靜止不動,她看著女兒那張臉,突然意識到,這場抗爭或許開始得比想象中更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