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之後,陳明哲獨自一個人拿著u盤到了警局自首。那天的陽光很好,照得警局門口的銅牌閃閃發亮,晃得他微微眯起眼楮。
值班的警察抬頭看他,似乎沒料到這位傳聞中的黑市教父,會這樣平靜地出現在這里。
“我來自首。”他將u盤放在桌上,聲音很輕,卻足夠清晰。
也就是從那天起,他再也沒有見過方臨珊。
專案組的調查進行得很快,證據鏈完整得令人心驚——賬目、錄音、交易記錄,甚至包括幾段模糊的監控錄像,全都指向他一個人。
庭審那天,法庭座無虛席,記者們的閃光燈在門外此起彼伏,可陳明哲的目光始終沒有在旁听席上停留,他知道,她不會來了。
但是他不怪她,因為他更知道,她一定為他努力過,只是這個世上有些事,終究不是努力就能改變的。
泰國法院的判決來得干脆利落,當庭宣布死刑時,陳明哲站在被告席上,臉上沒有一絲波動,仿佛早已預料到這個結果。
法官宣讀完判決書後,他微微頷首,像是在感謝一場終于落幕的演出。
獄中的日子比想象中平靜。他的牢房朝北,終年不見陽光,但偶爾能從高處的鐵窗瞥見一小片天空。
律師來過幾次,帶來一些外面的消息——公司被查封,資產凍結,但所有其他人員都安然無恙,甚至連當初那個跟了他半年的小助理,都順利找到了新工作。
“方警官呢?”某次和律師會面時,他終究還是沒忍住問出口。
律師推了推眼鏡,欲言又止︰“她......調職了,去了歐洲分部。”
陳明哲點點頭,沒再追問。
行刑前夜,獄警破例給他送來紙筆,說是可以給家里人留一封信。
但這封信他只寫了個開頭,就揉成一團扔進角落。
到凌晨四點,走廊傳來了腳步聲。
男人整理好囚衣的領口,忽然摸到鎖骨處一道淺淺的疤痕——那是很久以前,方臨珊喝醉時不小心用指甲劃傷的。
他輕輕摩挲著那道痕跡,直到鐵門被打開。
就這樣,行刑車隊在晨霧中緩緩行駛,陳明哲戴著黑色頭套,手銬的金屬邊緣深深勒進腕骨。
他能听見副駕駛的刑警正在調整對講機頻率,沙沙的電流聲里夾雜著模糊的泰語指令。
但突然一聲尖銳的剎車響徹公路。慣性讓他的額頭重重撞在前座椅背上,血腥味頓時在口腔里漫開。
身旁的刑警咒罵著掏槍,卻在這瞬間被他用手銬鏈條勒住了咽喉——這套動作他曾在緬甸地下拳場學過,沒想到會在這種時刻用上。
黑色頭套滑落的剎那,晨曦像刀子般扎進瞳孔。等視線恢復清晰時,他看見方臨珊站在車隊前方十米處,舉著鍍金手槍的雙手穩如磐石。
她穿著筆挺的警服,肩章在朝陽下泛著血色的光,而橫在她腳前的正是那根讓車隊急剎的鋼制阻車釘。
“放下武器!”方臨珊一邊喊,一邊舉起那卷系著紫綢的羊皮紙時,所有泰國警員都僵住了。
陳明哲認得那個紋章——九頭蛇纏繞著蓮花,是拉瑪十世親自簽發的特赦令才有的印記。
她展開詔書的聲音像碎冰相撞︰“根據陛下第四十七號特別赦免令,該犯人在肅貪行動中提供大量證據......”
詔書邊緣沾著暗紅指印,陳明哲盯著她虎口處結痂的傷口。那里本該戴著他送的戒指,現在只剩一圈曬黑的戒痕。
直到詔書念完最後一個音節,他才發現詔書右下角蓋著兩個印章——除了皇室紋章,另一個赫然是國際刑警的鷹徽。
“證據呢?”押送隊長仍舉著手槍。
聞言,方臨珊從警服口袋里掏出了一個鉑金制的專屬令牌。
下一秒,車內的所有警員紛紛下跪,因為這個令牌,就是國王手諭。
但直到陳明哲下了車,站在晨露未干的公路邊,看著行刑車隊掉頭離去時,他的大腦仍是一片空白。
“阿哲......”
這聲輕喚讓他渾身一顫。
轉過身,他看到方臨珊站在三步之外,制服的銀色綬帶被風吹得糾纏在一起。
男人盯著她,都能看見她瞳孔里映出的自己︰胡茬凌亂,顴骨突出,像株被暴曬過度的植物。
她伸手想踫他的臉,卻在即將觸及時蜷起手指,最終只輕輕捏住了囚衣空蕩的袖管︰“對不起,我來晚了。”
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可最終只是啞著聲喊出了她的名字︰“臨珊......”
“我答應國王,作為特赦令的交換條件,我去了趟歐洲,幫他抓了兩個挪用公款潛逃至德國的大貪官,所以我晚了,對不起......”
方臨珊的話還沒說完,陳明哲突然扣住她的後腦,狠狠地吻了上去。
這個吻帶著壓抑已久的思念,像磁鐵般牢牢吸附著她的唇,將所有未盡的解釋都碾碎在熾熱的呼吸里。
她嘗到了血腥味,不知道是來自他干裂的嘴唇,還是自己咬破的舌尖。
好大一會兒,直到兩人都喘不過氣了,他才稍稍退開一點,額頭抵著她的,聲音低啞得不成樣子︰“不準道歉,你他媽活著就行。”
這話一落,方臨珊就笑了,一邊笑一邊哭,拽著他的囚衣領子又把人拉了回來︰“很快你就會被驅逐出境,我們就一起回中國好不好?”
“回中國!?”
“嗯,我是中國刑警隊選送到國際刑警組織的,現在我已經申請調回去了。”一邊說,一邊掏出了自己的中國護照。
陳明哲接過證件時,手腕上的淤青蹭到了她的指尖。方臨珊突然抓住了他的手︰“你記不記得你說過,被拐賣前家鄉有很長的石板路,巷口有棵歪脖子榕樹?”
說到這兒,她眼楮亮得驚人︰“我查過了,中國潮汕地區有很多這樣的村落。”
聞言,陳明哲愣了一下。
二十年過去了,那些碎片般的記憶早被埋在記憶最底層。
可此刻她掌心的溫度,卻讓他突然想起某個夏日午後,似乎也有這樣溫暖的手牽著他走過斑駁的樹影。
“我都記不太清楚了......”他聲音發澀,拇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她虎口的槍繭。
“那就去找找唄......萬一找到了呢!”而且,她已經跟這個時空的父母說了她和陳明哲的事,父母也一直想見見他。
這不,她一說完,他便將她攬進了懷里,下巴抵在她發頂低笑︰“好啊,老婆去哪兒我去哪兒。”
說著,還故意用帶著鐐銬勒痕的手腕兒蹭她的臉頰︰“不過先說好,我現在可是身無分文的窮光蛋,往後就全靠方警官養活了。”
小姐姐一听,仰起臉,眼角還帶著未干的淚光,卻在陽光下笑得明媚︰“放心,怎麼著,姐都養得起你。”
遠處朝陽已經完全躍出地平線,將兩人交疊的影子拉的很長。
方臨珊緊緊的摟住他,在心底暗暗發誓,無論前路還有多難,她都要陪著她的阿哲,走完這個空間里的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