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上的時鐘指向九點二十三分,陳明哲第三次按亮手機屏幕。
窗外的夜色已經完全籠罩了城市,腫瘤科的走廊漸漸安靜下來,只有護士站的呼叫鈴偶爾響起。
他盯著病房門上的小窗,每一次人影閃過都會讓他的心跳快上幾拍——但都不是那個他等的人。
床頭櫃上的水杯已經見底,陳明哲伸手去夠,輸液管卻被牽動,手背上的留置針傳來一陣刺痛。
他皺了皺眉,想起方臨珊昨天給他換敷料時說的話“這處血管最多再用兩天。”她的指尖涼得像玉,貼在他手背上時卻帶著讓人安心的溫度。
九點三十七分,病房的門終于被輕輕推開。
“抱歉,臨時加了個會診。”方臨珊的聲音帶著明顯的疲憊,白大褂已經換成了淺灰色的針織開衫,發髻松散地挽在腦後,露出白皙的後頸。
她手里提著個保溫盒,塑料盒蓋上凝著細密的水珠“老劉家今天最後一份灌湯包,我搶到了。”
陳明哲看著她眼下濃重的青黑,喉嚨突然發緊。這已經是本周第三次超過九點才來“最近腫瘤科很忙嗎?”他故意板起臉,指了指牆上的時鐘。
方臨珊聞言,吐了吐舌頭,這個孩子氣的動作讓她看起來像是回到了學生時代。
她拉過移動餐桌,打開保溫盒的瞬間,鮮香的蒸汽撲面而來,給冰冷的病房添了幾分煙火氣。
“你先吃,我去洗個臉。”
陳明哲望著她走向衛生間的背影,注意到她右肩明顯比左肩低——那是長期單肩背沉重病歷包的結果。
灌湯包的香味在病房里彌漫,他卻沒什麼胃口,只是機械地數著她離開的秒數。
當方臨珊再返回來時,他已經偷偷把大半的灌湯包撥到了另一個盒子里。
“怎麼剩這麼多?”小姐姐皺眉,手指自然地搭上他的額頭檢查體溫。
“留著給你當宵夜。”陳明哲抓住她的手腕,輕輕一拽“上來睡。”
方臨珊的耳尖瞬間紅了“不用了,我睡椅子上就行。”
“上來睡吧,椅子這麼硬,長期睡,會後背疼的。”他邊說著,邊掀開被角,露出特意空出來的位置。
窗外的月光透過百葉窗,在地板上投下條紋狀的光影。
小妞兒站在原地糾結著,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這是她緊張時的小動作,陳明哲十年前就發現了。
“方醫生,”他故意壓低聲音“你要是經常睡椅子,脊柱會側彎變形哦。”
這句話打破了最後的猶豫。方臨珊小心翼翼地爬上床,像只警惕的貓,盡量貼著邊緣躺下。
就怕踫到他身上的醫用管線。
明哲嘆了口氣,伸手關掉床頭燈。黑暗中,他準確無誤地找到了方臨珊緊繃的腰線,輕輕一攬——
“喂!”她小聲抗議,卻被他身上的溫度蠱惑著沒有真的躲開。
“知道嗎,”陳明哲的下巴抵在她發頂,呼吸間全是她發間淡淡的橙花香“我每天都在算時間。”
“什麼時間?”
“從你下班到出現在病房門口的時間。”他的手指穿過她的長發,輕輕按摩著頭皮“平均十七分鐘,最快的一次九分鐘,最慢的是今天——四十三分鐘。”
“你沒事兒算這個干嘛呀?”他是無聊到這種程度了嗎?
“就不能不這麼晚嗎?”
“對不起”她往他懷里縮了縮,鼻尖踫到他鎖骨下的輸液港,金屬的涼意讓她心頭一顫“以後我盡量不會太晚。”
“你看著辦唄,反正以後回來晚了,就要上床睡覺。”
話音一落,臨珊皺了皺眉“你有這麼無聊嗎陳主任,你也知道,臨床醫生,有幾個是準時準點兒下班的。”
“這是家屬特權。”他理直氣壯地說道,手指在她腰間輕輕一捏“醫生家屬意見簿第三頁第十二條,自己寫的規章制度忘了?”
方臨珊氣結,卻無法反駁。三個月前她確實修訂過那本制度,還特意加了一條“家里有病人、小孩兒、老人的可以到點兒下班。”
“其實”她的聲音低了下去“我今天晚了,是因為去取了新的檢查報告。”
話音一落,陳明哲的心跳立馬漏掉一拍。他當然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上周做的ct,結果本該明天才出來。
“你上一次療程,本來效果很好的”方臨珊說著,臉色都有點泛青了“都怪我們折騰了一趟波士頓,把身體給折騰壞了。”
“誰說的呀方主任,你太不專業了吧,我只是坐飛機累到點兒而已。”
方臨珊想反駁,可所有聲音都被吞沒在了一個突然的吻里。
他的嘴唇因為化療還有些干裂,卻溫柔得不可思議。方臨珊下意識抓住他的病號服前襟,又怕踫到輸液管慌忙松開,最後只能無助地攀著他的肩膀。
“第一個要求,”一吻結束,陳明哲抵著她的額頭輕聲說“以後都要睡在我的病床上。”
聞言,小妞兒紅著臉點點頭,突然發現他瘦削的身體其實依然溫暖,心跳聲透過單薄的病號服傳來,有力而穩定。
她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他胸口,避開那些醫療管線的糾纏,像是捧住了全世界最珍貴的寶物。
月光漸漸西斜,監護儀的滴答聲成了最好的催眠曲。半夢半醒間,方臨珊感覺陳明哲輕輕吻上了她的發頂,聲音輕得像羽毛落地。
“第二個要求明天早餐我要吃水餃。”
下一刻,她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在他懷里找了個更舒服的姿勢。病床確實比陪護椅舒服多了,尤其是當他成為床的一部分時。
窗外,一顆流星劃過夜空。
男人望著懷中熟睡的愛人,突然覺得,這場疾病帶給他的不全是痛苦——至少讓他重新學會了計算幸福的單位。
是方臨珊推開病房門時的笑容,是她發間縈繞的橙花香氣,是此刻相擁而眠的每一分,每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