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皇居前廣場。
太陽懸在天空正中,白得刺眼。
東條陰雞站在高高的演講台上,身形瘦小,聲音卻通過擴音器傳遍了整個廣場,帶著一種金屬的嘶吼。
“帝國的光榮公民們!”
他的手臂揮舞著,像是在劈砍什麼無形的東西。
“聯合艦隊的勇士們,在流球海域,用他們的鮮血和生命,捍衛了帝國的尊嚴!他們向全世界展示了我們大和民族無所畏懼的靈魂!”
台下,是黑壓壓的人群。一片由灰色、黑色和卡其色國民服組成的海洋。
“有人說,我們失去了艦隊。這是謊言!是懦夫的低語!”
東條陰雞的聲音拔高,帶著一種煽動性的狂熱。
“我們失去的,只是一些鋼鐵!但我們贏得的,是永不磨滅的精神!這種精神,將鑄造出比之前強大十倍、百倍的新艦隊!”
他的話語像一劑猛藥,注入了人群之中。
“萬歲!”
“大霓虹帝國萬歲!”
喊聲從人群中爆發,匯聚成一股巨大的聲浪,沖擊著廣場的每一個角落。
一個穿著和服的婦人,緊緊抱著一個白布包裹的骨灰盒,臉上掛著淚水,卻用盡全力嘶喊著,她的表情扭曲,既痛苦又狂熱。
一個斷了一條腿,拄著拐杖的退伍老兵,用他那只完好的手,高高舉起一面太陽旗,旗幟在他頭頂瘋狂地抖動。
“我們的敵人,那些所謂的龍國軍隊,他們以為用鋼鐵就能戰勝我們。他們錯了!”
東條陰雞俯視著台下狂熱的民眾,臉上浮現出一種滿足的,近乎病態的笑容。
“他們永遠不會明白,什麼是‘玉碎’的榮耀!什麼是為天皇陛下獻身的無上榮光!”
“我們的工業正在全力運轉!我們的船塢徹夜不眠!我向諸君保證,用不了多久,一支嶄新的,無敵的聯合艦隊,將再次揚帆起航,將帝國的太陽旗,插遍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萬歲!”
“天皇陛下萬歲!”
狂熱的浪潮達到了頂峰。人們互相擁抱著,哭泣著,嘶吼著。他們對東條陰雞的話深信不疑,對帝國的最終勝利深信不疑。
在這片震耳欲聾的喧囂中,一種奇怪的聲音,悄然混了進來。
那不是螺旋槳飛機那種熟悉的,富有節奏的轟鳴。
而是一種持續的,低沉的,仿佛來自地底深處的嗡嗡聲。
起初,沒有人注意到。
所有人都沉浸在集體的情緒高潮中。
但那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帶著一種讓人心悸的壓迫感。
一個孩子最先抬起了頭,他拉了拉母親的衣角,指著天空。
“媽媽,那是什麼?”
越來越多的人,停止了呼喊,疑惑地抬起頭,在刺眼的陽光中尋找著聲音的來源。
東條陰雞的演講還在繼續,但他自己也察覺到了不對勁。台下人群的反應,出現了一絲不協調的停頓。
他也抬起了頭。
天空依舊是那片慘白。
但慘白的天空中,多了三十個黑點。
黑點在迅速變大。
它們的輪廓越來越清晰。
那不是他們熟悉的零式戰機,也不是任何一種他們見過的轟炸機。
那是三十個巨大的,通體漆黑的三角形。
它們沒有螺旋槳,沒有機翼下掛載的炸彈,線條流暢得像深海中的怪魚。
它們以一種優雅而冷酷的姿態,排著整齊的隊形,無聲地滑過東京的天空。
廣場上的喧囂,在這一刻戛然而止。
數萬人的呼喊,像被一把無形的刀瞬間斬斷。
死寂。
一種令人窒息的死寂。
所有人都抬著頭,張著嘴,呆呆地看著那三十個如同史前巨獸般的黑色怪物,從他們頭頂掠過。
太陽旗無力地垂了下去。
婦人停止了哭泣,抱著骨灰盒的手在顫抖。
拄著拐杖的老兵,拐杖從他手中滑落,掉在地上,發出“啪”的一聲輕響。
擴音器里,東條陰雞的聲音也停了。
他站在高高的演講台上,像一尊被雷電劈中的雕像。他手中的講稿被風吹落在地,他卻毫無察覺。
他的大腦一片空白。
那是什麼?
敵人的飛機?
不可能!所有的情報都顯示,龍國的主力艦隊已經全軍覆沒,他們不可能有能力空襲本土!
那是我們自己的新式武器?
更不可能!帝國沒有任何一項計劃,在研發這種……這種怪物!
巨大的陰影,從廣場上空緩緩移過,短暫地遮蔽了陽光。
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那三十架黑色的飛行器,在飛過皇居上空後,開始盤旋。
它們的動作整齊劃一,像是由一個大腦在控制。
那種低沉的,持續的嗡嗡聲,像死神的耳語,籠罩著整個東京。
“那……那是什麼東西……”
人群中,終于有人用顫抖的聲音,問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問。
沒有人回答。
恐懼,像瘟疫一樣,在死寂的人群中無聲地蔓延。
東條陰雞的嘴唇蠕動了幾下,他想繼續他的演講,想告訴民眾不要驚慌,想維持住自己作為首相的尊嚴。
但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就在這時,盤旋的機群中,一架黑色的飛行器,脫離了編隊。
它調整姿態,機頭微微下沉。
然後,開始緩緩地,朝著廣場的方向,降落。
……
座艙內,一片幽藍。
飛行員林濤的手指劃過光滑的黑色屏幕,上面跳動著綠色的數據流。
沒有轟鳴,沒有震動。
這架代號“鬼蝠”的飛行器,安靜得像一口深海的棺材。
無線電里傳來指揮官冷靜的聲音,經過加密處理,听起來像金屬摩擦。
“‘鷹巢’呼叫‘鬼蝠’編隊,目標確認,東京皇居廣場。”
“‘鬼蝠’收到。”林濤的隊長回道︰“準備執行‘十字’計劃。”
林濤的目光穿過強化玻璃,俯瞰著下方那片密密麻麻的,如同蟻穴般的城市。
廣場上的人群,像一撮被驚動的螞蟻。
他看到高台上那個揮舞著手臂的小黑點,那是東條陰雞。
“一分隊,二分隊,按計劃散開。”
三十架黑色的“鬼蝠”在空中做出一個優雅到冷酷的轉向,隊形瞬間變化。
十架飛機脫離編隊,降低高度,像十把即將切割畫布的手術刀。
下方,東京的死寂被打破了。
“那是什麼?敵機?”
“我們的防空部隊呢?”
“為什麼沒有警報?聯合艦隊的飛機呢?”
人群的騷動從竊竊私語變成了驚恐的呼喊。
東條陰雞僵在演講台上,他終于意識到,那些不是帝國的秘密武器。
因為,帝國海軍的所有飛機,連同那些優秀的飛行員,都沉在了流球那片血海里。
霓虹的天空,此刻不設防。
林濤在屏幕上選定了投彈模式。
“‘十字’一號,就位。”
“‘十字’二號,就位。”
……
“‘十字’十號,就位。”
隊長的聲音再次響起,不帶任何感情。
“投彈。”
十架“鬼蝠”的機腹同時打開。
細長的彈體脫離機腹,沒有發出嘯叫,只是安靜地墜落。
它們的目標不是人群,而是廣場四周的建築和街道。
落地瞬間,不是爆炸,而是潑灑。
白色的磷火像惡毒的藤蔓,瞬間纏上木質的演講台,點燃了旁邊的旗幟。
東條陰雞身後的巨幅太陽旗,從中間開始燃燒,變成一個丑陋的黑洞。
恐慌徹底引爆。
“是燃燒彈!”
“快跑!”
人們推擠著,踩踏著,曾經狂熱的臉龐,此刻只剩下扭曲的恐懼。
衛兵試圖維持秩序,但人潮的洪流將他們瞬間吞沒。
從林濤的高空視角看下去,地面上亮起了十條火線。
火線迅速蔓延,在密集的城區中,勾勒出一個巨大而精準的,燃燒的十字。
十字的中心,正是皇居。
“‘鷹巢’,標記完成。”隊長的聲音傳回基地,“請求執行第二階段。”
劉文鋒的聲音從數千公里外的閩州傳來,清晰而冰冷。
“批準。讓太陽,在他們自己的土地上升起。”
剩下的二十架“鬼蝠”,開始緩緩下降。
它們的機腹同樣打開,但這次露出的,是蜂巢般密集的投彈口。
“凝固汽油彈,準備。”
林濤的手指按下了紅色的按鈕。
他看著屏幕上的熱成像畫面,那道燃燒的十字,像一道邀請死亡的聖痕。
“主投彈,開始。”
黑色的鐵雨,從天而降。
那些罐子砸在屋頂上,街道上,人群中。
沒有劇烈的爆炸,只有沉悶的破裂聲。
粘稠的,膠狀的液體四處飛濺。
下一秒,整個東京,變成了一座巨大的烤爐。
火焰不再是一條線,而是一個面。
一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狂擴張的火海。
木與紙建成的房屋,是最好的燃料。
火焰從一家躥到另一家,火舌舔過屋檐,吞噬著街道。
溫度急劇升高,空氣被抽干,形成巨大的火龍卷,呼嘯著席卷一切。
一個正在奔跑的男人,衣服突然著火,他慘叫著在地上翻滾,但那火焰如同跗骨之蛆,怎麼也撲不滅,直到將他燒成一截焦炭。
一個母親緊緊抱著孩子,躲在石橋下,但飛濺過來的凝固汽油,將她們變成了一座燃燒的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