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津美治郎听著下屬們的吹捧，眼中的鬼火燃燒得更旺了。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構築的幻想之中，將李雲龍拙劣的表演，當成了對手膽怯的鐵證。
“命令全軍，不要停留！加速前進！”他揮舞著手臂，聲音嘶啞而尖利︰“以師團為單位，呈扇形展開，向南追擊！我不想讓劉文鋒的任何一個士兵，逃出高麗！”
“我要在漢城，舉行我們勝利的閱兵式！”
“哈伊！”
瘋狂的命令，通過電波，傳達到了每一個在泥濘中掙扎的坦克車組。
關東軍的鋼鐵洪流，如同決堤的洪水，開始在高麗北部的土地上，毫無章法地蔓延開來。
他們放棄了搜索，放棄了偵查，放棄了任何戰術協同，唯一的念頭，就是追擊，搶功。
這種急功近利，使得整個龐大的軍隊，變成了一頭臃腫而遲鈍的巨獸。
小野田三郎的坦克，就夾在這股混亂的洪流之中。
他們已經連續行軍超過十個小時，車廂里充滿了柴油的臭味和人體散發出的酸臭，所有人都疲憊不堪。
“九八式改”那劣質的發動機，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哀鳴。
一路上，小野田已經看到了不下百輛因為各種機械故障而拋錨在路邊的坦克。
維修兵根本忙不過來，那些被拋棄的車組，只能絕望地看著主力部隊從他們身邊滾滾而過，將他們遺棄在陌生的土地上。
恐慌，在悄無聲息地蔓延。
“中尉閣下，油料不多了，最多還能再跑五十公里。”駕駛員回頭，空洞的眼神里第一次有了一絲焦急。
“彈藥呢？”小野田問。
“穿甲彈只剩五發，剩下的都是榴彈。”佐藤曹長有氣無力地回答。
這就是所謂的“鋼鐵洪流”？連最基本的後勤都無法保障。
小野田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他感覺自己就像一葉孤舟，被卷入了一場名為“勝利”的巨大風暴，但風暴的盡頭，卻是毀滅的漩渦。
夜幕降臨，部隊終于停止了前進，原地休整。
小野田鑽出坦克，呼吸著冰冷的空氣，試圖驅散腦中的混沌。
遠處，一些士兵點起了篝火，圍在一起，唱起了家鄉的歌謠，歌聲中卻透著一股說不出的悲涼。
他看到那個以“精神注入”為樂的少佐車長，正和幾個軍官圍在一起，就著罐頭喝著清酒，高聲談論著攻入漢城後，要去哪里尋找“花姑娘”。
而在他們不遠處，幾個士兵正為了爭搶一個飯團而大打出手。
紀律、榮譽、武士道……在最原始的饑餓和疲憊面前，都顯得如此可笑。
“中尉閣下，給你。”佐藤曹長不知何時也爬了出來，遞給他一個硬邦邦的飯團，還有一支煙。
小野田接了過來，卻沒有吃。
“佐藤曹長，你說……我們真的能贏嗎？”他終于問出了那個盤旋在心頭許久的問題。
佐藤點燃了煙，深深吸了一口，在夜色中吐出一個煙圈。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指了指天上的月亮。
“中尉閣下，你看這月亮，像不像死人的眼楮？”
小野田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一輪慘白的月亮掛在天上，被薄薄的雲層遮擋，散發著陰冷的光。
“我們就像一群撲向月亮的飛蛾。”佐藤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把小錘，敲在小野田的心上，“我們以為前面是光明和榮耀，但其實，那只是一片冰冷的、死亡的荒原。”
就在這時，遠處的天際線，突然亮起了一片微弱的、轉瞬即逝的紅光，如同夏夜的閃電。
“那是什麼？”小野田驚愕地問。
佐藤的臉色，在煙頭的火光下，變得異常凝重。
“那是炮火的光芒。”他掐滅了煙頭，一字一句地說，“而且，距離我們很遠，非常遠。”
“我們已經踏進獵人的陷阱了，中尉閣下。現在，獵人要開始收網了。”
……
鐵原平原。
夜色如墨。
一千二百輛“玄武”主戰坦克，如同蟄伏的黑色巨獸，無聲地潛伏在預設的陣地上。
它們的引擎處于靜默狀態，只有車體內先進的電子系統在無聲地運行。
在它們的身後，是數百門“白虎”自行榴彈炮，炮口已經完成了諸元測定，齊刷刷地指向北方。
劉文鋒、周衛國、楊勇，就站在一輛“龍驤”指揮車旁。
“總司令，鬼子已經全部進來了。最前面的先頭部隊，距離我們只有不到三十公里。”一名參謀報告。
楊勇興奮地搓著手︰“他娘的，這幫蠢貨，還真就這麼一頭撞進來了！總司令，下令吧！我已經等不及要听炮聲了！”
周衛國看著全息地圖上，日軍那混亂不堪、漏洞百出的扇形進攻隊形，搖了搖頭︰“這不是戰爭，這是屠殺。梅津美治郎，他親手把七十萬關東軍，送進了絞肉機。”
劉文鋒沒有說話，他只是靜靜地看著那些不斷靠近的紅色光點。
他的系統面板上，那串代表著積分的數字，仿佛已經開始在跳動。
他拿起通訊器，聲音平靜得不帶一絲波瀾。
“命令，炮兵部隊，執行‘淨化’一號方案。坐標XXX，XXX，XXX……進行三輪急速射擊。”
“命令，所有‘玄武’車組，啟動熱成像儀，自由鎖定視距內所有敵方目標。听我命令，統一開火。”
“告訴弟兄們，”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殘酷的微笑︰“天亮之前，我要這片平原上，再也看不到一輛能動的鬼子坦克。”
“游戲，開始了。”
……
夜，更深了。
小野田三郎被一陣劇烈的震動驚醒。
他猛地從淺眠中坐起，發現整個坦克都在微微顫抖。
不是發動機的抖動，而是來自大地深處的共鳴。
“怎麼回事？地震了嗎？”駕駛員驚慌地問。
“不……不是地震。”佐藤曹長的聲音，在黑暗中帶著一絲絕望的顫音︰“是炮擊……是我們的陣地，正在被炮擊。”
話音未落，遠處的天際線，再一次被照亮。
但這一次，不再是轉瞬即逝的微光，而是成百上千道火龍，呼嘯著從南方的天際騰空而起，劃破夜空，帶著死神的尖嘯，向著他們所在的區域，狠狠地砸了下來。
“轟！轟！轟隆隆——！”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連成了一片。
大地如同被巨人用鐵錘反復捶打的鼓面，瘋狂地跳動著。
小野田感覺自己的五髒六腑都快要被震碎了。
一發炮彈，落在了距離他們不到五十米的地方。
巨大的氣浪，將重達十幾噸的“九八式改”都掀得晃動了一下。
透過觀察鏡，小野田看到那輛倒霉的坦克，連同它周圍正在篝火旁取暖的士兵，瞬間被撕成了一團飛濺的、燃燒的碎片。
慘叫聲，命令聲，驚呼聲，通過無線電和爆炸的間隙傳來，交織成一曲地獄的樂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