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憶 修改于821
小美說這話,本是想給工行那邊添點壓力。可她這點心思,哪逃得過安主席——他在官場混了不知多少年,早是只老狐狸了。對她“請省里來查”的話,安主席壓根沒接茬,還是一門心思在那兒重復這都是行領導讓他來傳的意思。
小美算是徹底看清楚了自己再跟他說多少,他也不會真的同情。行領導的指示擺在那兒,他哪敢違抗?
“反正我的想法,還請您轉告給行領導,”她深吸了口氣,冷然道,“黎遠山現在正是關鍵時候,埋管手術才剛做完,治療斷不得。我就這點能力——手頭就算有個三萬兩萬,也得留著供兒子上學。再說了,遠山這情況,哪是交一兩萬就能治好出院的?他要是一直不好,對我們家是煎熬,對你們行,怕也不是什麼體面事。”
他們當初敢越過家屬,在手術同意書上簽字,就該承擔這份責任。這話小美沒當著他的面說,但心里明鏡似的要是下一步情況再變壞,這話就不得不攤開說了。
她至今想不通開顱這麼大的手術,誰給他們的權利代替家屬簽字?再說二院本就是家二流醫院,哪能做這麼要緊的手術?單看那位陳大夫平日里吊兒郎當的做派,也知道靠不住。
小美不由得在心里嘆口氣。從前她從不是愛爭強、愛出頭的性子,一輩子就盼著能平平安安,順其自然的過日子過就好。
可丈夫出事後她才徹底明白,自己要是再不硬氣點,黎遠山往後的治療,連帶他的工資福利,怕是都要受影響——就像她現在守在這兒護理,獎金早就沒了影。
她越想心里越堵一個單位,單月接待費就能花掉幾十萬,黎遠山到現在也就花了十幾萬,這里面一部分是家里掏的,一大半還是醫保報的,工行壓根沒真金白銀出過錢。
最初住院時他們幫墊的兩萬押金,後來逼著她打了借條,說是要還的——到最後,果然從黎遠山工資里硬生生扣走了。
難道一個人的命,還抵不上他們花天酒地的浪費?說句不好听的,黎遠山一天的治療費,恐怕還趕不上他們用公款吃的一頓飯。要是工行真打算不管後續治療的事,她就算找去省行,也得討個說法。
安主席走前還特意提了行里借的那兩萬,又提職工捐的兩萬,那意思明擺著他們“投入”了不少,倒是她這里沒怎麼花錢。小美差點沒當面罵出聲——還好意思總提這事?黎遠山的命就值這幾個錢?
後來那兩萬借款不是從他工資里扣回去了?工行實際一分錢沒出!職工捐的錢,那是他們夫妻倆要記著人情去感謝的,跟工行有什麼關系?
再說他們自己實打實交了四萬呢,怎麼能說沒投入?這還只是看得見的,看不見的就不算了?黎遠山每天的營養吃食、零碎醫用品,哪樣不要錢?
尤其是她被扣的獎金——當時她還不知道,行里會這麼“秉公辦事”,連她半年獎金都扣得一干二淨。她守在病房里沒日沒夜地護理,這護理費,工行難道不該出嗎?
小美越想心里越像堵了團燒得發紅的棉絮,又悶又燙地疼。要是黎遠山的情況真到了交兩三萬就能撿著條命出院的地步,哪怕砸鍋賣鐵她也認了。
可眼下哪是這麼回事?埋管手術剛做完,人還沒醒,昏昏沉沉躺著,李主任說的“觀察期”藏著多少變數誰也說不準,後續的康復、用藥,哪一樣不是無底洞?
好好一個人,出門上班時還笑著跟她打招呼,怎麼轉眼就被弄成了這副模樣?躺了快三個月,瘦得手腕細得能一把攥住,人至今沒醒過來。
她守在這兒,白天晚上忙得像陀螺一樣細心護理,晚上還得盯著輸液管算滴速,夜里豎著耳朵听他的呼吸聲,頭發大把大把的掉,氣色蒼白,胃也因為熱一頓冷一頓,吃剩粥渣子搞壞了,晚上躺在床上,胃部好像壓著快冰坨。
連給兒子打電話都不敢說這些——怕孩子知道會擔心。這精神上的熬煎、體能上的耗損,工行的人哪看得到半分?
可他們倒好,現在一推二六五,恨不得把後續治療的擔子全卸給她一個人扛。當初出事時含糊其辭,調查拖著不辦,如今見要花錢了就躲得遠遠的。
小美咬了咬牙——這事絕不能就這麼算了!黎遠山不能白受這份罪,她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因為沒錢斷了治療,哪怕鬧到省行去,哪怕跟他們耗到底,她也得為遠山爭出個說法來。
安主席的身影剛消失在走廊盡頭,小美便轉身回了病房。黎遠山還靜靜躺著,霧化器的罩依舊覆在他氣道上,只是方才被她臨時用筷子固定的管子松了些。
她抬手把管子重新理好,指尖不經意蹭到罩子邊緣,帶著點微涼的潮氣。最近這兩天的霧化總顯得格外短,明明調的還是往常的量,卻總撐不到二十分鐘就停了。
方才跟安主席在門口扯那些事時,她心里還記掛著屋里的霧化,特意時不時往床邊瞟兩眼,可前後也沒耗上多久,這會兒回來低頭一看——霧化器的指示燈果然已經暗了,藥杯里空空的,連最後一點霧汽都散得沒了影。
小美輕輕地關掉機器,小心翼翼地摘下罩子。黎遠山的嘴唇微微顫動著,仿佛想要說些什麼,卻僅僅發出了一聲極其輕微的嘆氣音。難道他能夠听到剛才兩人的對話嗎?這怎麼可能呢?畢竟他至今尚未恢復意識。
剛才的聲音實在是太大了,不僅對面護士站的護士听到了,恐怕其他病房的人也听得一清二楚。小美對此感到有些無奈,畢竟是那家伙堅持要在外面談論這件事情。
雖然她說話可能有些沖,但也是迫不得已。她並不需要在任何人面前樹立某種形象,只要按照自己的真實想法去做就好。
小美俯下身來,用手指的腹輕輕擦拭著氣道跟前沾染的細小白沫,然後將新的紗布輕輕地覆蓋在上面。她心里暗自琢磨著,霧化時間縮短了,到底是因為藥量減少了呢?還是因為水不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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