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憶 修改于816
或許是老太太注意到了垃圾筐里的方便面袋子，才會如此反復地叮囑女兒吧。望著老媽那微微佝僂著身子，步履蹣跚地走出病房的背影，小美的內心仿佛被什麼東西緊緊堵住，酸脹得難受。
自從黎遠山出事以來，父母便從九原匆匆趕來幫忙。父親的胃和心髒一直不太好，而母親的膝蓋也有問題，可他們每天依然不辭辛勞地奔波操勞著。而自己呢，卻在這里嫌棄母親的嘮叨。。。
暄暄姥姥離開後，小美緩緩走到黎遠山的病床邊。她凝視著他那凹陷下去不少的臉頰，突出的顴骨，還有那有些干裂的嘴唇，以及幾天沒有刮過的胡茬，此刻已經冒出了青黑色的茬子。
曾經的遠山可不是這樣的。他向來愛干淨，每天清晨都會對著鏡子仔細地梳理頭發，將胡茬刮得干干淨淨，收拾一番。
然而現在的他，毫無意識地躺在病床上，別說翻身了，就連正常吃飯都成了奢望，一切都只能依靠她這個妻子的悉心照料。小美輕輕拿起旁邊的棉簽，蘸了些許溫水，小心翼翼地擦拭著他那干裂的嘴唇。
指尖觸踫著他微涼的肌膚，那股熟悉的恐慌感再度涌上心頭——萬一，萬一遠山永遠無法甦醒過來呢？萬一真如醫生所說，他變成了植物人，就這樣一直沉睡下去呢？
這個念頭剛剛浮現，小美便立刻將其強行壓制下去。不，不能去想，絕對不能去想。她深深地吸了口氣，目光緩緩落在床頭櫃上的那張三人照片上。
那是他們剛來島城時，一起去逛翠樓時拍攝的。照片中的黎遠山大手摟著她的肩膀，小暄暄則站在兩人前方，三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眉眼彎彎。
那時的黎暄還是個胖乎乎的可愛小子，可如今，卻仿佛在一夜之間長大了。前天與他通話，小子安慰她說“媽，您要好好照顧好自己，別總是擔心我，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想到兒子，小美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她趕緊別過頭，用袖子蹭了蹭眼角。不能哭，她不能哭。如果連她都垮了，誰來照顧遠山？暄暄能承受的住這樣的打擊？
她忽然又想起這些天听到的那些話。
李主任說過的話“黎遠山的情況就這樣了，你也別太投入，醫院會盡力，但你要有思想準備。。。”
單位的同事來看她，也勸她“方姐，你已經做得夠多了，別太勉強自己。黎遠山這樣，誰都不想，但你總得為自己和孩子想想。”
連父母姐妹也勸她“美兒，還是請個護工吧，你回家歇歇，或去上班，總這麼熬著，鐵打的人也扛不住啊。”
他們說的都對，她都明白。可明白歸明白，就是做不到啊。
她怎麼能不管黎遠山？那是跟她過了十幾年的男人啊。他們一起熬過困苦的日子，一起攢錢買了房子，一起看著兒子從襁褓嬰兒長成大人。
他曾在她生病時喂她吃藥，把熱面條端到她眼前；曾在她不想寫職稱評定材料時，認真幫她代筆；曾在她生日時，笨手笨腳地做了一桌子菜。
如今他倒下了，她怎麼能不管呢？
更重要的是，他是黎暄的爸爸。作為孩子的媽媽，她必須替他守住這個家，守住他的爸爸。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希望，她也要堅持下去。
就算黎遠山真的成了植物人，成了別人口中的“傻瓜”，她也會守著他。這樣，她才能坦然地告訴兒子“媽媽已經拼盡全力了，媽媽沒有對不起你爸爸。”
夕陽透過窗戶斜斜地照進來，在地板上投下長長的光影。病房里很安靜，只有輸液管里液體滴落的聲音，滴答，滴答，像是在數著時間。
小美看了看牆上的掛鐘，已經六點多了。護士剛才給黎遠山輸上液時說，“大姐，今天的液體不算多，最後一袋輸完大概得九點左右，你今天能早點休息了。”
小美笑著對她說了聲“謝謝”，走去窗戶跟前的小炖鍋前，得把烏雞湯熱上。母親帶來的不少，黎遠山自己也喝不了，剩下的只能自己都喝了，正好胃涼涼的，喝點熱雞湯，應該能好些吧。
給黎遠山打了雞湯，小美也把剩下的都灌進肚里，感覺胃舒服多了，看來以後自己晚上喝點熱的很是不錯的。
等給他翻身拍過背又擦了藥，吸了一次痰，小美走到輸液架前，看著那袋透明的液體上印著“桂 齊特”的字樣。這是改善腦部血液循環的藥，最近這幾天每天都要輸。
以前這袋藥總要到凌晨過後才能輸完，今天運氣好，護士說前面的液體滴得快。最後這袋，在晚上九點十分就掛上了。
“桂 齊特”輸得慢，袋子也比別的藥大。小美拿出手機，定了個鬧鐘——晚上十一點五十六分。
她估摸著，差不多十二點前能輸完。這樣她就能睡上五個多小時，明天早上還能趕在護士查房前，給他做一次全身按摩。
她把手機放在床頭櫃上，又檢查了一遍輸液管，確保沒有氣泡，才走到自己的床上坐下，脫了鞋，蜷著腿躺上去，把外套脫下來蓋在身上。
雖然胃里的不適感減輕許多，但躺下後，還是感覺胃上涼涼的，她忙把胃上又蓋件衣服。連日的疲憊像潮水般涌來，壓過了身體的不適。
小美閉上眼楮，聞著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听著黎遠山平穩的呼吸聲，還有輸液管滴答滴答的聲音，意識漸漸模糊。
在徹底睡著前，她腦子里閃過一個念頭明天早上，一定要吃的熱乎點，不為別的，就為了能多撐一天，多堅守一天。只要她還撐著，這個家就還在，黎遠山就還有希望。
夜漸漸深了，月光透過窗戶，輕輕灑在兩張床上，一張躺著沉睡的男人，一張躺著疲憊卻不肯放棄的女人。時間在安靜地流淌，而希望，或許就藏在這無聲的守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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