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憶 修改于7.16
晚上九點半，病房內終于恢復了寧靜。消毒水的氣息在空氣中彌漫，與窗縫中偶爾飄入的一縷夜風交織在一起，成為這間屋子中唯一的流動元素。
小美靜靜地躺在靠窗的病床上，盡管終于能夠獨自擁有一張床，這種感覺讓她感到無比舒適，但經過一整天的勞碌疲憊，她的身體仿佛散架了一般，每一處骨頭都在訴說著酸痛，讓她難以合上雙眼。
白天的每一個細節如同走馬燈般在她的腦海中不斷閃現——凌晨四點多，鬧鐘還未響起，她便已醒來，強忍著困意，在黑暗中摸索著爬到黎遠山的床邊。
鼻飼管中的水流過透明的管子，滴答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20 毫升的水注入後，她借著窗戶照射進來的月光凝視著丈夫的臉龐，他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呼吸微弱得如同風中搖曳的燭火。
當小美給他翻身拍背時，必須得將手臂伸到他的身下，用膝蓋頂住床沿借力，才能將他側身翻轉過來。他舅舅家二姑娘在的時候，兩人一左一右相互協助，她總是說︰“嫂子，你休息一下，我來拍就好。”
如今只剩下她獨自一人，每一次給他翻身都需要積攢足夠的力氣。拍背時，手掌落在他的背上，發出沉悶的響聲，她總是擔心力氣不夠，又害怕過于用力會對他造成傷害。
六點，天剛蒙蒙亮，走廊里開始傳來護士推車的 轆聲。小美用昨晚已經打好的熱水瓶里的水，為丈夫擦拭臉龐。當棉柔巾擦過他的眼角時，她會特意多停留兩秒，因為他的眼楮如同孩童般睜著，盡管毫無意識。
收拾床頭櫃時，小美將藥瓶擺放得整整齊齊，標簽朝外，然後把地上的垃圾袋系緊，以免夜里產生異味。
六點到七點左右，是她為黎遠山進行個人衛生護理、打水以及收拾室內衛生的時間。早飯後，是每日兩次的霧化治療，這是因為黎遠山的氣道切開後需要吸痰，霧化有助于保持氣道的通暢。
這個中間，小美抽空吃點早飯。
八點之後是輸液、查房的時間，而霧化做完之後，則是吸痰的環節，這些事情都由小美負責。她如今的吸痰技術，甚至比護士還要嫻熟，不僅如此，還能節省不少費用。
今天早飯是從樓下便利店買的菜包子，那些給黎遠山打剩的粥渣吃多了，她的胃有些受不了。小美一邊啃著包子，一邊緊盯著霧化器。霧氣從面罩中裊裊升起，在黎遠山的鼻尖凝結成晶瑩的小水珠，看著很有趣。
有時，護士們前來查看時，也總會夸贊︰“大姐，你這霧化做得比我們還規範呢！”小美只是微微一笑，畢竟經過長時間的練習，她連吸痰的力度都能精準掌控。
最早以前，護士每次來操作一回都要收取五十元的費用，如今她自己能上手，一天加上自己給他專項護理，能夠節省兩百多元，這些錢足夠購買兩天的飯食和水果了。
霧化結束後，小美開始為他吸痰。當管子探入黎遠山的喉嚨時，他會發出輕微的嗆咳聲。小美立刻放慢速度，等待他呼吸平穩後再繼續。最開始的痰大多都呈現深褐色，黏稠得如同化不開的糖漿。
這兩天，吸出的痰顏色雖然淺了一些，但每次卻增多了不少，尤其是在半夜，她常常會被他喉嚨里的“呼嚕”聲驚醒。
有時，凌晨兩三點，她都能听到他胸口的起伏，有咳痰的跡象，于是趕緊爬起來為他吸痰。管子里抽出的痰液帶著泡沫，她一邊操作著，一邊不住輕聲念叨︰“忍忍啊，忍忍就好了。”
其實，小美心里清楚，這是因為停止了給他消輸炎藥的緣故。李大夫說需要停兩天觀察，為埋管手術做準備。然而，看著黎遠山憋得發紅的臉，她的心里著實不好受。
<的水。十點半左右，要麼打些摻水的牛奶，要麼打現榨的果汁。果汁是用香蕉和隻果切成塊，放入榨汁機，然後再過細紗網過濾的。小美總是目不轉楮地盯著濾網里殘留的果渣，生怕有一點沒有過濾干淨，堵住鼻飼管就麻煩了。
有一次，鼻飼管堵住了，請護士來通管，折騰了半個多小時才解決。從那以後，小美過濾得格外仔細，連濾網都要用溫水沖洗三遍。
中午十二點多，小美的大外甥會送來姥姥做的雞湯或魚湯，外加她的飯菜。今天，暄暄姥姥讓大外孫一遍給女婿送來兩頓飯，晚上那頓叮囑女兒用冰塊給冰起來，到時熱熱就行了。
小美把保溫飯盒里的湯倒進小炖鍋里，分出一半冰起來留晚上，另一半留著打鼻飼。十二點的鼻飼打得格外慢，雞湯里摻了點溫水，她怕太油了不好消化。
看著雞湯一點點流進管子，小美忽然想起以前在家，丈夫總愛喝她炖的雞湯，說她放的姜片剛剛好，不辣又提鮮。那時候的他還能坐在餐桌旁，端著碗說“再給我盛點”，現在卻只能這樣躺著，連吞咽都做不到。
打完鼻飼後，她蹲在床邊，摸了摸他的手，指尖冰涼，她把他的手揣進自己手里焐著，病房里開著門和窗有點涼，她找了條薄被蓋在他胳膊上。
“三姨，你也快些吃飯吧。”大外甥一旁輕聲提醒著。她的飯是用不銹鋼飯盒送來的，盡管母親細心地用毛巾包裹著，但終究比不上保溫飯盒的效果。小美如今饑一頓飽一頓的在醫院里對付，本來就胃寒的她更吃不得涼食。
今天竟然一下送來了兩頓飯，外甥甚至還沒來得及吃上一口，就匆匆趕來。小美這才如夢初醒，本想讓外甥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可他卻只是搖頭，說等回去再吃。于是，小美趕緊加快速度，迅速吃完飯盒里的飯菜，因為外甥還在等著拿回空飯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