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憶 修改于76
小美日記九——無微不至
兒子黎暄歷經二十多個小時的舟車勞頓，終于從杭城抵達港城。下了火車已經是晚上八點左右。小妹兩口在火車站接上他，都顧不上吃一口飯，便連夜帶著他驅車趕回了島城。也沒回家，直接來到了醫院。
當我看到兒子走進病房的那一刻，心中滿是懊悔。只見他原本圓潤的臉龐此刻變得消瘦不堪，可能下車肚里沒吃口熱乎飯，凍的有些青紫，眼楮剛剛哭過，依舊紅腫著。他身上穿著那件春節時買給他的短棉外套，顯得格外單薄。我眼淚狂飆上前緊緊抱住他，明顯感覺到他的身體在不停地發抖。
他只是匆匆看了一眼病床上的父親，（當時，遠山的腦袋被厚厚的紗布包裹著，渾身腫脹得如同一個笨重的金剛，靜靜地躺在那里），便迅速摘下眼鏡，用手捂住嘴巴，快步朝門口走去。
我趕忙讓他的兩個姑姑照顧遠山，然後迅速將他拉出了重癥監護室。接著，又招呼上小妹兩口開著車出去尋找飯館，想讓兒子先吃口熱飯。然而，晚上九點多的街面上，許多飯館基本都已經打烊。小妹他們無奈之下，只好把我們帶到肯德基，點了熱飲和漢堡。兒子喝了熱飲，卻只吃掉了半個漢堡。
“沒事，兒子，你爸爸他一定會好起來的，手術很成功。”我只好這樣安慰眼楮哭紅腫的兒子，小妹兩口也在旁邊附和著。
手術成不成功，其實我也不知道，反正到現在遠山也沒醒過來。可當時的我又能說什麼呢？有希望總比沒希望讓人能接受吧。
在黎暄回家的那一個月里，他對父親的護理可謂是無微不至，就連醫生和護士每次見了都不禁夸贊他。而最讓我難以忘懷的，是遠山手術後半個月（那時已經能夠通過鼻子插管喂他進食了）第一次大便的情景。
那可不是一般的排便，黑乎乎的糞便如同一盆粘稠的糨糊般傾瀉而出，連下面為他鋪著的成人尿墊，以及厚厚的衛生紙都無法完全接住，眼看著就要蔓延到床罩上面。
就在我轉身急著去找衛生紙的瞬間，只見他已經毫不猶豫地用雙手捧起那黑乎乎的東西，沖著我焦急地喊著“快墊衛生紙！”
還有一次，我提著打水回到病房，在門口听到兒子正在和他爸出事時一起出去的人通電話。這幾個人是他經過多方打听才找到的。當他說起寒假過後離開家時，爸媽送他去火車站，父親沖他揮手微笑的情景，聲音不禁哽咽了起來，淚水像決堤的洪水般涌出（這是兒子回來之後，我第二次看到他如此痛哭）。
他緊緊握著手機，努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試圖讓聲音恢復平靜，然後向對方仔細詢問父親出事的原因。
在回來的那一個月里，黎暄不僅要和我一起照顧他爸爸，還要四處打听爸爸出事的經過，整個人看起來疲憊不堪。
一個月的假轉瞬即逝，我催促他趕快回學校。看著兒子臨走前那滿臉的不放心和不舍的樣子，我的心像被針扎一樣疼。
“媽，您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啊，您看我爸都這樣了，您要是再累病了，您讓我可怎麼辦啊？”他流著淚抱住我說。
“兒子，放心吧，媽媽為了你，也要好好照顧好自己的。”我哽咽著安慰著兒子。
回到學校後，黎暄經常會給我發短信，叮囑我一定要多注意身體，別累壞了，還說“老媽在我心中同樣重要。”他不斷給我加油打氣，安慰我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讓我堅持等他放暑假回家。。。
這三個月來，我承受著如山般沉重的壓力。遠山突然遭遇意外事故，給我帶來了無盡的傷痛，我只能在他的病榻前日夜守護。同時，我還要面對醫院的催款和遠山單位推卸責任等一系列令人煩惱的事情。
我真的感到精疲力竭，再也沒有多余的精力去處理那些紛繁復雜的瑣事了。目前，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精心護理遠山，希望他能早日甦醒過來。為了兒子能有一個完整的家，為了他免受失去父親的痛苦，這便是我眼前力所能及的事情了。
備注以上是6月7日到23日前寫的日記，今天是6月25日，又過去半個月，醫院一直在為費用的事情催我。起初我也找過遠山他們單位，但從工會主席到行長都表示，已經為遠山做的很多了，即便在後來醫院停了藥，他們也無動于衷。
今天腦科主任提起這事也認為，島城工行的做法太過分，他告訴我，工行常電話詢問遠山的情況，但從不涉及費用的事。他說醫院對我們的處境也很同情，也不能做到硬性掃地出門的舉動，最後不得以，也只能是把三方聚在一起，商討遠山下步或治療或回家的事宜。
這樣最好，醫院本來就應該找單位協商，當時從手術到住院，也都是他們之間未經過家屬同意進行的。遠山現在成了這樣，雙方都有責任。（當然這個話我沒敢在他面前說出來，畢竟現在醫院還沒明確表示讓我們離開）
如今遠山仍在昏迷中，病情也一直不穩定，特別從昨天開始，第一次出現了術後綜合癥之一“癲癇”（好像是我們說的抽風），醫生的說法是腦挫傷引起的後遺癥。
他當時的樣子，比我頭次看到他手術後的狀況還恐怖 兩只眼楮象兩道閃電，以極快的頻率不停閃動，嘴唇如血紅的櫻桃扭曲著，牙關緊咬，手腳冰涼，渾身都在不停抖動著。
盡管打了兩天鎮靜針劑，又從鼻飼管里打了藥，但小抽動還一直有。一夜沒合眼的我，看著遠山頭部開顱後，仍然凹進去一塊的左腦，還有術後就被切開，還插著氧氣的氣管（我每天都要多次從那里給他用吸痰管往外吸痰）和嚇人的抽動，真是心如刀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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