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夜里,孫延召換了一身干淨衣衫前去侍酒。一路上翰魯朵衛們昂頭挺胸,就好像昨夜的襲擊從未發生過。他們仍是驕傲的皇帝禁衛,遼國最強的武力。
進了營帳,耶律 已經開始自斟自飲著,身後站著五名身高體健的翰魯朵衛。顯然因為昨夜的刺殺,而加強了保衛。
這多少給孫延召造成了困擾,畢竟想要無聲無息地殺掉耶律 在內的六人眾,可是相當困難的。
耶律 听到門口的動靜,這才抬起頭來,那目光比起昨日倒是平淡了許多,向孫延召招了招手,說道︰“過來坐吧。”然後拍了拍身旁的墊子。
孫延召有些猜不透耶律 的意思,腹誹道︰他又要搞什麼ど蛾子。可還是緩緩走了過去,坐到了耶律 的身旁。
“倒酒!”
孫延召拿起酒壺,斟了一盅。耶律 握著酒盅,卻並未舉起,反而又從旁拿了一個新的酒盅,“你陪朕喝兩杯。”
“是!”孫延召不得已,也給自己斟了一盅酒。
“為活下來干一杯!”耶律 拿起酒盅一飲而盡。
孫延召看著黃澄澄的酒水,要說不怕,那是不可能的。
他還真怕耶律 這酒里下了什麼迷藥之類的,畢竟這狗皇帝什麼事都干的出來。可在耶律 的注視下卻又不得不喝。
他只能自我安慰︰酒都是我倒的,沒有問題,放心大膽地喝。
想罷,一飲而盡。好在一盅酒下了肚,只覺得肚子里暖烘烘的,身體並沒有出現什麼奇怪的感覺。
“昨日你救了朕的性命,今日你來,咱們隨便嘮嘮家常,莫要緊張,”耶律 用小刀切下來兩塊羊肉,放在孫延召身前的盤子里,然後問道︰“昨日匆忙,還不知道你叫什麼?”
“回陛下,我叫孫延召。”
“孫延召……漢人,”耶律 仰頭想了想,“既是漢人,那家是幽州一帶的?”
“是。原本是定州人氏,後面一家才遷到了幽州。”
“嗯,家中還有幾口人吶?”
“小人是家中的獨子,如今家中爹娘都還健在呢。”
“那怎麼來上京了?”
“投靠親戚,我姑姑在上京一個酒樓里做活。”
“嗯,無論是契丹人,還是漢人,都是咱遼人,你應該是城里招過來的吧?”
“是的陛下。”
“嗯,你救過朕的命,朕欣賞你遇事果敢,有沒有想過留下來,留在行營之中,朕許你單獨的營帳,日常吃食和例錢都按總管一級的待遇。這可要比你現在翻上幾番。”
若非知道這狗皇帝的荒唐行徑,還真像是個關心晚輩的大叔。
可事實卻是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天下哪有免費的午餐,這狗皇帝絕逼有所圖謀,難道是圖自己的身子?
孫延召也不急著回答,拿起酒壺給耶律 斟了一盅酒,然後說道︰“陛下,小人何德何能,錢帛雖誘人,可爹娘如今還尚在,身體卻一天不如一天,都說父母在不遠行,小人還想回去給他們養老送終。”
說到這,耶律 也沉默了,只是一盅一盅地喝酒,一壺酒干了,耶律 只說道︰“行了,你下去吧,朕不喜歡被人拒絕,朕說的,你回去再仔細想想。”
孫延召能听出其中隱晦的警告。
他站起身,就要離開,可剛走兩步,卻被耶律 叫住,“對了,今日御廚做了一些 子肉,甚是美味,你拿回去嘗嘗吧。”
孫延召趕緊道︰“謝陛下。”
說實話孫延召緊張的度過了一晚,並沒有什麼口腹之欲,可轉念一想,自己不吃可以給二東他們吃啊。
問詢之後來到了牙帳的御膳房中。這里面正炖著肉,香氣四溢。孫延召上前敲了敲門,很快有人來開門。
兩人打了個照面,竟是認識的,都激動地說道,“是你啊!”
孫延召笑道︰“二牛,哦不對,是辛谷!”
這正是當日在耶律賢的生辰宴上第一個作詩的屠夫嘛,他怎麼也來到行營里了。
這屠戶辛谷喊道︰“是你啊,文狀元,你竟然還記得俺呢啊。”
“我當然記得,我不僅記得你,你做的詩我也記得,‘拎弓帶箭上山頭,野兔狐獾滿地躥。射空三壺君莫笑,酒壇一抱當晚餐!’對也不對?”
听到有人背出自己的詩句,辛谷甚是激動。
雖然他把這首詩當個寶貝,實則心中也清楚,跟人家文狀元的比那首《江城子》比,那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可偏偏堂堂生辰宴的文狀元還記得自己的詩,他心中很是受用。
“我說文狀元,你怎麼來這了?難道是陛下看中了你的文采,這才招過來的?”
“說來話長,小孩沒娘,我的事有機會再講,倒是你不是屠戶嗎?咋到了營帳里做廚子了?”
辛谷撓了撓頭,“這還不是陛下鬧的,前一陣子御膳房屠宰烹飪,食物里有碎骨頭,陛下硌了牙,就給屠戶和廚子都給處死了,我就被舉薦過來屠宰肉食。”
原來如此!真是造孽啊。
孫延召說道︰“不早了,陛下賞賜我一些 子肉,你幫我裝幾塊。等我有空再來找你。”
“行!”辛谷麻利的從鍋中挑出幾塊 子肉放到了盤子上,又裝到木盒之中,遞給孫延召,熱情地說道︰“文狀元,以後可要常來啊。俺在這也沒啥意思。”
孫延召與辛谷告別,安然無恙回到營帳里。二東和方雨都沒睡著,見孫延召回來又是一陣關心,發現其竟是安然無恙,不由得嘖嘖稱奇。一天是運氣,那兩天安然無恙,可就是本事了。
孫延召把陛下賞賜的 子肉拿出來,二東平日里私藏了一些酒水, 子肉正好拿來下酒。這有酒有肉湊成了一桌,三人吃飽了喝足了,又高談闊論一番後,這才回到營帳中休息。
這耶律 已兩日沒有濫刑濫殺,直叫下人們感到不可思議。
可更不可思議的還在後頭,往後的兩天里,孫延召同樣去侍酒,可依然安然無恙的回來。而且不僅是孫延召,營里的其他下人也同樣安然無恙。這就多少破了這段時間無人死傷的記錄了。
他們起初還以為是陛下踫到了刺殺後,從此轉性了。可用不了幾天,這個念頭就徹底從他們的腦子里剔除掉了。
數天過去,原本侍酒的韓東傷愈歸來了。
看得出來,醫治的還算不錯,又恢復了之前的精神,對于替自己過去侍酒的孫延召也是再三感謝。
可令他不解的事,孫延召這麼多天安然無恙可以全身而退,為何自己每日都要受到各種酷刑,難道真如他們講的陛下轉性了?
夜幕降臨後,韓東領命侍酒,可這一夜,牙帳那邊傳來了痛苦的哀嚎聲,響徹山間,那魔王又回來了。後半夜,韓東遍體鱗傷地回到了營帳之中。
翌日,知曉了此事的三人,又對狗皇帝一頓臭罵,同時給韓東上了藥,看著那一處一處新鮮的鞭痕,和無數傷疤,也多少有些膽寒。
其他下人得知後,也開始人心惶惶,生怕這狗皇帝一個不高興,把氣撒在了他們的身上。
而韓東歸來後的第二夜,卻再也沒有回到營帳里。
孫延召睡醒後,不見身旁的韓東。
這怎麼回事?
他招呼另一邊的二東和方雨,“二東哥,韓東昨晚沒回來。”
二東揉了揉眼,方雨也坐了起來,果真不見韓東,這鋪子整整齊齊,都未曾動過,顯然昨夜未歸。
那孫延召不清楚,他倆心中可是明明白白,既然沒回來,恐怕就永遠都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