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後,也就到了翰魯朵衛前來招納人手的日子。
孫延召也提前收到了宋木頭的來信。
信中明確的說明,此行的翰魯朵衛騎兵與上次來的並非同一個人。不過兩人同屬一營,平日里關系頗佳,並沒有听說上次招納時半路有人偷偷離開。
當然以宋木頭的謹慎,恐怕並不會大張旗鼓地拿出畫像問詢華菱的下落,但如此已是難得的好消息了。既如此,這黑山行營,便是龍潭虎穴也不得不闖上一闖。
他隨便找了個借口,與蕭綽說要出城一段時日,以便尋找華菱的下落。可蕭綽卻也只以為孫延召是女婿見老丈人,有些緊張罷了,想都沒想就準了。
第二天一大早,孫延召便換上了早已準備好粗麻棉衣,早早地來到了北城的街市口,隨手在路邊買了些饅頭充饑,然後等待翰魯朵衛的到來。
但翰魯朵衛還沒等到,反而等來了寧不缺、甘鳳武和陳田三人。這三人倒是本色演出,與平時並無兩樣。
孫延召驚訝地問道︰“三位哥哥,你們怎麼來了?”
這三人面色不善,頗有怪罪之意。
寧不缺率先問責道︰“程杰,咱們還是不是兄弟,你說你要去黑山行營找弟妹,怎麼也不知會我們說一聲。是不是怕我們拖你的後腿。”
甘鳳武也說道︰“是啊,程杰,你咋想的,一聲不吭。要不是前天甦晴說漏了嘴,我們還真被你瞞在鼓里,你這……有點不夠意思了啊。”
原來他們都知道了,孫延召趕緊拱手賠罪。
“哥哥們,不是我不想說,那黑山行營也不是啥好地方,還能搶著去啊,這,怪危險的,要我說你們還是別去了。我一個人也方便。”
不怎麼愛說話的陳田突然開口道︰“去,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其實孫延召也知道,寧不缺自上次劫親事件後悶悶不樂的,可能覺得事兒沒辦好,沒償還之前的救命恩情。不過那次也怪不了他們,只能說華家辦的不是人事。
他打心底是不想讓他們仨冒這個險,言語中已經表明了態度。可又不好打擊他們的積極性,只好說道︰“三位哥哥,想去也不是不行,但你們別進行營,在附近等我的消息如何?”
可寧不缺揮手說道︰“別說了,是兄弟就一起。有事一起面對,多個人多份力,總比你單打獨斗要強。”
這番話令孫延召打心底感動,一時也說不出難听的話來,看來他們三人是下定了決心,既如此,不好再駁了人家的一番好意,後面……就相互照應吧。
他說道︰“那好,三位哥哥,去可以,不過咱們可要約法三章。”
“你說,我們都應你。”甘鳳武笑道。
“第一,咱們是去找華菱的,如知道華菱不在營中,馬上撤離,絕不留下。第二,穆宗的事跟咱們沒關,行營之中高手雲集,別想著逞英雄。第三,此行有太多的未知,記住,無論咱們誰出了事,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馬上撤離,不要想著馬上報仇,你們可同意?如不同意,我也不去了,免得後面難以收場。”
他們三人互相看了看,都點頭,道︰“你咋這麼認真,我們應你便是。”
孫延召對穆宗的殘暴濫殺多有耳聞,再加上行營之中還有百獸主宰耶律綰思坐鎮,此行絕沒有想象的那般簡單。
既然說定了,甘鳳武又去買了一些路上的吃食,過了一會果真有金盔金甲的翰魯朵衛前來挑人。
穆宗在黑山的所作所為,如今在城里傳的更廣,一般人根本不敢沾邊,去的多是些亡命之徒和一些有手藝的匠戶。
任是翰魯朵衛喊破了喉嚨,也只有十來人應征,還囊括了孫延召他們四人。
這陳田是有制弓手藝的,甘鳳武也是廚子,寧不缺倒是出人意料會彈古琴。反而孫延召好像並沒有一技傍身。別說匠戶了,甚至連手藝人都夠不上。
翰魯朵衛也是瞧不上他這等沒手藝,只算個人頭數,應承的例錢也是他們四人中最少得,沒辦法這三個都是潛伏的老江湖,只說扮作普通人這一項,他這個夜梟的新兵蛋子完全比不了。
時辰到了,一行人也就上了路。要說寧不缺十足的老江湖,一路上有機會就與那翰魯朵衛攀談,也得到了很多有用的信息。
三天後,他們終于到了黑山行營。他們四人的首要任務就是觀察行營的守備。畢竟只有在保證退路的情況下,才能放手一搏。
可這行營的守備令他們吃驚,想到會戒備森嚴,卻沒想到這麼嚴,從山上到山下,簡直可以說是水泄不通,三步一哨五步一崗。沒有丁點的空間。
可來都來了,即便現在想走也多少有些晚了。只能先進行營里,再說其他的。
當然華菱來時的守備可沒有這麼森嚴,但就是因為發生了逃離事件,才導致了現在這個結果。
行營很大,他們四人本就說好了,盡量布的廣一些,也好尋找華菱的下落,一個貌美的漢人女子,在營地之中無論如何都是極其顯眼的。
陳田自稱有制弓的手藝,當場便通過了審核,被分配給了提轄司,當了一名匠戶。
而甘鳳武自稱是老廚子,又是身強體壯,作為新人,御膳自然輪不到他,不過這身體卻是天生做大鍋飯的,被人看上分配給了閘撒當廚子去了。
寧不缺雖有琴藝,卻沒被選中,倒不是沒有通過嬤嬤的考核,反而被大加贊賞,不過這位穆宗耶律 平日里只喝酒睡覺,並不愛听琴,選了做琴師並沒有意義。
寧不缺又稱自己什麼都會,可作為一名管理型人才,半輩子都在給劉家當幕僚策劃,實則樣樣通,樣樣松。在黑山行營反而還不如專精的甘鳳武和陳田吃香。
好在翰魯朵衛說閘撒那邊有做軍鼓和鉦的活計,問他寧不缺會不會制作。寧不缺也甭管會不會,只是一頓點頭,最終也被分配給了閘撒。
要說最慘的還是孫延召,如今牙帳最缺人,尤其缺男人,他也不會什麼,最後只能被默默指派去牙帳做些雜活。當然這本就是孫延召想要的,畢竟牙帳才是行營的核心,想要找人,得先從核心區域入手。
待分配完畢,他們就各自跟著領路人到地點報到。
孫延召則被嬤嬤領上了山。他們一路走著,正巧這時山上有幾名翰魯朵衛拖著個黑布袋子往山下走。
他們看到嬤嬤都躬身施禮。嬤嬤只看了一眼黑布袋也就沒了言語。
好巧不巧,這袋子許是與地上的石頭摩擦,扯出一個大大的口子,袋子里的東西也留在了原地。
可孫延召看的清楚,這哪是什麼東西,分明是一個剛死去不久的人,這人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皮,往上看眼珠已經沒了,只留下兩個黑紅色的血洞。嘴唇也被人切去,露出兩個光禿禿的牙床。
這絕對是被虐殺致死的,便是孫延召看的也有些反胃。更別說同去牙帳的其他四人,他們看後直接躬身嘔吐了起來。
孫延召裝也得裝得像一些,假裝瑟瑟發抖,顫聲問道︰“嬤嬤,這是咋回事啊?”
這嬤嬤倒是見慣了,冷聲道︰“不該看的別看,不該問的別問,不該听的也不要听,不該說的一定不能說。知道了嗎?”
這開場便上了一課,孫延召趕緊說道︰“謹遵嬤嬤教誨。”
這嬤嬤見孫延召雖年輕,倒是伶俐的,滿意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