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孫延召隱約听到林子里有人在唱歌。
紅日出扶桑天蒼蒼,
綠地繡百花野茫茫,
白雲飄不盡是牛羊,
青山為廬帳有家鄉。
啊哈 ,
啊哈 !
駿馬一匹硬弓一張,
縱橫松漠踏遍于潢,
身經百戰血灑疆場,
白骨不朽膜拜太陽,
……
…
他側耳傾听,只覺得傷口都好像不疼了。
這女聲起初舒緩悠揚,而後又變得慷慨激昂,好似金戈鐵馬,血戰沙場就在眼前。
听慣了百萬級調音師的現代音樂工業作品,女子清唱倒是別有一番味道,雖說不上多有技巧,可感情還是很充沛的。
孫延召扶著樹干起身,伴隨著歌聲,向林子的深處走去。大概走了不到三十步,歌聲也停了,透過枯枝朽木,看到一男二女。雖離得遠了些,看不清他們的具體面貌,可也大概瞧出皆是青春年少,花樣的年華。
三人所在位置的不遠處是一彎新月狀,凍得結結實實的水泡子。
孫延召心里想︰也不知哪個才是唱歌之人。
此時,那名年輕人手持錐子狀的鐵器,開始在冰面上鑿冰,兩名少女則站在身側指點江山。
穿著一身鮮紅羅旋裙,披著火狐狸皮毛斗篷的嬌艷少女在旁說個不停,另一名穿著淺青襦裙的少女則好似在一旁鼓勁。
實在是離的遠了些,听不真切她們在說些什麼。
孫延召此時才想起,自己身處遼國,可見這三名年輕人衣著打扮,皆是宋人的模樣。難道他們也是宋人嗎?
帶著心中的好奇,他躡手躡腳走了過去,藏身于一棵大樹後。此時離三人大約有八九步的距離。
那名穿著淺青襦裙的少女身材單薄,穿的也單薄,兩只手環抱身前,未施粉黛的瓜子臉凍的煞白,在旁說道︰“燕燕姐我們再等等吧,德讓哥哥說行,就一定行的。”
那一身鮮紅羅裙的艷麗少女輕哼了一聲,問道︰“韓德讓,這里真有大魚?”
趴在地上干活的年輕人笑道︰“秋天來時我在這潭子里見過一條有我手臂長的大魚。等鑿開了冰面,看我給它釣上來。”
鮮紅羅裙少女道︰“等你釣上來,你的芸妹妹怕都要凍死了。”
年輕人抬起頭,見董芸凍的銀牙直打寒顫,輕拍自己的額頭,說道︰“真是該死,忘了芸妹妹身子骨弱!”說著抖掉濺了一身的冰碴,然後脫掉自己的白狼皮披風繞在了董芸的身後。
董芸只覺身子一暖,柔聲道︰“德讓哥哥給了我,那自己怎麼辦?”
韓德讓笑道︰“我身子骨結實,火力壯,不礙事的。”
紅羅裙少女輕呵一聲,翻了個白眼,“還得是你的芸妹妹,你怎不問問我冷不冷的?”
韓德讓回道︰“你這火狐皮子沒一根雜毛,你要覺得熱了,給我披著吧。”
紅衣少女回道︰“就凍著你,我倆回馬車里暖和去了。”
董芸抓著紅衣少女的衣角,搖搖頭,“我在這看著德讓哥哥釣魚。”
紅衣少女嘆了口氣,也只得陪在原處受凍。
“鑿開了!”
過了足有一炷香的功夫,隨著 嚓一聲響,冰面裂開,露出一個洞來,韓德讓趕緊說道,“快,你們讓開點,我要釣魚了。”
兩女子趕緊撤回岸邊,韓德讓則手持吊桿,在魚鉤掛上魚餌放進了洞中。
孫延召看在眼里,笑在心里,心說︰這小釣魚佬才剛入門吧,哪有這麼釣魚的。如今的氣溫在0度以下,魚都要休眠了,你連個窩也不打,上哪里釣魚去。這都能釣上來,那真是願者上鉤。
果然,這小釣魚佬在冰上站了將近小半個時辰,凍得臉通紅,也沒見一條魚上鉤。最初的那股興奮勁也泄了,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
岸邊上的董芸凍得裹緊了白狼皮披風,蕭燕燕則在冰面上一蹦一跳的取暖。蕭燕燕每次起跳,韓德讓都回頭瞪著她。
蕭燕燕也被瞪得發毛,道︰“你總瞪著我干嘛?快釣魚啊!”
“哪里釣去,你都把魚嚇跑了,”韓德讓說道,“就屬你能搗亂。”
“啊呸,魚釣不上來,倒怪到我的身上,”蕭燕燕捂著肚子道,“喂,這都多久了,我餓了,你說好的魚呢?”
韓德讓釣不到魚,心中本就不悅,被這麼一攪合,沒好氣道︰“正釣著呢。”
蕭燕燕哼了一聲,輕輕掐了一把董芸的手腕。董芸心領神會,趕忙道︰“德讓哥哥,我也餓了。”
韓德讓面露猶豫之色,看了看釣竿,又看了看董芸,嘆息一聲,“算了,咱們吃炖肉吧,天也不早了,吃完了咱們回莊子里去。”
董芸應了一聲,趕緊展開包裹,拿出一張幾折的大布展開在地上,又從竹籃子中取出碗筷。
韓德讓則在一旁燒起炭火。
其實冬天也沒什麼好吃的,無非就是早已炖好的羊肉,連著鍋在炭火上一烤,等冒了熱氣,三人就這干糧吃了起來。
孫延召聞著肉香,餓的肚子咕咕直叫,可也只能眼巴巴看著,不敢上前討要。
蕭燕燕吃了幾口就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姐姐不和胃口?”董芸問道。
蕭燕燕說道︰“前幾日听爹爹講了宮里的事,吃不下。誰能想到用燒紅的刷子刷……”
韓德讓微微抬眼,打斷道︰“吃肉呢,宮里的事回去再說,芸妹還在這呢。”說完又低頭夾肉。
蕭燕燕不放棄,追問道︰“那你爹怎麼說?就什麼也不管了?你們漢臣……”
“我爹已辭了官,在家修養,還能怎麼說,這些天都不見客的,”韓德讓說道,“此次出來散心,說這糟心事做什麼。天塌了自有個高的頂著,怎麼算也還輪不到我家。”
“你……”說道此處,蕭燕燕也是一臉無奈。
“姐姐說的可是國主的事?”董芸悄聲道,“我爹從不與我們說這些的。”
韓德讓沖蕭燕燕說道︰“說起來當今國主登基,也有你爹的一份功勞在內。”
“是~是啊,”蕭燕燕低下頭沉默不語,“可我听說那些內侍死的也太慘了,書中不都是寫著,一國之主昏庸暴虐,正是滅國之象嗎?”
“淨說這些,我吃好了,去釣魚!”韓德讓站起身,拿起釣竿剛要上水泡子,這時林子里走出兩個人來。
韓德讓轉過身,修長的眼楮眯成了一道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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