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大寒，北國雪飄。
洋洋灑灑的雪花如柳絮般漫天飛舞，將上京城的青磚灰瓦都染成了一片素白。
裴昭明這道真身自從離了涼州之後，便已來到大周帝國的上京城中。
上京城舊稱燕京或是幽都，乃是人疆十三州中幽州的首府治所之所在。
當年大周帝國在與大乾皇朝的戰爭中敗退簫關，便將國都遷至此地，並改名 “上京”，取 “上應天命” 之意，又借勢壓大乾京都“長安”一頭。
與長安的雍容繁華不同，上京城的氛圍明顯多了些許浮躁。
正所謂 “舊人思舊都”，歷經過兩國戰爭的老人，總愛在爐火旁念叨長安的朱雀大街與曲江流飲，無不懷念那座永恆之城的花花世界。
而新生一代卻又從小听著南邊的戰事長大，對那個國力漸漲的大乾皇朝充滿了莫名的恐懼。
種種矛盾之下，上自廟堂相公，下至士子商人，都陷入了一種詭異的苟安之中。
朝廷大興土木，大修樓堂館所，建明堂以顯皇威，修太廟以敬先祖，一時間宮殿樓觀拔地而起。
達官顯宦、富商大賈也爭相效仿，相繼經營宅第，亭台樓閣連綿不絕，試圖用這虛假的繁華壯大這 “北國上京”。
並終日歌舞享樂，頗有幾分 “直把上京喚長安” 的自欺之感。
裴昭明原本以為方臘送予自己的只是一處偏門小院，哪曾想竟是位于人聲鼎沸的朱雀大街上的 “旺鋪”。
店鋪原名叫做 “點翠坊”，是家專營胭脂水粉的鋪子。
只不過這胭脂行當顯然不適合裴昭明，他對那些奼紫嫣紅的玩意兒實在提不起興趣。
于是，上京城小有名氣的點翠坊幾乎是在一夜之間門頭煥新，黑底金字的匾額換成了 “通寶齋”，筆鋒蒼勁有力，透著一股古樸之氣。
內里裝潢也幾近古樸簡約，原本描金繪彩的梳妝台被換成了厚重的梨花木貨架，上面擺得也不再是胭脂唇彩，而是一件件從各地搜羅來的古董珍玩。
“這好端端的點翠坊怎麼成了個這麼俗氣的雜貨鋪…… 晦氣！”
一位穿著貂裘的貴女捂著鼻子，丟下這句抱怨便扭著腰肢離去。
裴昭明笑臉盈盈地送走這位客人，這已經不知道是今天第幾個上門的鶯鶯燕燕了。
听著這一成不變的吐槽，他臉上的假笑不自覺地抽動了一下，心里暗自嘀咕︰“這群娘們懂什麼，這叫返璞歸真。”
“這麼個銷金地怎麼賺個仨瓜倆棗那麼難？” 裴昭明看著街面上熙熙攘攘的人流，不自覺地感慨一聲。
雪花落在他的發間，瞬間便融化了。
他原本只是想體驗一下北國的風土人情而已，豈料看到這麼個好鋪子，手癢總得做點什麼。
哪曾想上京城乃國都之地，往來皆是達官貴人，多是些眼高于頂又見多識廣的人，自己原本那些在小地方糊弄人的手段，到了這里竟有些施展不開。
那些古董珍玩擺在貨架上三天了，愣是一件沒賣出去。
就在裴昭明轉頭準備回鋪子時，卻是听到鋪外有人呼喊。
“快走！朝廷放榜了！新州的拓荒名額，去晚了可就沒了！跑慢點，那新州之地我們可是連湯都撈不著！”
一時間，原本就熱鬧的大街更加人聲鼎沸，人頭攢動。
行人們像是被磁石吸引一般，朝著皇城方向涌去，踩得積雪咯吱作響。
“新州？” 裴昭明皺著眉頭回頭看向人流，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什麼時候人疆十三州有喚‘新州’的？”
十三州的名號對于裴昭明早已爛熟于心，幽州、涼州、並州……哪來的什麼新州？
難不成是大周朝廷新開闢的疆土？
可北邊接壤妖域，西邊是力不從心，南邊與大乾皇朝接壤，哪有開闢新州的余地？
正思忖間，一個穿著青色棉袍的書生急匆匆地從鋪前跑過，懷里還抱著一卷書。
裴昭明伸手將他攔住，笑道︰“這位公子請留步，在下請教一下，這新州是何處？”
書生被攔了下來，有些不耐煩，但見裴昭明氣度不凡，還是耐著性子解釋道︰“這位先生是外鄉人吧？這新州可不是十三州之內的地方。
听說乃是玄海退去的海疆，上面物產豐饒，還有仙家遺跡，故而招募百姓前去拓荒呢！”
“玄海海疆？” 裴昭明心中一動，“玄海退去？不怕海水反復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 書生擺了擺手，一臉急切，“我得趕緊去看看，若是能謀個文書的差事，也能光耀門楣了！”
說罷，便掙脫裴昭明的手，匯入了人流之中。
裴昭明站在雪中，望著人群涌動的方向，若有所思。
玄海退去的陸地？這事兒怎麼听著這麼蹊蹺？那些個蹦 的海鮮豈能善罷甘休？其中恐怕另有文章。
他摸了摸下巴，決定去湊個熱鬧，看看這新州的榜單究竟寫了些什麼。
就在裴昭明轉身關門之際，一道青光自天際掠過，如利劍般劃破鉛灰色的雲層，帶著細碎的雷光，在空中折轉成一只巴掌大的青鳥。
青鳥穿過的瞬間，周遭飄落的雪花仿佛被無形的力量定格，連呼嘯的風聲都停滯了片刻，卻無一人察覺這詭異的異象。
青鳥盤旋兩圈後，便如離弦之箭般直沒裴昭明體內，消失無蹤。
這天際來物並非別的，乃是裴昭明與遠在臨安的化身之間信息同步的小法術而已。
只不過出自裴昭明那道煉化天道而來的化身之手，即便是這等在他看來不上台面的法術，在天乾大世界也無人可以識破。
只見裴昭明眼眸泛白一瞬，如蒙一層薄霧，再回神時，眼底已是鋪滿驚愕。
瑤池海陷？群島百不存一！”
他口中喃喃自語，聲音壓得極低，心中卻已是翻涌不休。
化身傳來的消息所示，天乾四海之一的瑤池海域，竟在短短幾日的光景里覆滅殆盡。
無論是那些錯落神異的島嶼亦或是碧藍澎湃的海水，頃刻間消失于海底突現的神秘深淵巨洞，只剩下周邊幾座孤零零的礁石在怒濤中搖搖欲墜。
若不是有天道示警，有大能第一時間做出補救，恐怕後果不堪設想。
“是武界的手筆亦或是天災？” 裴昭明眉頭緊鎖，腳步下意識地停在雪地里，“難怪那群海鮮掙扎著上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