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听聞上古鮫人誘龍，以女身飼之，誕下怪胎名曰“蜃”，能吐氣為樓，蠱惑幻化，禍亂海疆，只是此等龍屬氣息可沒這般純正。”
蜃龍體型龐大，裴昭明並沒有將其放出，而是截取出一道蘊含鱗片的血肉放在白素貞的面前。
“這氣息……” 白素貞垂眸凝視，丹蔻輕輕點在鱗片之上，“莫說是蜃，便是即便是小青也都未曾擁有這般接近真龍的威壓。 ”
她忽然抬眼，突然乍白的龍瞳中泛起漣漪︰“我需要看到完整的遺骸！”
裴昭明心神一動，並未拒絕，轉而抬手一劃，虛空裂隙自成，頃刻間便將二人罩住。
眨眼之間，二人的身影便出現在一片晦暗的天地之間，在他倆的面前，蜃龍那龐大的身軀栩栩如生，不怒自威。
“此乃壺天之術，可納須彌于芥子！”
裴昭明指著眼前的蜃龍遺骸道︰“而這蜃龍本是一具敗落的骨骸，只不過被海族復活成了這副模樣。”
白素貞聞言點了點頭，身形虛浮朝著蜃龍繞上一圈，最後停在龍首那斷掉的半截虯角跟前。
“裴兄弟，煩請你施法把雲容館那枚海珠攝來。”白素貞眉頭微蹙，目光緊鎖在斷角的茬口。
裴昭明自然知道白素貞指的是什麼，畢竟前不久他還收拾了幾只因為那枚海珠而上門找事的“海鮮”。
思索間裴昭明伸手探入虛空，片刻之後便取來一枚碩大的海珠遞給白素貞。
白素貞接過海珠，素手輕揮，海珠驟然化作九條游龍形態，龍首齊整地轉向尸骸。
而隨著海珠的逸散，被其包裹在其中的東西終是顯露出真容。
那是一枚散發著真龍氣息的扳指，扳指不大，但是其上顯露出來的紋路卻是和眼前蜃龍遺骸龍首的虯角如出一轍。
白素貞指尖凝聚的靈力如細針般刺入扳指與虯角，剎那間，二者呼應，骨骼深處滲出縷縷金光。
白素貞面色陰沉道︰“龍骨金髓，果然如此！”
可以看見，這道被稱作“龍骨金髓”的金光卻是自上而下，如線般貫穿整個尸骸。
不！
嚴格來講“龍骨金髓”的金光只蔓延到腰部便有熄滅的趨向，再往下便愈發晦暗。
“嫂子，你是看出什麼端倪來？”裴昭明忍不住開口問詢。
白素貞頷首道︰“確實如此，眼前遺骸卻是我龍族無疑。”說著她停頓片刻，而後搖了搖頭道︰“如你所言，若是稱作“蜃龍”恐怕更為恰當。”
裴昭明聞言只是靜靜地看著白素貞，他可不信眼前這位龍王之女會如此多此一舉重復之前的認知。
果不其然，白素貞在一陣沉默之後解釋道︰“我所言的“蜃龍”乃是蜃與龍兩種不同種族。”
“而這尊遺骸乃是“百骸補龍術”的產物，也就是二者被強制合一的“蜃龍”。”
白素貞的聲音低沉如暮鼓晨鐘，“取真龍全身骨骼三十六處，以香火為引，用人族血祭的血線縫合，再以蜃族幻力重塑表皮……這才造就這尊“蜃龍”！”
她指向那枚扳指道︰“若我所料不錯，這尊副遺骸便是當初上古鮫人誘惑的那尊龍族。
當年那位意志不堅的族人被分化出血脈之後便被下令押回族地處置，而這枚扳指便是廢黜其修為所煉化的部分虯角所化。
只是不知為何他死後的遺骸卻被海族所得，而後被這百骸補龍術將龍骨金髓困在骨骸之間，強行催生出不屬于他的龍威。”
說話間，白素貞抬手點在蜃龍眉心，龍鱗卻是朝著四周褪去，最後顯露出那枚得自烏頭漁村海神祠堂的蜃卵。
只不過此刻的蜃卵早已失去往日的神異，與那蜃龍一般化作死寂。
“此地本應有一枚龍珠，只是如今卻被一枚……異卵給鳩佔鵲巢。”
話說一半，裴昭明接過話茬︰“那是無數生民的信仰與香火喂養的蜃卵，瓖嵌在蜃龍身軀上激發其幻力來操控海獸，顛覆海疆。”
說著，他挑眉一笑道︰“只不過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海族一番努力悉數被那妖族給竊取，最後又是砸在我手上。”
既然話都說到這了，裴昭明也就沒有隱瞞，長話短說地將“海神娶親”一事挑重點地給白素貞重述一遍。
“妖域濕骨林、蛇婆、海神娶親……”白素貞美目一凝，口中低語著。
她的視線順著呢喃下落，不多時便聚焦在龍骸與魚身的結合處。“若是在龍骸上找不到線索，裴兄弟不妨探探這魚身的底？”
此語如重錘敲響晨鐘，裴昭明眸中驟然亮起精光。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裴昭明自從俘獲這只蜃龍以來，所有的目光均是在這神異的龍骸之上，從而忽略了那佔據一半軀體的魚身。
只是事從緊急，又要從何處探尋這魚身的玄機？
驀地，他靈光一閃，憶起早前收服的一批鬧事鮫人。
當時未下死手，只將她們化作觀賞魚封印在雲容館的魚缸中。
為首的鮫人喚作 “海嬤嬤”，乃鮫人公主水淼淼的護道人，若將她帶來，或許能問出端倪。
念及此，裴昭明唇角微揚，單手探入虛空。
不多時，指尖便捻住一尾銀鱗翻涌的魚兒。
那魚兒在指縫間劇烈掙扎，鱗片簌簌飄落。
裴昭明輕啟薄唇，低吟一聲 \"解\"，霎時間光華流轉，銀光退去，一名佝僂著背、滿臉驚恐的老嫗赫然跌落在地。
這人正是早前雲容館開業之際陪同護持鮫人公主水淼淼上門挑事的護道人——海嬤嬤。
而他們覬覦之物也恰好正是被白素貞解開海珠封印的蜃龍虯角指環。
海嬤嬤跌落在地時，渾身骨骼發出細碎的踫撞聲，形如枯枝的手指無處安放，渾濁的眼珠因驚恐而凸起。
她甚至不敢抬眼打量周遭環境，唯有鼻尖縈繞的森冷讓她斷定此刻身處的絕非凡俗之境。
“海嬤嬤，抬起頭來。看看這是何物？”
裴昭明的話音如重錘砸在她頭頂，驚得她後頸鰓裂劇烈開合，滲出串串細小氣泡。
她戰戰兢兢地抬起顫抖的頭顱，目光先觸到裴昭明的黑色衣擺以及那張神情淡然的面孔。
再往上便是其身後的龐然大物——蜃龍。
當她看清那泛著幽藍光澤的鱗片、額間斷裂的虯角，喉間頓時發出一聲壓抑的尖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