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星城,星輝殿內。
海星王那星辰般的眼眸中,激動與敬畏之色尚未褪去,他再次深深一揖,語氣懇切無比︰
“妖師前輩點化之恩,海星沒齒難忘!前輩智慧如海,道法通玄,實乃我東海妖族萬載難逢之明燈!晚輩斗膽,懇請前輩能在我這海星城稍作停留,為我城中那些尚在蒙昧中掙扎、渴求智慧光明的孩兒們,宣講大道,啟其靈智!海星願奉前輩為城邦上師,舉城之力,供前輩驅策!”
他的姿態放得極低,幾乎是以弟子禮請益。
不僅僅是因為龜太郎對他有點化之恩,更因為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從被種下“啟智”慧種後,自己停滯多年的修為瓶頸竟隱隱有所松動,對水之大道與星辰之力的感悟也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這種實實在在的好處,讓他對龜太郎的能耐深信不疑,更是充滿了無限的期待。
龜太郎沉吟片刻。
他此行本就是為了傳播“萬物驚”妖道,匯聚妖運,海星王的請求正合他意。
而且,這座城中那數千條與他相連的因果之線,以及其中已開始產生信仰念力的部分,也讓他頗為在意。這是一個絕佳的試驗場和起點。
“也罷。”
龜太郎緩緩點頭,聲音沉穩,
“相遇即是有緣。本王便在此盤桓數日,與城中同道論道說法,亦是美事。”
海星王聞言大喜過望,激動得周身星紋綬帶都無風自動︰
“多謝前輩!晚輩這便去安排!定讓全城妖族,皆來聆听前輩大道綸音!”
接下來的三日,海星城中心最大的廣場,萬腕廣場之上,可謂盛況空前。
廣場中央,臨時搭建起一座由巨大潔白珊瑚堆砌而成的簡易道台。
龜太郎那披著明黃長袍、雄壯如山岳的身影端坐其上,玄 如忠誠的護衛靜立道台一側,雲夢則乖巧地伏在他寬厚的肩頭。
台下,黑壓壓一片,擠滿了形態各異的海妖水族。
從完全化形、氣息強悍的妖將,到靈智初開的精怪,再到更多只是憑借本能前來、渾渾噩噩的低等水族,幾乎擠滿了整個廣場,甚至周邊的街道、屋頂、乃至海水中,都漂浮著無數聞訊而來的妖族。
所有妖的目光,都聚焦在道台之上,充滿了渴望、好奇、敬畏等復雜的情緒。
海星王親自率領城中所有高層,恭敬地坐在最前方,如同最虔誠的學子。
龜太郎並未講述什麼高深莫測的神通法門,而是從最基礎的“靈性”說起,闡述智慧之妙,道途之廣,萬物皆可有靈,有靈皆可求道。
他的聲音不高,卻蘊含著“萬物驚”符文的獨特道韻,如同春風化雨,潤物無聲,清晰地傳入在場每一個妖族的耳中,乃至心神深處。
龜太郎講如何感知天地靈氣,如何凝練體內妖力,如何開啟心智觀察萬物,如何從蒙昧走向清明……
這些都是最基礎的東西,但由他講來,卻別開生面,直指本源,讓許多困頓于某一境界多年的妖族听得如痴如醉,豁然開朗。
講道過程中,龜太郎那雙綠豆般的小眼,如同最精密的法器,掃視著台下萬千妖族。
他的靈覺與“萬物驚”符文共振,能清晰地感知到台下眾生靈的“靈性”反饋。
大部分妖族,听得認真,眼中靈光閃爍,有所感悟,與龜太郎之間的因果線微微發亮,雖未產生信仰,但那份“因”已然種下,只待日後開花結果。
其中約有十分之一的妖族,表現出了極高的悟性和對智慧強烈的渴求。
他們或陷入沉思,或手舞足蹈,或淚流滿面,周身靈性之光活躍無比,與龜太郎的因果線變得格外清晰明亮。
對于這些“可造之材”,龜太郎便會適時地停下講道,伸出一根覆蓋著細密鱗片的修長手指,隔空輕輕一點,口中淡然道︰
“孺子可教也。”
嗡!
一抹微不可見的紫色慧芒,瞬間跨越空間,沒入那些妖族的眉心。
“啟智”神通!
被點中的妖族,身軀無不一震,眼中瞬間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清明與智慧之光!
仿佛腦海中某層與生俱來的迷霧被驟然撥開,以往諸多困惑不解之處豁然貫通,對道的感知瞬間清晰了數倍不止!
他們激動得難以自持,紛紛朝著道台方向五體投地,行下最大的叩拜之禮,心中的感激與崇敬瞬間達到了頂點,與龜太郎的因果線驟然熾亮,開始產生精純的信仰念力!
然而,也有近半的妖族,如同頑石枯木,任憑龜太郎講得天花亂墜,道韻如何洗滌,他們眼中依舊是一片茫然或呆滯。
甚至有些開始打瞌睡,心思早已飄到了獵食與繁衍之上。
他們與龜太郎之間的因果線黯淡無光,幾近于無。
對于這些“對牛彈琴”之輩,龜太郎心中只是淡淡一笑,便不再關注。
這些妖族並非不願開智,而是先天“靈性”有缺,如同電路不通,尋常的“啟智”神通效果有限。
若要真正點化他們,需要動用更深層次的“開靈”神通,強行為其打通靈竅。
但“開靈”神通,消耗的乃是龜太郎自身的壽元!
且點化目標潛力越大、靈性越弱,消耗越巨,失敗反噬更會翻倍。
龜太郎(獨孤信)的道途宏偉,豈會為了這些資質平庸、未來有限的妖族,輕易損耗自身寶貴的壽元?
這“開靈”之術,在他規劃中,乃是戰略性投資,唯有遇到如玄 、雲夢那般潛力無限的“天之妖子”,方值得出手。
不過,凡事總有例外。
三日講道最後一日,海星王在講道結束後,並未像往常一樣立刻安排盛宴,而是神情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焦慮與期盼,恭敬地請龜太郎移步至星輝殿後殿。
在一處被重重柔和禁制守護的偏殿內,龜太郎看到了一個巨大的、散發著濃郁靈液氣息的琉璃缸。
缸內,懸浮著一只……約莫磨盤大小、通體呈現出一種不健康灰白色、腕足柔軟無力、氣息微弱、眼神空洞迷茫的小海星。
“前輩……”
海星王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與苦澀,
“這是……這是晚輩唯一的子嗣。晚輩早年一心修行,直至入道後方才想起血脈傳承之事,奈何……或許是天譴,或許是功法有缺,繁衍極其艱難。此子乃是我耗費無數心血,采集萬千靈材,以至強行注入生命本源,才勉強培育而出……”
他的話語中充滿了無奈與心痛︰
“可……可不知為何,它先天便有缺憾,靈智遲遲無法開啟,反而其妖力在靈材滋養下不受控制地增長。再這般下去,只怕……只怕會變成空有修為、卻只知本能行事的古獸凶物!晚輩懇請前輩,大發慈悲,看看能否……能否救救這孩子?無論付出何等代價,晚輩都願意!”
龜太郎目光落在那小海星身上,仔細感知。
片刻後,心中了然。
這小家伙的情況,確如海星王所言,是典型的“靈性通道”堵塞。
龐大的能量(靈材和其父本源)堆積在體內,卻無法被初生的靈智有效引導利用,反而成了阻礙靈智發展的枷鎖。
長此以往,靈智將被徹底湮滅,只剩下一具被狂暴能量驅動的軀殼。
這種情況,對于精通“萬物驚”妖道的龜太郎而言,其實並不復雜。
只需一記“開靈”神通,強行為其鑿開靈竅,貫通那堵塞的“靈性通道”,問題便可迎刃而解。
消耗壽元麼?
龜太郎暗自推算了一下。
以這小海星目前的狀態和其潛力,因其誕生方式特殊,潛力實則有限,一次成功的“開靈”,大約需要消耗他……一個月的壽元。
一個月壽元,對于擁有玄武血脈、壽元本就比同階悠長很多的龜太郎而言,不算什麼。
但關鍵在于值不值得,以及……如何將這份“付出”的價值最大化。
龜太郎抬眼看了看身旁的海星王。
這位入道後期大妖,此刻臉上寫滿了父親的焦慮與期盼,眼神中的虔誠與信任幾乎滿溢而出。
龜太郎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與海星王之間的因果線,此刻明亮得灼目,傳遞來的信仰念力純粹而熱烈,甚至隱隱有向“狂信徒”發展的趨勢。
一個入道後期、統御一方的妖王級狂信徒?
其能提供的信仰之力,以及未來可能帶來的助力,價值遠非一個月壽元可比。
心思輾轉間,龜太郎已有了決斷。
但他並不打算悄無聲息地完成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