龜太郎將青皮那瞬間變幻的臉色和言不由衷的恭維盡收眼底,心中只覺得無比滑稽,又帶著一絲微妙的爽快。
龜太郎拄著擎天棍,微微頷首,聲音平淡卻帶著無形的壓力︰
“青皮統領,許久不見。本座偶有所得,換了副皮囊罷了。”
龜太郎不再理會內心戲豐富的疤臉鱷魚,目光掃過喧囂的角斗場,那綠豆眼中閃過一絲深邃的光芒。
藝術是什麼
藝術就是耐看,越看越有味道!
他龜太郎的造型,就是行走的洪荒藝術!
時間會證明一切!
重返萬妖窟,龜太郎的目的早已超越了單純的角斗。
千連勝的榮耀已成過往,入道妖王的眼界讓龜太郎看到了更深層的東西。
這混亂、血腥、卻也匯聚了無數底層掙扎妖族的角斗場,正是他實踐“妖師”理念、播撒“萬物驚”道種的最佳試驗田!
龜太郎不再下場搏殺,而是在角斗場邊緣一處視野開闊、相對僻靜的高台上,用妖力凝聚出一張寬大的岩石王座,帶著符合他審美的弧度。
龜太郎拄著擎天棍,如同定海神針般端坐其上。
玄 則安靜地藏在他濃密的發絲深處,透過發隙,好奇地觀察著下方血腥的角斗,也在默默吸收著父神身上散發出的道韻,修煉著《負岳訣》。
龜太郎每日的“功課”,便是觀戰。
但他觀戰,絕非看熱鬧。
他那雙綠豆小眼,銳利如鷹隼,洞若觀火。
強大的神識如同無形的蛛網,細致入微地掃描著每一場戰斗,捕捉著每一個參賽者身上可能存在的閃光點。
那或許是一瞬間精妙的閃避步伐,或許是一絲對自身天賦的獨特運用,或許是絕境中爆發出的不屈意志,或許是某種看似弱小卻潛力巨大的血脈波動。
龜太郎手中的擎天棍,此刻不再是單純的武器,而是一件多功能的“教具”。
當他看到一頭渾身岩石甲冑的穿山甲妖,只會仗著防御硬抗,被對手靈活的身法戲耍得團團轉時。
龜太郎眉頭微皺,擎天棍的棍尾在地面輕輕一點。
“咚!”
一聲沉悶的震響,如同擂在眾妖心頭,瞬間吸引了大部分目光,連場上正在搏殺的兩妖動作都微微一滯。
“蠢材!空有磐石之軀,卻無磐石之智!”
龜太郎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遍全場,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直接指向那穿山甲妖,
“防御非是死守!地脈相連,可化囚籠!縮地成寸,可轉守為攻!你的天賦,豈止于挨打!”
話音落下的瞬間,一縷蘊含著“開靈”洞察意志的微弱神念,精準地刺入穿山甲妖混亂的意識中,如同醍醐灌頂,讓它渾身劇震!
它那混沌的眼中,第一次閃過一絲清明,似乎抓住了什麼!
當他看到一頭以速度和劇毒尾針見長的蠍妖,總是貪功冒進,被對手預判路線重創時。
龜太郎的擎天棍在空中虛劃,帶起一道玄奧的軌跡,如同毒蛇吐信,又似靈蝶穿花。
“毒,乃陰詭之道,非是莽夫之勇!”
龜太郎冷冷點評,
“一擊不中,遠遁千里!示敵以弱,誘敵深入!你的尾針,是刺客的匕首,不是莽漢的錘子!速度,是讓你更詭秘,不是讓你去送死!”
同樣,一縷蘊含著“啟智”明悟道韻的神念,悄然融入蠍妖的感知,讓它疾沖的身形猛地一頓,復眼中閃過一絲後怕與思索。
當他看到一頭剛剛覺醒一絲稀薄“搬山猿”血脈、力大無窮卻只會胡亂揮舞石棒的猿妖,被對手以柔克剛、借力打力摔得七葷八素時。
龜太郎的擎天棍猛然頓地,發出一聲金石交鳴般的脆響!
“力量!不是讓你當莽夫!”
龜太郎聲如洪鐘,帶著“擎天鎮”的意境,
“力從地起,發于腰脊,貫于臂膀!舉輕若重,舉重若輕!一棍下去,要有山傾之勢,也要有收放自如之能!你的力量,是讓你掌控戰局,不是被戰局掌控!”
這一次,神念中帶著一絲“蛻變”的狂暴引導,刺激著猿妖體內那絲稀薄的神血,讓它發出一聲痛並明悟的嘶吼,揮舞石棒的動作陡然多了一絲凝練與章法!
角斗場的青石地面被棍梢點出一個個淺坑,龜太郎手持擎天棍站在場邊,目光如古井般深邃,掃過場上纏斗的數十名妖修。
龜太郎的動作並不頻繁,每一次點評都來得恰到好處,仿佛算準了場上的每一處轉折。
對著總愛依賴巨尾橫掃的蠍妖,他淡淡一句“尾如鞭,不在沉而在巧,你用它當夯土的杵,是暴殄天物”,話音剛落,那蠍妖恰好因尾椎發力過猛而遲滯,被對手抓住空隙反擊;
望著總愛硬抗攻擊的石甲虎,他敲了敲地面︰“甲殼是盾,更是甲,你把它當成不動如山的壁壘,卻忘了猛虎本應借勢騰挪,硬接三下重擊,不如順勢卸力再還一擊。”
這些點評初听時,總讓被點到的妖修心頭火起。
那頭熊妖捂著臂彎怒吼︰
“你懂什麼!老子這招‘開山拳’縱橫三百年,何曾需要你這毛臉龜指手畫腳”
獵豹妖更是齜牙咧嘴︰
“有種下場較量!別只會站在旁邊說風涼話!”
就連最沉穩的石甲虎也悶哼一聲,顯然沒把那句“借勢騰挪”放在心上。
在它們看來,這位渾身長毛、走路直立的“怪胎”妖王,不過是靠著渡劫時的威勢壓人,哪懂什麼實戰搏殺的真諦
可當怒火漸漸平息,總有些不甘或是半信半疑的妖修,試著按龜太郎的話調整。
那蠍妖某次纏斗時下意識收了收尾勢,竟發現原本沉重的尾椎變得輕盈如燕,一記反撩恰好纏住對手的腳踝,這是它過去從未做到過的角度;
熊妖忍著臂彎的酸麻,嘗試在出拳時微微偏轉半寸,舊傷的刺痛竟減輕了大半,出拳速度反而快了一線;
石甲虎某次被對手逼到角落,鬼使神差地側身一滾,原本會砸在背上的重錘擦著甲殼邊緣落空,它順勢旋身一撲,竟直接咬住了對手的咽喉。
變化是悄無聲息卻又震撼人心的。
起初只是個別妖修在某次交鋒中靈光一閃,後來卻成了普遍的覺醒。
那獵豹妖在數次踉蹌後終于明白,龜太郎點出的“下盤虛浮”,正是它每次高速轉向時失衡的根源,試著收緊小腹、沉墜重心後,它的身法竟比從前靈動了三成,連最擅長追蹤的狼妖都追不上它的影子;
最桀驁的熊妖在某次大勝後,摸著臂彎怔怔出神。
按龜太郎說的“以巧勁帶力,而非蠻力催勁”,它的拳頭似乎真的少了些笨拙,多了些舉重若輕的通透感。
演武場上的氣氛漸漸變了。憤怒變成了專注,不服化作了探究。
每當龜太郎的棍影揚起或鐵棍頓地,所有妖修都會下意識屏息。
哪怕被點到的不是自己,也想听听這位妖王又能說出什麼石破天驚的道理。
那些看似簡單的話語,像一把把精準的鑰匙,總能撬開它們固守了數百年的思維枷鎖︰
蜘蛛精不再只懂織網困敵,學會了在蛛絲中灌注靈力,讓絲線既能束縛又能傳導電擊;
蛇妖不再執著于一口咬中要害,明白了“纏而不殺,耗其銳氣”的韌性更具威懾。
實力的精進是騙不了人的。
不過半月,角斗場上的妖修們便發現,彼此交手時的踫撞更具章法,不再是蠻力與本能的堆砌。
那種茅塞頓開的暢快感,那種看著自己過去的致命缺陷被一點點磨平的踏實感,比任何夸贊都更有說服力。
終于有一天,當龜太郎再次揮棍點向那頭石甲虎時,它竟下意識地低伏身體,順著棍風的方向巧妙避開。
動作雖生澀,眼神里卻已沒了當初的鄙夷,只剩下對大道至理的敬畏與渴求。
龜太郎望著場上悄然發生的變化,綠豆眼中波瀾不驚。
這些生于洪荒的野妖,終會明白︰
真正的強大從不在形態的純粹,而在對自身之道的通透。
而他龜太郎此刻揮出的每一棍、說出的每一句話,便是為它們劈開混沌的第一道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