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江畔的討逆城此刻已化作煉獄。
暮色中的怒江翻涌著猩紅濁浪,浪尖拍打著礁石發出嗚咽般的聲響,仿佛在為討逆城的命運哀鳴。
這座曾經固若金湯的要塞,此刻正淪為人間煉獄。
斷壁殘垣間,焦黑的旗幟在風中獵獵作響,空氣中彌漫著令人作嘔的腐臭與硝煙交織的氣味。
燃燒的房屋將天空染成詭異的絳紫色,不時有火星裹挾著灰燼,如黑色的雪片簌簌飄落。
李猛半跪在主街中央,粗重的喘息震得染血的鎖子甲嘩啦作響。
他單臂拄著那柄威名赫赫的戰斧"刑天",斧刃上鐫刻的九道血槽正泛著妖異的紅光,宛如九道猙獰的傷口。
然而這足以震懾八方的神兵,此刻卻難以壓制從斧柄蔓延而上的黑氣。
那黑氣如同貪婪的毒蛇,順著冰冷的金屬紋路游走,所過之處泛起細密的霜花,隱隱傳來若有若無的淒厲哀嚎。
他的左臂以違背常理的角度扭曲著,顯然已經骨折。
“載地”鎧甲早已失去往日的光澤,大片甲片被某種腐蝕性液體啃噬得千瘡百孔,露出下面血肉模糊的皮膚。
傷口處不斷滲出淡綠色的黏液,與飛濺在身上的黑血混在一起,在地面匯成一灘冒著氣泡的毒水。
更令人膽寒的是,街道兩側橫七豎八躺著的獅族戰士尸體。
這些本該死于爆裂符下的敵人,此刻卻正在經歷著恐怖的蛻變。
他們斷裂的骨骼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扭曲著重新生長;
原本閉合的傷口突然裂開,鑽出密密麻麻的黑色肉芽;空洞的眼窩里燃起幽綠的魔火,腐爛的皮肉下浮現出詭異的暗紫色紋路。
不過片刻,這些尸體便化作與影狼族如出一轍的魔化怪物,喉嚨里發出非人的嘶吼,緩緩向李猛逼近。
暮色如血,討逆城東門的喊殺聲與慘叫聲交織成絕望的樂章。
滿臉血污的副將踉蹌著撞開兩個張牙舞爪的魔化者,甲冑上的裂痕里滲出的鮮血,與魔化者身上滴落的黑液混在一起,在地面腐蝕出一個個冒著白煙的孔洞。
他跌跌撞撞沖到李猛面前,聲音里帶著難以掩飾的恐懼︰
“將軍!東門守不住了!這些怪物根本殺不死!我們的刀劍砍上去,它們不過是皮肉綻開,轉眼又愈合如初!”
副將的眼神里滿是絕望,手中的長槍已經豁口累累,槍尖還掛著幾縷散發著惡臭的黑色肉絲。
李猛單膝跪地,用那柄“刑天”戰斧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
他狠狠吐出一口混著碎牙的鮮血,猩紅的血跡濺落在滿地狼藉的瓦礫上。
順著副將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見怒江江面上,數十艘掛著黑帆的戰船正緩緩靠岸。
那些黑帆無風自動,上面用血色符文繪制的詭異圖案,在殘陽的映照下顯得格外猙獰可怖。
每艘戰船的桅桿上,都綁著一個不斷掙扎的身影。
他們都是被俘虜的邊境村民,衣衫襤褸,身上滿是鞭痕與傷口。
村民們的哀嚎聲被江風裹挾著,斷斷續續地飄進守軍耳中。
鮮血順著桅桿滴落,在江面暈開一朵朵猩紅的花。
當第七個祭品的鮮血墜入江水的剎那,詭異的變化發生了。
原本奔騰的怒江波濤突然停滯,繼而泛起陣陣詭異的漣漪。
江水開始沸騰,升騰起滾滾黑霧,轉眼間,清澈的江水竟變成了粘稠如瀝青的黑色液體,表面還不斷翻涌著大小不一的氣泡,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響,仿佛有什麼可怕的東西正在江底甦醒。
空氣中彌漫著令人作嘔的腥臭味,岸邊的石頭接觸到這黑色江水,瞬間被腐蝕出密密麻麻的孔洞,騰起陣陣白煙。
整個場面宛如地獄降臨人間,讓人不寒而栗。
"它們在喚醒江底的東西......"
李猛想起三十年前曾經探索過的某處遺跡。
當時他們在某個上古石碑上讀到過,怒江深處鎮壓著"七竅魔心"。
現在看來,所謂聖山傳送陣根本是個幌子,獸人真正的目的是用血祭破壞封印!
剎那間,呼嘯的風聲裹挾著金屬踫撞的銳響戛然而止。
原本如潮水般洶涌的魔化者們動作詭異地僵在原地,關節發出枯枝折斷般的脆響,齊刷刷轉向聖山方向。
那些被黑暗能量侵蝕的軀體扭曲成奇異的角度,布滿鱗甲的膝蓋重重砸在焦土上,渾濁的豎瞳里翻滾著狂熱與恐懼交織的光芒,仿佛在向某種至高存在行著扭曲的朝聖禮。
李猛半跪在碎石堆中,強忍著肋骨斷裂的劇痛,用斧尖支撐著身體緩緩抬頭。
天穹仿佛被無形巨手撕裂,猩紅的血霧自聖山之巔噴涌而出,如沸騰的岩漿般漫過整片天空。
在這令人窒息的血色帷幕深處,一個超越認知的存在正在凝聚。
那是由無數稜角分明的節肢層層堆疊而成的山岳,每根泛著冷芒的肢節都流淌著粘稠的黑液,在虛空中劃出詭異的軌跡。
數以萬計的復眼次第睜開,琥珀色的瞳孔中流轉著深淵般的幽光。
僅僅是那冰冷的注視,方圓十里的草木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生機,翠綠的葉片瞬間蜷縮成焦黑的枯葉,挺拔的樹干轟然炸裂,暴露出內里腐朽的空洞。
空氣開始扭曲變形,空間泛起細密的漣漪,仿佛整片大地都在這個可怖存在的威壓下顫栗哀鳴。
李猛喉嚨發緊,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戰栗讓他幾乎癱倒在地,他終于明白,這不是凡俗之物,而是足以顛覆整個世界的災厄。
"刑天,看來咱們得提前用那招了。"
李猛苦笑著撫摸斧柄上的裂紋。這是他的最終保命手段。
將"載地"鎧甲與戰斧共鳴,短暫喚醒神器真正的器靈。但代價是......
沒等他想完,地面突然裂開數十道縫隙。
漆黑如墨的江水倒灌進裂縫,形成詭異的符文陣列。
李猛突然明白過來︰
怒江本就是上古大能繪制的封魔大陣!而現在,這個陣法正在被魔血逆轉。
淒厲的號角撕裂硝煙彌漫的天空,李猛踉蹌著扶住染血的旗桿。
他的玄鐵披風早已被魔化者的利爪撕成碎布,在狂風中獵獵作響。
當他猛然扯下殘破披風的瞬間,鎧甲背部的秘銀符文驟然迸發刺目金光。
"全軍听令!"
他嘶啞的怒吼震得周圍將士耳膜生疼,染血的長刀直指翻涌著黑霧的江心祭壇,
"魔潮已至最關鍵的時刻!一旦讓他們完成血祭,整個大陸都將淪為煉獄!隨我殺——"
話音未落,他已率先沖向敵陣,身後的討逆城守軍爆發出震天動地的吶喊,明知此去九死一生,卻無一人退縮。
鐵甲與魔鱗相撞的鏗鏘聲中,這支悲壯的隊伍化作洪流,義無反顧地撲向那座散發著不祥氣息的祭壇。
而在百里之外,威驍率領的虎賁營正疾馳在通往聖山的官道上。
這支承載著人類最後希望的精銳之師,馬蹄踏碎滿地焦土,將揚起的塵埃遠遠拋在身後。當他們經過一片荒蕪的谷地時,大地突然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無數裂縫如蛛網般在地面蔓延,轉眼間,整片大地轟然塌陷,露出底下那具遮天蔽日的骸骨。
那是具超越想象的巨大骨架,每根指骨都足有城牆般高大,布滿蝕痕的肋骨圍成陰森的穹頂。
威驍的瞳孔驟然收縮。
這分明是古籍中記載的遠古魔人遺骸,可此刻,那些本該閃耀的封印符文黯淡無光,森白的骨縫間流淌著詭異的猩紅霧氣,骸骨正貪婪地吞噬著空氣中翻涌的血光。
每吸收一縷血霧,那些腐朽的骨頭就泛起詭異的光澤,仿佛沉睡萬年的惡魔正在復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