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蘭堡f6區的“杰寧”商業區,與其說是一個購物天堂,不如說是一座用金錢、玻璃和鋼鐵堆砌起來的、展示著戰爭年代畸形繁榮的堡壘。
寬闊整潔的街道兩旁,林立著充滿現代感的高檔商場、國際品牌旗艦店、以及設計感十足的寫字樓。
衣著光鮮的男女步履匆匆,空氣中彌漫著咖啡香、香水味和一種微妙的、屬于特權階層的疏離感。
而在這片繁華區域的中心地帶,巍然矗立著一座造型奇特、極具未來感的巨大塔狀建築——
伊斯蘭堡泡防御主供能塔。
其淡藍色的力場光暈在白天並不明顯,但依舊能感受到它散發出的、低沉的、幾乎無處不在的能量嗡鳴,如同這座城市跳動的心髒。
佐婭和安妮駕駛著那輛不起眼的本地牌照轎車,緩緩匯入商業區的地下車庫。兩人均已換上了精心準備的“行頭”。
安妮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香檳色真絲襯衫和白色休閑長褲,搭配一雙低調的平底鞋,顯得干練而優雅,像是一位來此洽談業務的外企高管。
佐婭則選擇了一套深藍色的條紋西裝套裙,戴上了一副黑框眼鏡,勉強壓制住眉宇間的戾氣,偽裝成一名略顯古板的助理或律師。
她們仔細檢查了隨身物品——
除了必要的偽裝道具,更重要的是隱藏式通訊耳麥、經過偽裝的微型相機和錄音設備,當然,還有貼身藏匿的致命武器。
“分頭行動,保持頻道清潔,非緊急情況靜默通訊。”
安妮最後叮囑了一句,聲音透過幾乎看不見的耳麥傳來,“以泡防御塔為中心,扇形搜索。重點關注高級咖啡館、餐廳、酒店大堂。發現目標,不要輕舉妄動,立刻標記位置,另一方迂回確認。”
“明白。”
佐婭簡短回應,推門下車,融入了車庫內的人流。
商業區面積巨大,人流如織。
兩人如同兩滴融入大海的水珠,沿著預設的路線開始了看似漫無目的的閑逛。
佐婭的目光銳利如鷹隼,透過鏡片快速掃過每一個符合“高檔”、“安靜”、“適合私下會面”特征的場所。
安妮則更擅長利用櫥窗的反光、墨鏡的遮擋,進行更隱蔽的觀察。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陽光透過玻璃幕牆變得愈發炙熱,空氣中那股能源塔的低鳴似乎也更加清晰。
就在佐婭幾乎要懷疑“西倫提烏斯”的情報是否準確,或者豐川祥子早已離開時,她的目光無意間掃過街對面一棟極為現代化的雙子寫字樓。
其中一棟的中間樓層,外牆是巨大的落地玻璃窗,隱約可見內部是一家環境清幽、視野極佳的高空咖啡館。
一個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
靠窗的位置,坐著一個穿著深灰色定制西裝的年輕女性。
即使隔著遙遠的距離和反光的玻璃,佐婭也能瞬間認出那份獨特的、冷冽而優雅的氣質——
豐川祥子!
她似乎正悠閑地攪拌著杯中的咖啡,對面坐著一位看起來五十歲上下、穿著合體但略顯保守的深色西裝、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的外國中年男子。
佐婭的心髒猛地一跳。
她立刻停下腳步,假裝被旁邊奢侈品店的櫥窗吸引,身體微微側傾,利用櫥窗玻璃的反光,更加仔細地觀察對面。
那個中年男子……
雖然戴著金絲邊眼鏡,頭發染成了深棕色且修剪了發型,臉頰似乎也做了些填充修飾顯得更圓潤,甚至刻意改變了一些坐姿和神態……
但佐婭那雙經過嚴格訓練、對人體特征極其敏感的眼楮,幾乎立刻就捕捉到了那隱藏在偽裝下的、屬于瓦西里•彼得連科的骨骼輪廓和眼神深處的狡黠。
尤其是他放在身旁座位上的那個黑色公文包——
款式普通,但那種隨身攜帶、絕不遠離的姿態,與在阿拉木圖監控中看到的一模一樣!
目標確認!兩個都在!
佐婭強壓下心中的激動和立刻沖過去的沖動,她保持著觀察的姿勢,手指極其輕微地在耳麥上敲擊了預定的警報信號。
幾乎在下一秒,安妮冷靜的聲音就從耳麥中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收到。位置?”
“對面,‘雙子星大廈’b座,大概……25層,‘雲頂’咖啡館。靠窗位置。祥子和目標男性疑似瓦西里)。完畢。”
佐婭語速極快且清晰。
“收到。我已在你三點鐘方向的書店門口。看到了。確認目標男性高度疑似瓦西里。”
安妮的聲音同樣冷靜,“注意!看目標所在窗戶的斜上方,對面a座大樓,大概27層,靠窗位置。”
佐婭聞言,立刻微微抬頭,目光越過街道,投向對面另一棟幾乎一模一樣的寫字樓。她的瞳孔微微收縮——
在a座27層一個似乎是空置的辦公間里,緊貼著落地玻璃窗後,一個身影正站在那里,手里拿著一個類似長焦望遠鏡或狙擊步槍觀測鏡的設備,正對著下方b座咖啡館的方向。
雖然那個人也進行了偽裝——
換上了一身深灰色的職業套裝,頭發挽起,戴著一副黑框眼鏡,看起來像個加班的白領
——但佐婭絕不會認錯那頂標志性的黑色棒球帽此刻放在旁邊的窗台上),以及那副即使隔著雙重玻璃和遙遠距離,也仿佛能感受到冰冷的紫色瞳孔!
三角初華!
她果然在!
擔任著警戒和狙擊手的角色!
“發現初華。她在a座27層監視。完畢。”
佐婭低聲道,感覺後頸的寒毛微微豎起。
被這樣一個頂尖狙擊手在高處盯著,壓力巨大。
“情況復雜了。”
安妮的聲音透著凝重,“他們選擇這個位置很有講究。咖啡館在高處,視野開闊,便于初華監控周圍所有接近路徑和制高點。一旦有變,初華的火力可以覆蓋很大範圍。我們很難靠近。”
“怎麼辦?”
佐婭問道,手指無意識地握緊了。
耳麥里沉默了幾秒,傳來安妮果斷的聲音︰
“計劃變更。你,佐婭,想辦法進入a座大樓,盡可能靠近27層那個房間,監視初華,確保她不會突然發難,如果有機會……制伏她。我留在b座樓下,尋找機會進入咖啡館近距離觀察,嘗試監听他們的談話。記住,沒有我的信號,絕對不要主動攻擊初華!她的危險等級太高!”
“明白。你小心。”
佐婭沒有異議,這是目前最合理的分工。
她最後看了一眼咖啡館里似乎正在平靜交談的兩人,以及高處那個如同幽靈般的監視者,轉身快步走向a座大樓的入口。
安妮則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衣著,臉上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略帶疲憊又有些無聊的表情,仿佛一個逛累了需要休息的白領,走進了“雙子星大廈”b座的旋轉門。
大堂寬敞明亮,冷氣充足,穿著筆挺制服的安保人員目光警惕地掃視著進出的人群。
安妮自然地走向電梯間,按下了前往25層的按鈕。
電梯平穩上升,她的心跳卻微微加速。
走出電梯,“雲頂”咖啡館的入口就在眼前。
環境果然清幽,客人不多,舒緩的爵士樂在空中流淌。
安妮選擇了一個遠離目標、但角度恰好能透過裝飾性隔斷的縫隙看到祥子和瓦西里側臉的位置坐下。
一名侍者很快走來,安妮隨意點了一杯拿鐵,然後拿出手機,假裝瀏覽信息,實則將手機攝像頭調整到最佳角度,對準了目標方向。
她能看到祥子優雅地端起骨瓷杯,小口啜飲著咖啡,嘴唇微動,似乎在說著什麼。
瓦西里則身體微微前傾,臉上帶著看似恭敬實則隱含緊張的笑容,也在回應。
但距離太遠了,根本听不清任何內容。
安妮不動聲色地從手袋里拿出一個偽裝成口紅的小型定向麥克風,悄悄對準了那個方向。
同時,她眼鏡腿上的微型激光接收器也調整了角度,試圖捕捉玻璃杯反射的聲波震動進行唇語輔助分析。
然而,幾乎在設備啟動的瞬間,安妮就察覺到了異常。
耳機里傳來的聲音極其模糊,充滿了滋滋啦啦的干擾噪音。
激光接收器的信號也極其不穩定,畫面跳動扭曲,無法有效讀取唇語!
“該死……”
安妮心中暗罵一聲。
她的目光迅速掃過祥子放在桌旁的那個精致手袋——
毫無疑問,那里面肯定安裝了高性能的寬頻信號干擾器。
不僅能阻斷遠程監听,甚至可能干擾錄音和激光竊听。
這種級別的防護,完全符合“櫻”機關長的身份。
物理監听失敗。
只能靠看了。
安妮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她收起無用的設備,全神貫注地凝視著目標兩人的嘴唇,依靠自身受過嚴格訓練的唇語技能,艱難地解讀著那場無聲的對話。
由于角度關系,她無法看到全部詞匯,只能斷斷續續地捕捉一些片段,並結合兩人的表情和肢體語言進行推測︰
瓦西里嘴唇蠕動,臉上帶著一種商人的狡黠)
“……留在巴基斯坦……可以……但最後這批……絕密……最昂貴……必須……好價錢……”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
“……gti……跟蹤……緊……如果能……中立國……護照……就好……”
豐川祥子放下咖啡杯,動作輕柔,但安妮敏銳地注意到她捏著杯柄的手指微微收緊,骨節有些發白)
“……教訓gti特工……腐蝕尸體……拿到情報……不識好歹……”
她的頭微微偏向瓦西里,雖然帶著墨鏡,但那股冰冷的壓力仿佛能穿透空間)
“……多想想……女兒……”
瓦西里听到“女兒”這個詞,臉上那偽裝的笑容似乎僵硬了一下,隨即露出一絲近乎嘲諷的弧度)
“……女兒?關系……不好……哈夫克優待……又如何?……與我無關……”
祥子的嘴角似乎極其輕微地向上彎了一下,像是听到了一個意料之中的答案)
“……知道……見過你女兒……人質……要挾不到你……”
她的語氣陡然轉冷,即使讀不懂唇語,安妮也能感受到那股寒意)
“……坐地起價……之前好處……豐厚……”
瓦西里的身體似乎微微向後靠了靠,似乎在權衡,又像是在示弱。他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勉強)
他說了句什麼,似乎是在提出一個妥協方案?然後,他做了一個動作——他小心翼翼地從那個沉重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個看起來像是移動硬盤或者特殊加密存儲器的銀白色小盒子,放在了桌子上,推到了祥子面前。)
祥子沒有立刻去拿,只是用戴著黑色絲絨手套的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她身後如同影子般站著的一名同樣穿著西裝、看起來像是助理的壯碩男子之前沒注意到)微微上前一步。)
瓦西里連忙又說了幾句,似乎在解釋這只是“樣品”或“一部分”。)
祥子這才微微頷首。她身後那名“助理”拿出一個造型奇特的、帶有物理隔離接口的電子終端。祥子親自將那個銀白色小盒子連接上去,縴細的手指在終端屏幕上快速操作著,顯然是在驗證數據的真偽和價值。)
交易進入了最關鍵、也是最危險的階段!
安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指悄悄握住了手袋里的手槍握把。
她必須盡可能多地記錄下這一切!
而在對面a座大樓的27層,三角初華依舊如同雕塑般站在窗前,手中的觀測鏡牢牢鎖定著下方咖啡館里的每一個細節。
她全身的肌肉都處于一種微妙的、隨時可以爆發的狀態。
她並沒有注意到,在她身後走廊的陰影里,另一雙藍色的眼楮,也同樣如同獵豹般,死死地鎖定著她。
佐婭利用大樓內部復雜的結構掩護,成功地潛入了這一層。
她躲在一個消防栓的凹槽後面,呼吸放緩到極致,目光透過縫隙,緊緊盯著那個站在窗前的、毫無防備的背影。
她的手,同樣無聲地探入了西裝內袋,握緊了那冰冷的手槍握把,拇指輕輕推開了保險。
槍,早已上膛。
兩座玻璃幕牆大廈,兩個致命的女性特工,兩個正在進行危險交易的叛徒與機關長。
陽光透過巨大的玻璃窗,將這一切照得清晰無比,卻又仿佛隔著一層無形的、充滿殺機的冰牆。
空氣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咖啡館里隱約的爵士樂,和那無聲流動的、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致命情報。
僵持與等待,如同拉滿的弓弦,預示著下一秒可能到來的、石破天驚的爆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