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佐婭開口,將話題拉回正軌,“那個叛徒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提到正事,安妮迅速收斂了個人情緒,恢復了特工的冷靜。
她點了點頭,灰色眼眸中閃過一絲銳光︰
“知道一些。我的上線通報了基本情況。瓦西里•彼得連科中校,前fsb阿爾法,車里雅賓斯克技術中心的安保主管,攜帶大量核心機密叛逃。具體是什麼情報,‘信鴿’的權限也不夠,語焉不詳。但能讓你——彼得羅夫將軍的手下精銳——親自出馬來追捕,甚至不惜動用我這條線,說明他帶走的東西,絕對能要了很多人的命,甚至可能改變局部戰爭的走向。”
她的分析一針見血。
佐婭點了點頭,補充道︰
“他非常警惕,反偵察能力極強。在阿拉木圖就擺了我一道。他現在肯定知道自己被追蹤了,一定會用最快的速度,想辦法把他手里的‘貨’交給哈夫克的人。”
“伊斯蘭堡……或者說整個巴基斯坦,確實是哈夫克在我們‘控制區’內滲透得最成功的區域之一。”
安妮的語氣變得凝重起來,她小心地觀察著車窗外的情況,確認沒有可疑車輛或人員盯梢,“這里情況復雜,部落地區、宗教勢力、腐敗官員、還有各種心懷鬼胎的‘中立國’外交人員,盤根錯節,到處都是漏洞。哈夫克在這里經營多年,根深蒂固。那個叛徒選擇來這里,絕非偶然。他很可能已經和哈夫克的特工接上了頭,或者即將接頭。我們必須更快!”
“最快的方法是什麼?”
佐婭問道,藍色的眼眸中寒光閃爍。
安妮沒有立刻回答。
她做了一個讓佐婭稍安勿躁的手勢,然後……
她竟然彎下腰,脫下了腳上那雙看起來價值不菲的、米色的中跟女士皮鞋。
她從座位底下又摸出一雙平底的、看起來更便于駕駛的軟底鞋換上。
“最快的方法……”
安妮換好鞋,一邊熟練地給汽車點火,引擎發出低沉的轟鳴,一邊說道,“……是先填飽肚子,然後找個安全的地方,從長計議。追蹤叛徒是技術活,急不得。尤其是在別人的地盤上。”
她操控著車輛,平穩地駛出停車場,匯入伊斯蘭堡夜晚依舊不算稀疏的車流。
車窗外的景象飛速掠過︰
現代化的建築與破舊的貧民窟交織,穿著傳統服飾的行人與西裝革履的精英並行,巨大的清真寺在夜色中閃爍著莊嚴的光芒, 霓虹閃爍的西方快餐店招牌,隨時保持最高警戒狀態的泡防御系統和防空導彈系統。
一種奇異的、矛盾的城市圖景展現在佐婭面前。
“我們現在去哪?”
佐婭問道。
“挪威大使館。”
安妮專注地看著前方路況,語氣輕松了些,“我在白沙瓦工作,但偶爾也需要來伊斯蘭堡‘述職’。使館區相對安全一些,哈夫克的人再囂張,也不敢輕易在外交機構聚集區搞事。我在那里有個臨時住處,順便……請你嘗嘗使館廚師的手藝,絕對比你想象的要好。餓著肚子可沒辦法抓狐狸。”
大約半小時後,汽車駛入了戒備森嚴的使館區。
高牆、鐵絲網、荷槍實彈的警察和私人安保隨處可見。
經過層層檢查安妮的外交官證件再次發揮了作用),她們終于進入了一座設計現代、線條簡潔、懸掛著挪威國旗的使館建築院內。
安妮將車停在地下停車場,領著佐婭通過一部需要特殊權限的電梯,直接來到了使館生活區的高層。
她的“臨時住處”是一個寬敞的套間,裝修是典型的斯堪的納維亞風格,簡潔、舒適、功能性強,巨大的落地窗外可以俯瞰部分使館區和城市的夜景。
“隨便坐,當自己家。冰箱里有喝的,我去簡單弄點吃的。”
安妮脫掉外套,露出里面修身的白色絲質襯衫,更顯得干練利落。
她似乎瞬間就從外面的緊張狀態切換回了居家模式,但佐婭注意到,她隨手將那個裝著上了膛手槍的手袋,放在了客廳觸手可及的茶幾下層。
很快,安妮從廚房端出來兩份簡單的意面和沙拉,還有兩杯冰鎮的氣泡水。
食物雖然簡單,但香氣撲鼻,在這悶熱的夜晚顯得格外誘人。
兩人在餐桌旁坐下。
短暫的沉默後,安妮再次開口,語氣變得嚴肅起來︰
“好了,說正事。龐琴科娃上尉……”
“叫我佐婭吧。”
佐婭打斷她,用叉子卷起面條。
經歷了機場的解圍和車上的交談,她對這位“烏爾皮婭”的戒備心降低了不少,更多的是同僚間的認可。
“……好吧,佐婭。”
安妮從善如流,灰色眼眸中閃過一絲笑意,隨即又凝重起來,“佐婭,我知道你時間緊迫,想立刻動手。但這里是伊斯蘭堡,不是莫斯科,更不是前線。哈夫克在這里的眼線可能比我們的人還多。盲目行動,只會打草驚蛇,甚至把自己搭進去。”
她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繼續分析︰
“瓦西里是經驗豐富的老特工,他既然敢來,就一定有周全的計劃和接應渠道。我們目前掌握的線索太少︰一個已經暴露的化名,一架航班信息。僅憑這些,在一個人口近兩百萬的大城市里找他,如同大海撈針。”
“那你的建議是什麼?”
佐婭放下叉子,看著安妮。她知道對方說的是事實,但等待讓她焦躁。
“我的建議是,雙管齊下。”
安妮伸出兩根手指,“第一,利用我的身份和使館的資源,從‘合法’渠道嘗試。我可以去移民局‘查詢’近期入境人員記錄以安全關切為由),可以通過外交場合‘無意間’打听一些消息,甚至可以嘗試接觸一些……嗯,游走在灰色地帶、只要給錢就什麼消息都敢賣的情報販子。但這需要時間,而且風險不小。”
“第二呢?”
佐婭追問。
“第二,”安妮的灰色眼眸中閃過一絲狡黠的光芒,“就是靠這個。”
她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靠我們對瓦西里其人的了解,靠側寫和行為分析。他為什麼來伊斯蘭堡?僅僅因為是哈夫克的地盤?不,這里一定有什麼特定的、他必須來的理由,或者他信任的聯絡點。他攜帶的是物理介質,體積不小,他需要相對安全的環境進行交接。他初來乍到,會住在哪里?會選擇什麼樣的交通方式?他的消費習慣?甚至……他那種老派特工的固執和可能存在的弱點?”
她頓了頓,看著佐婭︰
“作為gti特戰干員,你比我經驗豐富的更多,你比他更了解阿爾法那套行為模式和可能的思維定式。我們需要坐下來,把你所知關于他的一切,事無巨細地梳理一遍。同時,我會調動我在這里發展的所有資源,包括一些可能你听起來會覺得……不太合規的線人。我們需要編織一張無形的網,而不是像頭蠻牛一樣沖進去亂撞。”
佐婭沉默了。
她不得不承認,安妮的計劃更冷靜,也更有效。
彼得羅夫老師派她來,不僅僅是需要一個殺手,更需要一個能獨立思考、善于利用資源的追蹤者。
而安妮•霍爾森,這位看似溫柔的外交官,顯然是一位極其精明老練的情報操盤手。
“好吧,”佐婭最終點了點頭,藍色的眼眸中重新凝聚起銳利的光芒,“就按你說的辦。我們先吃飽,然後……把那只老狐狸的皮剝下來仔細研究研究!”
安妮笑了,那笑容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明媚︰
“這才對嘛。歡迎來到西南亞的狩獵場,佐婭。相信我,這會比你在實驗室里調配那些危險的玩意兒刺激多了。”
兩人快速吃完簡單的晚餐,默契地開始分工合作。
安妮打開她的加密工作站,開始聯系她的信息網絡。
佐婭則拿出紙筆她更習慣這種原始方式),開始羅列所有她能想到的關于瓦西里•彼得連科的性格特點、行為習慣、人際關系網、甚至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個人癖好。
窗外,伊斯蘭堡的夜色正濃,城市的燈光與遠山的陰影交織在一起,掩蓋著無數秘密和正在進行的交易。
而在挪威大使館這個安靜的套房里,一場針對叛徒的無形追獵,已經悄然展開。
溫柔知性的外交官與脾氣火爆的化學專家,兩個風格迥異的gti特工,因為共同的目標而緊密合作,決心要在這座被滲透的城市里,揪出那只狡猾的老狐狸,阻止一場可能帶來災難性後果的情報泄露。
巴基斯坦的清晨,是在一種奇異的割裂感中到來的。
熾熱的陽光早早地穿透了伊斯蘭堡上空稀薄的雲層,將金色的光芒和泡防御塔的陰影灑向這座規劃整齊、綠樹成蔭的現代化首都。
街道上,穿著筆挺西裝、提著公文包的政府職員和外交官們行色匆匆;
衣著時尚的年輕女人涌入星巴克,購買著提神的咖啡;
巨大的廣告牌上展示著最新的電子產品和平靜的旅游宣傳畫。
然而,在這看似寧靜祥和的表象之下,卻涌動著令人窒息的暗流。
這個國家,雖然是gti官方意義上的重要成員國,與哈夫克控制的印度在克什米爾實際控制線及旁遮普平原西部等地持續著慘烈的拉鋸戰,但其軀干內部,早已被哈夫克無孔不入的滲透力量蛀蝕得千瘡百孔這種滲透並非明火執仗的軍隊入侵,而是更為陰險、難以防範的特工戰、情報戰和心理戰。
安妮•霍爾森駕駛著那輛不起眼的白色豐田,載著佐婭,穿梭在伊斯蘭堡開始甦醒的街道上。
車內,空調發出低沉的嗡鳴,努力對抗著窗外迅速積聚的熱浪。
車載智能屏幕沒有播放音樂,而是調到了一個加密的新聞聚合頻道,正用冷靜而無情的聲音,播報著過去24小時內巴基斯坦境內發生的襲擊事件,以及前線新聞。
“新德里謊稱勝利,實則前線尸橫遍野,印度母親們甚至收不到兒子的遺體!”
“在真主的庇佑下,我們的空軍擊落多架哈夫克戰機,敵人飛行員跳傘後被俘,哭求饒命!”
“警惕哈夫克間諜和第五縱隊……發現可疑哈夫克人員立即舉報,叛國者將面臨嚴厲懲罰!”
“下面進入國內簡訊……昨晚八點許,卡拉奇市中心商業區連續發生三起遙控炸彈襲擊,目標疑似針對gti後勤車輛車隊,目前已造成至少17人死亡,45人受傷,傷亡數字可能進一步上升……”
“……今日凌晨,拉合爾工業區,一家精密制造廠發生特大火災,消防部門初步調查認為系人為縱火。據悉,該工廠承擔部分gti輕武器零部件的生產任務……”
安妮在一旁低聲補充了一句,她的灰色眼眸掃過屏幕,閃過一絲冷冽,“是rc15的備用槍管和瞄具生產線之一。”
“……西北邊境省,一支陸軍巡邏隊遭遇路邊炸彈伏擊,5人陣亡……”
“……奎達市,一名親gti的地方議員遭槍殺……”
一條條冰冷的新聞,像一把把淬毒的匕首,刺破了清晨的寧靜。
襲擊範圍之廣,手段之殘忍,令人發指。
安妮關掉了令人壓抑的新聞播報,車廂內暫時恢復了寂靜,但那種無形的緊張感卻愈發濃重。
她雙手穩穩地握著方向盤,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前方的路況和後視鏡,語氣平靜卻帶著沉重的分量,對佐婭說道︰
“看到了嗎?這就是我們每天要面對的現實。巴基斯坦,明面上是我們的盟友,前線特戰干員在浴血奮戰。但在這片土地的陰影里,哈夫克的毒蛇無處不在。”
她的聲音里沒有了昨晚的怨氣,只剩下特工特有的冷靜和警覺。
“那些制造襲擊的人,”佐婭看著窗外看似平靜的街景,藍色的眼眸微微眯起,“他們看起來和普通人沒什麼兩樣。”
“這就是最可怕的地方。”
安妮的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哈夫克情報部門極其擅長此道。他們從印控克什米爾、甚至從巴基斯坦本土,精心挑選那些對現實不滿、容易被極端思想煽動的年輕穆斯林。給他們洗腦,進行專業的恐怖襲擊訓練,然後利用漫長的邊境線和復雜的部落地區作為通道,像輸送病毒一樣,把他們滲透進來。”
她頓了頓,語氣更加凝重︰
“這些人,外表上根本無法分辨。他們可能是在街邊賣奶茶的小販,可能是騎著摩托車送快遞的伙計,也可能是學校里看起來斯斯文文的學生。他們平時潛伏,像正常的巴基斯坦人一樣生活、工作,一旦接到指令,就會立刻化身冷血的殺手,制造爆炸、槍擊、縱火……然後再次消失在人群里。我們面對的,不是一支軍隊,而是一種彌漫在空氣里的致命病毒。”
佐婭沉默著,她能感受到安妮話語背後的巨大壓力和無處不在的威脅。
在這種環境下追蹤瓦西里,難度和危險性呈幾何級數上升。
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可能驚動隱藏在暗處的哈夫克網絡,招致致命的報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