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依舊在莫斯塔爾營地的廢墟間嗚咽,但醫療帳篷內卻暫時維持著一方相對穩定、甚至有些詭異的寧靜。
蜂醫推了推滑到鼻梁的眼鏡,將一支營養劑小心地注入俘虜田邊陽向的靜脈。
俘虜的臉色依舊蒼白如紙,但呼吸似乎平穩了一些,眼神也不再像最初那樣充滿野獸般的恐懼,反而多了幾分復雜的迷茫和……
或許是認命後的平靜。
“今天感覺怎麼樣?傷口還疼得厲害嗎?”
蜂醫一邊記錄著生命體征數據,一邊用盡量平和的語氣問道,仿佛眼前不是一個危險的敵人,只是一個普通的病人。
田邊陽向虛弱地眨了眨眼,低聲回答
“還好……謝謝您,醫生……比昨天好一些了。”
他的態度出乎意料地配合,甚至帶著一絲感激。
“能說話就好。我們需要了解一些情況,這很重要。”
蜂醫拉過一張折疊凳,不緊不慢地坐了下來。
他從兜里掏出一個電子終端,隨意地擺弄著,看上去就像只是在和人閑聊一樣。
“說起來,你們在這山里東躲西藏的,吃的問題是怎麼解決的呢?總不能天天就靠啃雪過日子吧?”
蜂醫看似漫不經心地問道。
田邊陽向听到這個問題,眼神突然亮了一下,但很快又黯淡了下去,流露出一絲懷念和苦澀。
“吃的……其實還不錯……”他緩緩說道,“‘猛虎’先生很有辦法,哈夫克的無人機會按時給我們空投補給。我們……我們也偶爾會……”他頓了頓,似乎有些難以啟齒,猶豫了一下才繼續說下去,“……會獲取一些你們的物資。”
“哦?”蜂醫的眉毛微微一挑,表現出明顯的好奇,“空投都能給你們些什麼好東西啊?”
田邊陽向一邊回憶著,一邊慢慢地講述著他們的飲食情況。
他的聲音很平靜,但每一個字都透露出對那段經歷的深刻記憶。
早餐通常包括甜餅干、各種糖果和巧克力,這些食物的能量都非常高。
為了更好地補充能量,他們還會搭配煉乳和咖啡。
“猛虎”告訴他們,糖分能夠快速能量,幫助他們應對嚴寒和高強度的行動。
午餐則有時是肉醬意餃,有時是牛肉罐頭,再配上一份水果沙拉,還有必不可少的咖啡和維他命片。
這樣的搭配既保證了蛋白質的攝入,又了維生素和其他營養物質。
晚餐相對來說比較簡單,一般是蔬菜濃湯、金槍魚罐頭、水果谷物棒以及餅干。不過,咖啡依舊是每餐必備的飲品。
田邊陽向的描述,仿佛勾勒出了一幅與外界完全不同的畫面。
在外面,難民們可能連基本的溫飽都難以保證,而處于前方最激烈交火線上的 i 特戰干員們,飲食條件也可能非常艱苦。
然而,他們的飲食卻如此豐富,甚至可以用“精致”來形容。
這哪里像是在敵後艱苦流竄,簡直就像是在進行一場條件優越的野外生存訓練。
蜂醫听完,忍不住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語氣帶著一絲自嘲和調侃
“好家伙……听得我都餓了。跟我們這兒比起來,你們簡直是開小灶啊。我們這兒都快把黑面包、甜得發膩的壓縮餅干、還有那硬得能硌掉牙的蔓越莓燕麥棒給吃吐了。”
田邊陽向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淡淡的笑容,但那笑容卻顯得有些勉強,仿佛是被蜂醫的語氣所感染。
他的聲音略微低沉,緩緩說道
“其實,最開始的時候,情況並非如此……”
他的目光漸漸變得有些飄忽,似乎穿越了時空,回到了曾經的歲月。
“那時候,我的聯隊還沒有被打散,我們依然堅守在斯梅代雷沃附近。那時的後勤供應還算得上充足,早上偶爾還能品嘗到美味的海苔卷壽司、甜甜的稻荷壽司,甚至還有羊羹、奶糖等零食。更令人欣喜的是,偶爾還能有水果供應,讓我們能喝上一杯溫熱的紅茶。”
他的話語中流露出對那段時光的深深懷念,那仿佛是這場殘酷戰爭爆發前,最後一絲溫暖的記憶。
然而,隨著他的敘述,他的聲音漸漸低沉下去,透露出一絲無奈和哀傷。
“可是後來……戰線突然崩潰了,補給線也隨之斷絕。我們失去了食物的來源,只能依靠最基礎的壓縮餅干度日。那些餅干又硬又干,難以下咽,但我們別無選擇。直到……我遇到了‘猛虎’先生。”
兩人之間竟然陷入了一種奇怪的、短暫的說笑氛圍,仿佛不是審訊與被審訊的關系,只是兩個在亂世中感慨伙食的普通人。
“行了,這些我先記下來。”
蜂醫笑了笑,晃了晃手中的電子終端,“這玩意兒快沒電了,我充個電,咱們等下再聊。”
他轉過身,走到帳篷角落的簡易充電設備旁,彎下腰,尋找著接口。
整個過程,不過短短一分鐘。
然而,就在他插好充電器,直起身回過頭的那一剎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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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到了令他心髒幾乎驟停的一幕!
病床上,田邊陽向不知何時竟然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將頭猛地偏向一側!
他的嘴角溢出一種奇怪的、混合著泡沫的暗紅色血液,眼楮瞪得極大,瞳孔已經開始渙散,身體微微地抽搐著!
“該死!!!”
蜂醫瞬間反應過來,像一顆出膛的炮彈般撲了過去!
他粗暴地捏開田邊陽向的嘴巴,只見一顆瓖嵌在臼齒位置的、已經破裂的微小膠囊殘骸赫然可見!
氰化物!劇毒!瞬間致命!
“堅持住!混蛋!給我堅持住!”
蜂醫目眥欲裂,嘶聲大吼,幾乎是用吼叫在呼喚外面的醫療兵。
他手忙腳亂地拿出強心劑和解毒劑,試圖進行最後的、幾乎是徒勞的搶救!
腎上腺素被猛地推入靜脈,心肺復甦術被瘋狂地進行著……
但是,太晚了。
那經過特殊設計的高濃度毒物,在咬破的瞬間就已經摧毀了他的中樞神經系統和呼吸循環系統。
蜂醫的一切努力,只是讓那具身體在病床上無意識地劇烈彈動了幾下,最終,徹底歸于死寂。
田邊陽向的眼楮依舊圓睜著,望著帳篷頂,里面似乎還殘留著剛才說起壽司和紅茶時的那一絲微弱光彩,但此刻,只剩下死亡的灰暗和空洞。
蜂醫喘著粗氣,徒勞地按壓著已經失去心跳的胸膛,手上沾滿了對方口中溢出的污血。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和憤怒涌上心頭。
他得到了情報,甚至建立了一絲詭異的聯系,但最終,還是讓這個重要的線索,在他眼皮子底下……
自盡了。
……
與此同時,莫斯塔爾郊外。
風雪似乎永無止境,將天地間染成一片蒼茫的灰白。
判官獨自一人站立在一片空曠的雪原上。
四周散布著之前爭奪這座城市時留下的殘酷印記
燒得只剩骨架的裝甲車殘骸、布滿彈孔的混凝土碎塊、以及被積雪半掩的、巨大的彈坑。
他脫掉了大衣,只穿著筆挺的常服,仿佛絲毫感覺不到嚴寒。
他的雙手,各握著一把保養得極好的qsz92式半自動手槍。
只見他深吸一口氣,雙臂猛地抬起,左右開弓,對著大約五十米外一棵孤零零的、早已被炮火削去大半樹冠卻依舊頑強屹立的焦黑大樹,扣動了扳機。
砰!砰!砰!砰!砰!
槍聲急促而富有節奏,如同狂暴的鼓點,打破了雪原的死寂。
子彈精準地命中樹干上同一個預先標記好的、只有硬幣大小的射擊孔洞,木屑紛飛。
他是在用這種方式,宣泄著清剿行動慘敗帶來的郁結,平復那顆因挫折而躁動的心。
露娜悄無聲息地走近,踩在積雪上發出輕微的“嘎吱”聲。
她沒有打擾,只是靜靜地看著。
直到他打空了雙槍的彈匣,動作流暢地退出彈匣,準備更換時,她才開口。
“軍士長。”
判官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仿佛早就知道她在一旁。
他甚至沒有回頭,只是將一把打空的手槍隨手拋向身後。
露娜精準地接住拋來的手槍,手感冰涼而沉重。
她沒有任何猶豫,幾乎在接槍的瞬間就抬起了手臂,甚至沒有仔細瞄準,憑借肌肉記憶和直覺,扣動了扳機!
砰!
一聲清脆的槍響。
遠處那棵樹的射擊孔洞里,剛剛嵌入的彈頭被新的子彈精準地擊中、擠壓、變形!
判官換彈匣的動作微微一頓,終于側過頭,看了露娜一眼,冰冷的眼中閃過一絲極細微的訝異和……
欣賞?
“槍法不錯。”
他淡淡地說了一句,語氣听不出褒貶。
“比不上您。”
露娜平靜地回答,也開始給手中的92式更換彈匣。
她的動作同樣迅捷流暢,但細看之下,比起何成那種經歷了無數次重復、幾乎融入本能的極致速度,還是慢了那麼一絲絲。
“姜,還是老的辣。”
判官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說完這句,再次舉槍射擊。
兩人就這樣並排站著,對著同一個目標,不斷地射擊、換彈、再射擊。
槍聲在曠野中有節奏地回蕩,彈殼不斷彈出,落在腳下的積雪中,冒著絲絲熱氣。
精湛的槍法,極快的射速,以及那種對武器近乎絕對的掌控力,在兩個不同時代、不同背景的精英軍人身上,展現得淋灕盡致。
他們身旁那些冰冷的戰爭殘骸,仿佛成了這場無聲較量的最佳背景板。
露娜一邊機械地重復著射擊動作,一邊開口,聲音伴隨著槍聲,顯得有些突兀卻又自然
“軍士長……您抓過多少逃兵?”
判官射擊的動作沒有絲毫變形,子彈依舊精準地命中目標。
“從剛升士官,在軍分區當糾察開始算起……開小差溜號的,抓了不下這個數。”
他報出一個精確到個位的數字,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說今天吃了多少粒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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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挨處分的更多。需要送上軍事法庭的……也不少,但比例沒那麼高。”
“戰爭爆發後呢?”
露娜繼續問,同樣一槍命中目標。
“兩年不到……抓的數量,快趕上和平時期好幾年的了。”
判官的語氣依舊冰冷,“性質惡劣的……我會當場處理。”
他頓了頓,補充了一個數字
“親手槍決的,包括特戰干員,有這個數。”
這個數字,讓露娜扣動扳機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但她很快穩住了。
“您……對逃兵,沒有任何憐憫嗎?”
她的問題變得有些尖銳,“戰場心理學,ptsd(創傷後應激障礙)……很多人並不是天生懦弱。”
“我知道。”
判官的回答出乎意料的快,他甚至停下了射擊,轉過頭,那雙鷹隼般的眼楮直視著露娜,“我見過被炮擊嚇瘋的,見過因為親手殺了孩子而徹底崩潰的,見過因為戰友全死在面前而選擇自我了斷的……我理解戰爭會把人變成鬼。”
“但是,” 他的聲音陡然變得森寒,“理解,不等于原諒,更不等于縱容!有的人逃跑之後,為了活命,會掉轉槍口打自己人的黑槍!會為了討好新主子,把我們的人藏身地點賣給哈夫克!會偷走救命的手術器械和藥品!會搶走難民最後一口糧食!這些行為,足夠他們死一百次!對于這種東西,我不會,也永遠不會產生半點愧疚和憐憫!”
他隨手舉了幾個他親身經歷過的、性質極其惡劣的案例,每一個都讓人听得心頭發冷。
露娜沉默地听著,再次舉槍瞄準。
但這一次,她的手臂舉到一半,卻突然僵在了半空中。
槍口微微顫抖著,似乎偏離了目標。
她猛地轉過頭,目光灼灼地看向判官,問出了一個極其危險的問題
“軍士長……您當初那樣判我……把我直接降級到列兵……您手里有槍,我手里現在也有槍……您難道就不怕……我為了發泄這口怨氣,反手就在這兒,給您也‘爆個頭’嗎?”
空氣仿佛瞬間凝固了。風雪似乎都停滯了片刻。
只有兩人之間那冰冷的、近乎凝實的殺意在無聲地彌漫。
判官面對這近乎威脅的質問,臉上非但沒有絲毫恐懼,反而露出一絲冰冷的、帶著嘲諷意味的冷笑。
“第一,” 他的聲音平穩得可怕,“我問心無愧。對你做出的判罰,是基于i軍事條例和戰場紀律,也包括貴國在軍事刑法上的相關規定,甚至可以說是‘輕判’。換成任何其他內務處審判官,結果只會更糟,你甚至不可能摸到槍,更不可能摸到槍,還能站在我旁邊。”
“第二,” 他頓了頓,眼神銳利如刀,“你以為……你是第一個對我起殺心的‘犯人’?戰前我處理最後一個案子,那個貪污裝備經費、差點導致演習出人命的後勤中校,他就試過在審訊室里掏槍……可惜,水平太差,不值一提。”
他甚至還有心情補充了一句,語氣帶著一種老兵的沉穩和教誨
“不要忘了,‘戰略上藐視敵人,戰術上重視敵人’。這句話,就算是我這個老糾察,也時刻牢記于心。”
露娜微微一愣
“這句話……出自哪里?”
“我們的一位偉人。”
判官沒有多說,只是重新舉起了槍,“當糾察這麼多年,我總結的心得就是規矩就是規矩,是紅線,誰踫誰死。但執行規矩的人,心里得有自己的秤,得知道什麼時候該鐵面無私,什麼時候……或許可以網開半面。但這‘半面’,絕不是留給那些突破底線的人渣的。”
“所以,你覺得我有沒有對你網開一面呢?”
“你可以不用回答這個問題,你心里有數就好。”
露娜听完,沉默了片刻,眼神復雜。她緩緩地將舉僵的手臂放下,又再次平穩地抬起,這一次,沒有絲毫顫抖。
“受教了。”
她輕聲說道。
兩人再次陷入了沉默的射擊中,槍聲似乎比之前更加協調。
當露娜打空最後一個彈匣時,她感受著手槍微微發燙的余溫,仿佛那是她內心的溫度。她緩緩地將手槍遞還給判官,動作顯得有些沉重。
她深吸一口氣,凝視著判官的眼楮,鼓起勇氣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
“軍士長……您既然戰前已經退伍了,以二級軍士長的身份準備轉業回地方,您老家是山東蒙陰縣對吧?您剛才還和我介紹過這片革命老區的歷史。那麼,為什麼……您還要回來呢?回到這該死的前線,干這得罪人又不討好的活兒?”
露娜的聲音在寒風中有些顫抖,她的問題像一把利劍,直刺判官的內心。
她不明白,一個已經退伍的人,為何還要重返這充滿危險和死亡的戰場。
判官默默地接過手槍,他的動作顯得格外專注和認真,仿佛這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
他仔細地檢查著每一個部件,確保手槍處于最佳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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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成檢查後,他將手槍緩緩地插回槍套,然後抬起頭,目光穿越了風雪和廢墟,徑直望向莫斯塔爾城區的方向。
他的眼神深邃而堅定,仿佛能穿透那片被戰火摧殘的土地,看到更遠的地方。
“為什麼?”
他重復了一遍,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鋼鐵般的堅定,“因為我知道,仗打起來,前線肯定會有逃兵,肯定會有怕死鬼,也肯定會有敗類。總得有人去抓,總得有人去執行槍決,或者……等著被別人執行槍決。”
“這種髒活累活,總得有人干。我干了大半輩子,習慣了。而且……”
他頓了頓,語氣中第一次帶上了一絲近乎責任感的東西,“我也得回來,以老帶新。讓那些新來的戰場糾察們……快點成長起來。這片爛攤子,光靠我一個人,可收拾不過來。”
他的話語樸素,甚至有些粗糙,卻像他手中的槍一樣,冰冷、堅硬、直接,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露娜站在原地,看著何成轉身,邁著沉穩的步伐走向營地方向,他的背影在漫天風雪中,仿佛一座永不動搖的黑色礁石。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遠處那棵布滿彈孔的樹,心中那股因為降級而產生的怨氣,似乎在這一刻,被一種更復雜、更沉重的情緒所取代。
風雪依舊,前路漫漫。
但某些東西,已經在無聲中發生了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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