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內的氣氛凝重得如同實質。
引擎的轟鳴被車窗外震耳欲聾的聲浪徹底淹沒。
那是怎樣的一種聲音啊，如同千萬只野獸在同時咆哮！
憤怒的口號聲、歇斯底里的哭喊聲、尖銳的警笛聲、燃燒物爆裂的 啪聲、玻璃破碎的嘩啦聲、金屬被敲打的刺耳噪音……
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窒息、幾乎要撕裂耳膜的聲浪洪流，瘋狂地沖擊著裝甲車的車身！
透過狹小的防彈車窗望出去，景象更是觸目驚心！
曾經整潔寬闊的街道，此刻已淪為混亂的戰場！
濃煙從多處建築物上升騰而起，將天空染成污濁的灰黃色。
街道兩旁，店鋪的櫥窗幾乎全被砸碎，玻璃碎片在陽光下反射著刺眼而危險的光芒，如同鋪了一地的鑽石。
被掀翻、點燃的汽車殘骸橫七豎八地躺在路中間，燃燒著熊熊火焰，散發出刺鼻的橡膠和塑料焦糊味。
垃圾、碎石、被撕碎的標語橫幅如同骯髒的雪花，鋪滿了每一寸地面。
人群！
無窮無盡的人群！
他們就像沸騰的潮水，在街道上洶涌、沖撞！
大部分是年輕人，穿著深色的連帽衫或羽絨服，臉上戴著各式各樣的口罩或圍巾，只露出一雙雙燃燒著憤怒火焰的眼楮。
他們揮舞著棍棒、燃燒瓶、自制的旗幟，像一股股失控的洪流，時而匯聚沖擊某個目標比如政府建築、外國使館、象征gti的機構），時而與維持秩序的、人數明顯處于劣勢的軍警發生激烈的推搡和沖突。
催淚瓦斯的白色煙霧不時在人群中炸開，引起一片劇烈的咳嗽和混亂，但很快又被憤怒的人潮淹沒。
“真該死……”
紅纓看著窗外地獄般的景象，喃喃自語，臉色有些發白。
即使是經歷過科爾松血戰的老兵，面對這種城市內大規模的非戰爭暴力沖突，也感到一種截然不同的、令人心悸的壓抑和混亂。
裝甲車如同在驚濤駭浪中掙扎的扁舟，艱難地在混亂的街道上穿行。
司機技術高超，不斷利用車身堅固的優勢，強行擠開擋路的燃燒雜物和失控的人群，但速度極其緩慢。
不斷有石塊、酒瓶、甚至燃燒瓶砸在車身上，發出“砰砰”的悶響或“嘩啦”的碎裂聲，火焰在防爆格柵上短暫燃燒，隨即被甩開。
車內能清晰地感受到每一次撞擊帶來的震動。
“頭兒！前面過不去了！”
司機大聲吼道，聲音帶著焦急。
前方是一個巨大的十字路口，此刻已經完全被用桌椅、廢棄汽車輪胎、甚至拆下來的路牌和廣告牌堆積起來的、高達近兩米的街壘所堵塞！
街壘後面人影綽綽，能看到不少人正忙碌地傳遞著什麼，組織嚴密得令人心驚！
紅纓和李凌風立刻湊到觀察窗前。
眼前的景象讓兩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這絕非烏合之眾倉促搭建的障礙！
街壘層次分明，外層是傾倒的公交車和卡車殘骸作為緩沖和掩體，中層是密密麻麻的桌椅、鐵絲網和燃燒物構成的障礙帶，最內側靠近主路的地方，竟然是用從附近工地或拆毀建築搬來的磚塊、水泥預制板臨時堆砌起來的、足有半米厚的矮牆！
街壘後方，甚至還有用沙袋加固的簡易“火力點”，雖然里面沒有槍，但能看到有人拿著強光手電、激光筆試圖干擾）和反曲弓！
更令人震驚的是街壘兩側的組織度！
大量穿著統一深色馬甲、戴著口罩的“工作人員”正在有序地分發物資——
瓶裝水、簡易食品、成捆的棍棒、甚至還有成箱的……
燃燒瓶和自制的、帶有尖銳釘刺的“狼牙棒”！
一些看起來像“醫療隊”的人，背著藥箱在人群中穿梭。
還有人拿著擴音喇叭，不斷地喊著口號，指揮著人群的行動方向。
整個場面，混亂中透著一股令人不安的、高度組織化的效率！
“見鬼了！”
李凌風一拳砸在車壁上，發出沉悶的響聲，“咱們要處理的真是燙手山芋。”
紅纓的臉色也異常凝重。
她迅速做出決斷︰
“棄車！步行穿插！目標gti分部，直線距離還有大約三公里！所有小組注意！保持隊形！盾牌在前！非致命武器準備！重復鐵律︰非必要！絕不開槍！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一切以抵達目標為優先！出發！”
沉重的裝甲車門猛地打開！
外面的聲浪和混雜著催淚瓦斯、燃燒物、垃圾的刺鼻氣味如同洪水般涌入！
紅纓第一個舉著巨大的防暴盾牌跳下車，沉重的盾牌“咚”的一聲砸在地面的碎石上。
李凌風緊隨其後，如同一座移動的鐵塔，同樣舉盾護衛在她側翼。
其他隊員迅速魚貫而出，組成一個緊湊的、以盾牌為外殼的防御陣型。
他們一出現，立刻如同在滾燙的油鍋里滴入了冷水！
“gti！是gti的走狗！”
“殺人犯！劊子手！滾出去！”
“攔住他們！別讓他們去救那些混蛋！”
憤怒的咆哮聲瞬間在周圍的人群中炸開！
無數道充滿仇恨的目光如同實質的箭矢射向他們！
靠近街壘的人群如同被激怒的馬蜂，一部分人立刻抓起手邊的石塊、瓶子，雨點般朝著這支小小的隊伍砸來！
同時，街壘後方也響起尖銳的哨音，顯然是在調動更多的人手！
“盾牌！舉高！保持隊形！向前推進！不要糾纏！”
紅纓的聲音透過面罩內置的通訊器，冷靜地傳遞到每一個隊員耳中。
乒乒乓乓！
石塊、酒瓶砸在厚重的防暴盾牌上，發出密集而沉悶的響聲，如同冰雹敲打鐵皮屋頂。
盾牌劇烈地震動著，傳遞到手臂上的力量讓隊員們咬緊了牙關。
一些燃燒瓶砸在盾牌邊緣或腳邊的地面上，“轟”地燃起火焰，灼熱的氣浪撲面而來，刺鼻的汽油味令人作嘔。
隊員們只能小心地用盾牌推開燃燒物，或者快速跨過。
“注意兩側！有包抄！”
李凌風低吼一聲。
果然，從旁邊的小巷里，沖出一群揮舞著棍棒的年輕人，試圖從側翼沖擊他們的隊形。
“側翼小組！轉向！盾牆頂住！電擊棍準備！驅散為主！”
紅纓果斷下令。
側翼的隊員立刻轉向，盾牌組成一道弧形屏障。
沖在最前面的暴徒揮舞著木棍狠狠砸在盾牌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盾牌後的隊員立刻用電擊長棍從縫隙中猛地戳出！
刺眼的藍色電弧“ 啪”作響，精準地擊中目標！
被電擊的暴徒發出淒厲的慘叫，渾身抽搐著倒地！
非致命但極具威懾力的手段，暫時遏制了側翼的沖擊。
然而，麻煩遠不止于此。
就在他們艱難地在投擲物的“暴雨”中推進時，幾道身影跟了上來。
他們穿著印有“press”新聞）字樣的馬甲，扛著攝像機，拿著錄音筆，鏡頭死死地對準了這支在暴亂中艱難行進的gti小隊。
有歐洲面孔的，有中亞本地面孔的，甚至還有亞洲面孔的。
他們的眼神銳利而興奮，像發現了絕佳的新聞素材。
“gti的特戰干員們！你們為什麼進入阿拉木圖？”
“你們攜帶了致命武器嗎？是否得到授權使用武力？”
“你們對這場反戰游行有何評論？是否認為gti的戰爭政策導致了這場災難？”
一連串尖銳的問題，如同子彈般射來。
記者們無視周圍飛濺的石塊和燃燒瓶，拼命地試圖靠近，將鏡頭懟到紅纓和李凌風的臉上。
紅纓心中警鈴大作！
這些記者，尤其是那些持中立國護照的，簡直就是雙刃劍！
他們的鏡頭可以記錄真相，但也可能被斷章取義，成為點燃更大輿論風暴的火種！
絕不能給他們任何“gti士兵屠殺平民”的口實！
“磐石！配合我！”
紅纓低喝一聲。
她猛地停下腳步，在盾牌陣的掩護下，做了一個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動作！
她迅速取下自己rc15的彈匣，高高舉起，讓鏡頭清晰地拍攝到——
彈匣是空的！
里面沒有一顆子彈，只有冰冷的金屬空腔！
同時，她一把拉開自己防暴服外側的一個快拆袋，里面整齊插著的幾個備用彈匣，同樣被她快速抽出，一一展示——
全是空的！
“看清楚！我們沒有裝填實彈！”
紅纓的聲音透過面罩揚聲器，用清晰而冷靜的話語大聲說道，同時指向其他隊員，“我的隊員也一樣！我們攜帶的是非致命防暴裝備！我們的任務是保護特定目標！我們沒有惡意！請讓開道路！重復！我們沒有惡意！請讓開道路！”
李凌風也立刻反應過來，同樣展示了自己的空彈匣和電擊棍。
其他隊員也紛紛效仿。
這一舉動，讓圍追堵截的人群和緊追不舍的記者們都短暫地愣了一下。
鏡頭忠實地記錄下了gti特戰干員展示空彈匣的畫面。
然而，這短暫的錯愕，很快就被更洶涌的憤怒所取代！
“騙子！他們肯定有子彈！”
“空彈匣是表演！他們想麻痹我們！”
“別被他們騙了！gti手上沾滿我們孩子的血！打他們！”
誤解和根深蒂固的仇恨，讓展示善意的舉動適得其反！一些更加激進的年輕人，看到gti士兵“不敢”開槍他們認為是空彈匣表演），氣焰反而更加囂張！他們不再滿足于投擲石塊，開始使用更具殺傷性的武器！
嗖！一支粗糙但力道十足的箭矢，帶著破空聲，狠狠地釘在紅纓舉著的防暴盾牌上！箭頭深深嵌入強化塑料盾面，尾羽還在劇烈顫抖！
緊接著，更多的箭矢從人群後方、從街壘方向射來！雖然準頭不佳，但力道十足，釘在盾牌和護甲上發出“篤篤”的悶響，令人頭皮發麻！
燃燒瓶的攻擊也變得更加密集和精準！裹著浸油布條的瓶子在空中劃出危險的弧線，砸在盾牌上碎裂，火焰瞬間蔓延開來！隊員們不得不分神用盾牌互相拍打，撲滅火焰，或者快速移動避開火源。灼熱的高溫和濃煙嚴重干擾了視線和呼吸。
最可怕的是那些從街邊店鋪拆下來的磚塊和混凝土碎塊！它們被憤怒的年輕人用盡全力擲出，帶著恐怖的動能！一塊拳頭大的混凝土塊狠狠砸在李凌風旁邊一名隊員的頭盔側面，發出“當”的一聲巨響！那名隊員被砸得一個趔趄，頭盔明顯凹陷下去一塊，他悶哼一聲，強撐著沒有倒下，但顯然受到了震蕩！
“醫療兵！檢查！”
李凌風怒吼道。
“我沒事！頭兒！繼續前進！”
那名隊員晃了晃腦袋，聲音有些發悶，但依舊死死頂著盾牌。
紅纓的心在滴血！
看著隊員們在如雨的攻擊下苦苦支撐，看著頭盔上新增的凹痕，看著盾牌上燃燒的火焰和釘著的箭矢，一股強烈的屈辱和怒火在胸中翻騰！
她握緊了手中的電擊長棍，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她多想下令反擊，哪怕只是用催淚瓦斯驅散這些瘋狂的攻擊者！
但她不能！
雷宇的命令，努爾蘭諾夫上將的條款，如同無形的枷鎖，死死地束縛著她的手腳！
任何過激的舉動，都可能讓局勢徹底失控！
她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用盡全身力氣嘶吼︰
“保持隊形！加快速度！不要停！目標在前方！沖過去！”
這段通往gti分部的三公里路程，成為了紅纓和李凌風有生以來走過的最漫長、最艱難、最屈辱的征途。
每一步都伴隨著石塊、瓶子、箭矢的襲擊，每一步都承受著咒罵、推搡和火焰的威脅。
他們用盾牌抵擋，用電擊棍和強光手電進行有限度的威懾驅散，用催淚瓦斯制造短暫的隔離帶但很快被風或人群沖散），艱難地在憤怒的人潮中開闢出一條血路。
當那座熟悉的、有著gti鷹徽標志的灰白色堡壘式建築——
特勤處中亞戰區分部，終于出現在視線盡頭時，時間已經過去了整整四個小時！
所有人都已筋疲力盡，防暴裝備上布滿了凹痕、灼痕、污跡和凝固的燃燒劑。
每個人都如同從地獄里爬出來一般。
然而，眼前的景象讓他們心頭剛剛升起的一絲希望瞬間凍結！
gti分部堅固的大門緊閉著，但門外，景象比他們一路走來看到的任何地方都要慘烈！
大門前的小廣場和台階上，布滿了燃燒瓶爆炸留下的焦黑痕跡、碎裂的玻璃、扭曲的金屬拒馬殘骸以及大量斑駁的血跡不知是守衛者還是攻擊者的）。
更觸目驚心的是，分部那堅固的混凝土外牆上，布滿了被投擲物砸出的坑窪，窗戶幾乎全部碎裂，一些窗口甚至還在冒著黑煙！
而包圍著建築的，是黑壓壓、一眼望不到邊的人群！
他們大多穿著深色衣服，許多人的面孔年輕而扭曲，充滿了狂熱的憤怒。
他們以分部為中心，形成了數層包圍圈。
最內層，是數百名最為激進的年輕人，他們不斷地朝著建築投擲著手邊的一切——
石塊、燃燒瓶、自制的燃燒瓶、甚至還有……
照明彈？！
咻——！ ！
一發紅色的照明彈帶著刺耳的尖嘯，劃破被煙霧籠罩的天空，在分部大樓上空爆開，灑下刺眼奪目的光芒，將下方混亂的人群和傷痕累累的建築照得如同白晝！
緊接著，更多的石塊和燃燒瓶如同冰雹般砸向大樓殘破的窗戶！
“他們在里面！gti的狗腿子還在里面！”
“撞開大門！沖進去！”
“燒死他們！”
瘋狂的吶喊聲中，只見幾十個身材健壯的年輕人，正抬著一根巨大的、不知從哪里拆下來的金屬燈柱，如同攻城錘一般，喊著號子，一次又一次地、狠狠地撞擊著分部那扇看起來異常厚重、但此刻已明顯變形凹陷的金屬大門！
咚！咚！咚！
每一次撞擊，都發出沉悶而巨大的回響，就像重錘敲打在紅纓和李凌風的心髒上！
大門在劇烈的沖擊下痛苦地呻吟著，門框周圍的混凝土簌簌落下灰塵！
“快！支援大門！”
紅纓目眥欲裂，嘶聲下令！
一旦大門被撞開，里面那些堅守的gti文職人員和技術人員，面對這些瘋狂的暴徒，後果不堪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