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車的顛簸讓畫面微微搖晃,窗外蒼茫的黃土高原在暮色中急速後退,像一幅流動的、色調沉重的油畫背景。
引擎聲持續地低吼著,車廂里其他學員似乎都陷入了疲憊的淺眠,只有她這邊屏幕的光亮和她清醒的眼神,在昏暗中顯得格外醒目。
“威龍哥,” 她的聲音放輕了許多,清亮的音質里注入了一種近乎溫柔的撫慰,穿透了空間的阻隔,清晰地抵達威龍耳畔,“既然是休假……”
她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眼神專注而認真,“那就……好好玩。”
這三個字,她說得很慢,很鄭重,仿佛交付一個重要的囑托。
“使勁笑,使勁吃,使勁去看那些好看的風景。”
她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屏幕,落在他身上,“把那些……繃得死緊的東西,都扔開一會兒。”
她微微歪了歪頭,作訓帽的帽檐在她光潔的額頭上投下一小片陰影,“你知道的……等假期結束,等回到……”
她的聲音又低了下去,幾乎被引擎的轟鳴淹沒。
但威龍听清了。
“……等回到我們該在的地方,” 她的眼神里,那屬于少女的雀躍光彩徹底沉澱下去,浮現出一種與她年齡不相符的、近乎蒼涼的清醒和沉重,“就只剩下……”
她抿了抿唇,仿佛那個詞帶著某種冰冷的重量,需要用力才能說出口︰
“……黑暗面了。”
“黑暗面”。
這三個字,被她用一種異常平靜的語調說出來,卻像裹挾著西伯利亞寒流的冰錐,瞬間刺穿了病房里那層精心營造的溫暖靜謐的空氣,也刺穿了威龍刻意維持的、試圖融入休假的表象。
“記得我的話。”
她的語氣異常鄭重,一字一句,清晰無比,“使勁笑,使勁玩……趁你還在光里。”
說完,不等威龍有任何回應,她對著鏡頭,努力地、用力地扯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那笑容依舊帶著她特有的活力,甚至有些用力過猛,嘴角的弧度甚至微微顫抖,但那雙明亮的眼楮里,卻清晰地倒映著屏幕上威龍僵硬的身影,閃爍著一種近乎悲壯的鼓勵光芒。
然後,屏幕猛地一黑。
【視頻通話已結束】
冰冷的提示字符,無情地取代了女孩努力微笑的臉龐。
嗡……
戰術終端輕微的震動聲,在驟然死寂下來的病房里,顯得格外刺耳。
屏幕的光暗淡下去,最終歸于一片冰冷的漆黑,像一塊毫無生氣的金屬板。
……
香港高等法院莊嚴的希臘式石柱被清晨的薄霧溫柔地包裹,台階上凝結的夜露尚未被完全蒸騰,在初升的陽光下泛著微濕的、近乎于珍珠母貝的光澤。
威龍背靠著一棵粗壯銀杏樹的樹干,藏身于它巨大傘蓋投下的、搖曳著金色碎斑的陰影里。<5型輕量化戰術外骨骼,在愈發強烈的晨光下反射出冷冽的金屬幽澤,如同披著一身凝固的寒霜。
胸前,一枚嶄新的香港特別行政區紫荊勛章別在深灰色的戰術背心上,花瓣的輪廓被陽光勾勒得異常清晰——
這是三天前,在禮賓府花園里,特首親自為他別上的,嘉獎他在危機中的“卓越貢獻與無畏犧牲”。
勛章的金色邊緣,此刻正微微刺痛他的皮膚,提醒著他所代表的分量。
空氣里彌漫著濕漉漉的青草氣息,混合著遠處海港特有的微咸,以及一種無形的、緊繃的肅殺。
法警車隊的黑色防彈車輛,如同沉默的鋼鐵巨獸,閃爍著威嚴的警燈,一輛接一輛,秩序森嚴地沿著專用坡道,緩緩駛入法院大樓深處的地下通道入口,消失在那片人工營造的陰影里。
引擎低沉的轟鳴在地下回蕩,最終被厚重的混凝土結構吸收殆盡。
“緊張嗎?”
一個清冽的聲音自身側傳來。
露娜不知何時已悄然靠近,遞來一杯紙杯裝的咖啡。
濃郁的焦香氣息頓時在微涼的空氣中彌漫開來。
杯口蒸騰起的熱氣,幾乎在接觸到法院大樓強力中央空調系統排出的冷風瞬間,就化作幾縷迅速消散的白煙。
威龍沒有轉頭,目光依舊膠著在法院周圍嚴密的安保部署上。<p5沖鋒槍的ptu警察機動部隊)隊員,如同磐石般釘在關鍵出入口和制高點,眼神銳利地掃視著每一個角落和經過的行人。<5 reink "神盾"腦控外骨骼作戰系統、手持r14戰術步槍的gti特戰干員們,他們構成的警戒線如同不可逾越的銅牆鐵壁。
自從那場事件後,所有重要場所的安保,都已提升至戰時級別。
空氣里彌漫著無形的壓力,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硝煙散盡後特有的、令人心悸的凝重。
“gti的證詞分量很重。”
另一個帶著明顯電子合成質感的聲音響起。
駭爪靠在一輛同樣覆蓋著偽裝網的gti指揮通訊車旁,她那只閃爍著幽藍光芒的機械義眼,此刻正以極高的頻率進行著微不可察的掃描和分析,“再加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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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頓了頓,金屬手指在平板電腦上劃過,“確實救了半個香港。”
威龍接過咖啡,杯壁的溫度透過紙杯傳遞到掌心。
他依舊搖頭,動作幅度很小,但異常堅定。
他沒有說話,只是將目光投向那扇即將決定一個人命運的巨大銅門。
踏入法院大廳,仿佛瞬間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高聳的穹頂下,巨大的水晶吊燈如同倒懸的星河,將無數切割面反射出的璀璨光芒瀑布般傾瀉而下,將腳下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面映照得如同深邃的鏡湖。
腳步聲在這片空曠而肅穆的空間里激起輕微的回響,帶著一種令人不由自主噤聲的莊嚴。
穿過層層嚴密、閃爍著金屬探測幽光的安檢門,威龍一行人進入主法庭的旁听區。
視線掃過,他立刻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陽婉瑩警官。
她端坐在旁听席第一排最靠近中央過道的位置,不再是平日的便裝,而是換上了正式的深藍色香港警隊警禮服,肩章上的銀星在燈光下熠熠生輝。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胸前那枚嶄新的英勇勛章,金色的綬帶垂落,無聲訴說著她在八年囚禁生涯中遭到了多少折磨。
當她的目光與威龍相遇時,她微微頷首,眼神復雜,交織著凝重、期待,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釋然。
“全體起立!”
法警洪亮、不容置疑的聲音如同審判的號角,瞬間撕裂了法庭內壓抑的寂靜。
所有人如同被無形的線牽引,齊刷刷地站了起來。
沉重的腳步聲、衣物摩擦聲在瞬間匯聚又迅速歸于沉寂。
三道身著黑色法官袍的身影,如同裁決命運的神只,從側門魚貫而入,步履沉穩地走向高高在上的法官席。
為首者,正是香港司法界公認的傳奇人物——
李國能大法官。
能被稱為大法官的,都是在九七回歸之前被港英當局任命為大法官的資深審判人員。
銀發梳理得一絲不苟,覆蓋在寬大的額頭之上。
歲月在他臉上刻下深刻的溝壑,卻未能磨損那雙眼楮的銳利分毫。
那眼神,沉靜如深潭,卻仿佛能洞穿一切謊言與偽裝,帶著審判者特有的、洞悉世事的冰冷光芒。
他落座于中央的主審席,目光緩緩掃過全場,無形的威壓如同實質般彌漫開來。
“帶被告。”
側門再次打開。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
長崎素世,在兩名身著深色制服、表情嚴肅的女法警陪同下,走了進來。
她身上沒有任何囚服標識,只是穿著最簡單的白色棉質襯衫和筆挺的黑色長褲,樸素得近乎于單調。
頸間空空蕩蕩,失去了任何飾品的點綴,顯得脖頸更加修長,也透出一種脆弱的空白感。
威龍的目光銳利地捕捉到她縴細的手腕內側,還殘留著幾道淡淡的、尚未完全消退的淺紅色束縛痕跡——
那是高強度塑膠手銬留下的印記。
然而,她的步伐卻異常平穩,沒有絲毫遲疑或踉蹌。
她微微抬著頭,目光平視前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種近乎于殉道者的平靜。
陽光透過法庭側面高聳的、瓖嵌著彩色玻璃的長窗,斜斜地投射進來,恰好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朦朧而柔和的輪廓光暈,仿佛為她披上了一層聖潔的薄紗,與她即將面臨的審判形成了強烈的戲劇性反差。
“長崎素世,”書記官的聲音在死寂的法庭里清晰回蕩,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石子投入深潭,“你被控間諜罪為旭日帝國利益服務)、非法入境罪、使用偽造身份文件罪、濫用職權罪在ctru期間)、危害香港特別行政區安全罪、參與恐怖活動罪、以及違反《反恐特別條例》第七項罪名。同時,法庭確認你使用偽造身份‘陽婉瑩’,在香港警隊潛伏長達八年,在反恐特勤隊ctru)擔任高級督察職務兩年。”
書記官停頓了一下,目光落在被告席上那個沉靜的身影上,聲音不帶任何感情色彩︰
“針對以上指控,你是否認罪?”
整個法庭的空氣仿佛凝固了,連空調出風口的細微嗡鳴都清晰可聞。上百道目光如同實質的探針,聚焦在素世身上。
她緩緩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那吸氣聲在寂靜中被無限放大。
然後,她的目光抬起,平靜地掃過旁听席。
無名、威龍、露娜、駭爪、紅狼……
這些曾經追捕她、質疑她、最終又不得不承認她關鍵作用的面孔。
她的視線在陽婉瑩臉上停留了一瞬,後者緊抿著嘴唇,眼神復雜難辨。
最後,她的目光越過記者席上那些閃爍的鏡頭和期待的臉龐,穩穩地落在了法官席中央,迎上了李國能大法官那雙洞悉一切的眼楮。
“尊敬的法官閣下,”她的聲音響起,清晰、平穩,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回蕩在肅穆的空間里,“對于非法入境,以及使用偽造身份文件這兩項指控,”她微微停頓,像是在確認每一個字的重量,“我認罪。”
法庭里響起一片壓抑的、如同蜂群般的低語聲。
控方席上,由知名大律師擔任的檢控官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弧度。
然而,素世的聲音緊接著響起,陡然拔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
“但是,對于危害香港特別行政區安全、間諜活動、參與恐怖活動等所有指控我危害這座城市的罪行——我,不認罪!”
她的目光變得更加明亮,仿佛有火焰在瞳孔深處燃燒,“我不僅沒有危害它,法官閣下,我……我救了這座城市!在它最危急的時刻!”
“肅靜!”
李國能大法官的法槌重重落下,發出“砰”的一聲巨響,如同驚雷,瞬間壓制了旁听席上失控的騷動。
他那銳利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錐,掃過全場,最終定格在素世臉上。
“辯方律師,”他轉向素世身邊那位頭發銀白、面容清 的老者,“請開始你的陳述。”
接下來的六個小時,莊嚴的法庭變成了沒有硝煙卻更加驚心動魄的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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