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戰檢驗?”
悠仁天皇的眉毛微微一挑,那抹玩味的笑容再次浮現,卻帶著令人骨髓發寒的冰冷,“朕看……香港那個地方,就很‘硬’。上次在那里……似乎不太順利?”
他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錐,刺向祥子,“既然失敗了,那就用‘天錘’,再砸一次。立刻。”
立刻?!
豐川定治的眉頭深深鎖緊,手杖重重一頓地面︰
“陛下!此事非同小可!‘天錘’乃國之重器,首用必求萬全!香港區域泡防御體系已高度戒備,偵測與攔截能力極強!倉促動用,恐難奏效,反暴露我戰略底牌,招致國際……”
“難奏效?”
悠仁天皇直接打斷了他,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與其蒼白面容極不相稱的、近乎暴戾的壓迫感。
“難道你們陸軍省和哈夫克一起耗費巨資打造的,只是一把只能看、不能用的樣子貨?!”
他猛地向前一步,瘦削的身體在寬大的軍裝里爆發出驚人的氣勢,那雙清醒銳利的眼楮死死盯著定治和祥子,每一個字都如同冰雹砸下︰
“朕要的是結果!是勝利!不是借口!全力以赴?朕要的不是‘全力以赴’!朕要的是——必須成功!明白嗎?!”
那冰冷的、帶著絕對命令意味的咆哮,在死寂的神社參拜道上回蕩,震得石燈籠的幽藍燭火都劇烈搖曳起來。
巨大的壓力如同實質的重錘,狠狠砸在每個人的肩頭。
豐川定治的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額角青筋隱現。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騰的怒火與驚疑,聲音低沉如同悶雷︰
“臣……遵旨!定當……全力以赴,不負聖望!”
祥子也深深躬身︰
“臣,遵旨!必竭盡所能!”
“很好。”
悠仁天皇臉上那暴戾的神情如同潮水般瞬間退去,重新掛上了那副慵懶玩味的笑容,變臉之快令人瞠目結舌。
他仿佛瞬間又變回了那個無害的青年,隨意地揮了揮手︰
“走吧,這里陰氣太重。陪朕……去喝一杯。”
車隊無聲地滑出靖國神社那如同地獄入口的鳥居陰影,並未駛向皇居,也未前往任何高級料亭,而是如同幽靈般,在東京錯綜復雜的後巷中穿行。
最終,停在了神保町一條極其狹窄、燈光昏暗、彌漫著油煙和下水道氣息的小巷深處。
巷口掛著一塊褪色發白、邊緣卷曲的布簾,上面用墨汁歪歪扭扭地寫著“山崎”二字。
簾子後面,是一家門臉窄小、毫不起眼的居酒屋。
天皇率先推開了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
一股混雜著烤雞肉串焦香、廉價清酒、陳年榻榻米霉味和濃重煙味的熱浪撲面而來。
狹小的空間里擠著幾張油膩的木桌和吧台,燈光昏黃,煙霧繚繞。
牆壁上貼著發黃的平成時代歌姬海報和棒球隊照片。
幾個穿著皺巴巴西裝、領帶歪斜的上班族由于職業病,他們都沒有達到適合服役的身體標準,屬于典型的丙等)正大聲劃拳,看到有人進來,也只是醉眼朦朧地瞥了一眼,並未認出這位穿著“奇裝異服”的年輕人是何方神聖。
天皇熟門熟路地走到最里面一個用布簾隔開的、相對安靜的角落卡座坐下。
豐川定治、祥子、若葉睦、初華依次進入,狹窄的空間更顯局促。
穿著沾滿油污圍裙的店主老頭看到天皇,渾濁的眼楮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了然,只是默默端上幾壺溫好的普通清酒和幾碟毛豆、烤雞皮、腌蘿卜等最廉價的酒肴,便退回了煙霧彌漫的吧台後。
悠仁天皇自顧自地拿起一個粗陶小杯,給自己斟滿清酒。
淡黃色的液體在昏黃的燈光下泛著渾濁的光澤。
他仰頭,一飲而盡。
辛辣的液體劃過喉嚨,讓他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絲不正常的紅暈。
“呼……”
他長長地吐出一口帶著酒氣的嘆息,身體放松地靠在油膩的牆壁上,那身華麗的陸軍大將禮服與這破舊油膩的環境形成了荒誕而刺眼的對比。
他看向對面正襟危坐、與這環境格格不入的豐川定治和豐川祥子,嘴角扯出一個自嘲的、帶著濃重疲憊的笑容。
“是不是……很意外?”
他的聲音恢復了之前御簾後的那種干澀感,甚至帶上了一絲沙啞,眼神中的銳利清醒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蒙上了一層揮之不去的、如同迷霧般的茫然和遲鈍。
“剛才在神社……是不是覺得朕……像是換了個人?”
他拿起酒壺,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手指因為輕微的顫抖而灑出幾滴酒液在油膩的桌面上。
“朕今年……二十九了。這二十九年……”
他頓了頓,目光失焦地望著空氣中飄散的煙霧,仿佛在凝視著虛無,“……大部分時間,朕就像你們在御前看到的那樣……反應慢……腦子像蒙著一層厚厚的油紙……別人說十句,朕能听懂兩句就不錯了……害怕……總是害怕……像個沒用的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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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充滿了自我厭棄。
“只有……偶爾。”
他猛地抬起頭,那雙茫然的眼楮里瞬間爆發出短暫而驚人的清醒光芒,如同劃破濃霧的閃電,如同剛才在神社門口時的狀態。
“像剛才那樣……很短的時間……腦子會突然變得……很清楚!非常清楚!像……像被什麼東西猛地打通了!”
這清醒的光芒只持續了短短幾秒,隨即又迅速黯淡下去,重新被濃重的茫然和遲鈍取代,仿佛剛才的銳利只是幻覺。
他苦笑著,指了指自己太陽穴的位置,用了一個極其通俗的比喻︰
“看過那部電視劇嗎?《民王》……里面的首相兒子……就跟朕……一模一樣。偶爾精明得嚇人……大部分時候……就是個需要人照顧的傻子。”
巨大的信息量如同炸彈,在狹小的卡座內無聲爆開。
豐川定治端著酒杯的手停在半空,金絲眼鏡後的目光銳利如刀,飛速地分析著天皇話語中的每一個字,每一個表情的細微變化,試圖分辨這究竟是更深層的偽裝,還是殘酷的真相。
祥子低垂著眼瞼,看著杯中渾濁的清酒,黑色的絲襪包裹的小腿在桌下並攏,姿態依舊無可挑剔,但內心早已掀起驚濤駭浪。
精神分裂?
間歇性清醒?
這比一個純粹的傀儡或一個隱藏的梟雄,更加詭異,更加危險。
若葉睦空洞的目光落在桌面的酒漬上。
初華則完全被這皇室最核心、最不堪的秘密震得大腦一片空白,握著酒杯的手控制不住地顫抖。
“所以……”
悠仁天皇似乎耗盡了剛才清醒時刻的氣力,聲音重新變得含混遲鈍,帶著濃重的倦意。
他再次看向祥子,目光有些渙散,卻又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孩童般的執拗︰
“豐川大佐……你很好……比那些只會磕頭的老頭子強……朕……朕要升你做將軍!對……陸軍少將!現在就升!”
“將軍?!”
豐川定治瞳孔驟然收縮。
這突如其來的、完全不合規矩的擢升,如同在滾油里潑進冷水。
他猛地看向祥子。
祥子心中警鈴再次狂作,這絕非恩典。
這是試探,是陷阱,是將她架在火上烤。
她立刻放下酒杯,以最標準的姿態離座,單膝跪在油膩的榻榻米上,深深俯首,聲音清晰而堅定,帶著不容置疑的拒絕︰
“陛下天恩!臣感激涕零!然,無功不受祿!臣于香港一役,未能竟全功,有負聖恩,更愧對帝國將士!豈敢貪天之功,覬覦將星?!此等恩典,臣……萬死不敢受!”
她的拒絕斬釘截鐵,在煙霧彌漫的居酒屋里擲地有聲。
角落卡座的氣氛瞬間凝固了。
那幾個劃拳的上班族似乎也感受到了異樣,聲音不自覺地低了下去。
悠仁天皇端著酒杯,茫然地看著跪在腳下的祥子,那雙剛剛還閃爍著清醒光芒的眼楮,此刻又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無法穿透的遲鈍迷霧。
他似乎沒太理解祥子這長篇大論的拒絕,只是固執地、如同得不到玩具的孩子般嘟囔著︰
“為什麼……不要?將軍……不好嗎?朕……朕說你可以……”
豐川定治適時地端起酒杯,沉聲道︰
“陛下,祥子所言極是。帝國軍餃晉升,自有法度章程,首重功勛。此議……容後再議。陛下賜酒,臣等……感激不盡。”
他將杯中渾濁的清酒一飲而盡,辛辣的液體灼燒著喉嚨,也暫時壓下了心中的驚濤駭浪。
悠仁天皇茫然地看著定治,又看看跪在地上不起的祥子,最終有些失落地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桌面上的油污。
那短暫的、如同神啟般的清醒似乎徹底消散了,他又變回了那個在御簾後瑟瑟發抖的、心智不全的智障人士。
“喝酒……喝酒……”
他含混地嘟囔著,拿起酒壺,笨拙地給自己又倒了一杯,酒液灑出大半。
他不再看任何人,只是盯著杯中渾濁的液體,眼神空洞而迷茫,仿佛沉入了另一個只有他自己能懂的世界。
祥子依舊單膝跪在冰冷的榻榻米上,低垂著頭。
額前一絲不亂的發絲垂落,遮擋了她眼中瞬間翻涌而過的、比這居酒屋的夜色更加深沉的冰冷殺意與絕對掌控的意志。
油膩的地面透過薄薄的絲襪傳來污濁的冰冷感。
耳邊是天皇含混的嘟囔、清酒倒入杯中的聲響,以及遠處那壓抑下去的劃拳聲。
劣質清酒的辛辣氣息如同渾濁的粘液,附著在居酒屋“山崎”油膩的空氣里,混合著烤焦雞皮的糊味、陳年榻榻米散發的霉腐,以及廉價香煙燃燒後沉澱的嗆人余燼。
昏黃的燈泡在煙霧中搖曳,將牆壁上泛黃的歌姬海報映照得如同褪色的鬼影。
角落卡座如同一個被世界遺忘的孤島,被廉價布簾勉強隔開,簾子下方浸染著深褐色的、不知是何年何月濺上的污漬。
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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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低頭嘟囔的悠仁天皇,身體猛地一顫,如同被無形的電流擊中。
他手中捧著的酒杯“ 當”一聲脫手砸在油膩的桌面上,渾濁的酒液潑濺開來,迅速在木紋縫隙中洇開深色的地圖。
他猛地抬起頭。
那雙幾秒鐘前還盛滿茫然遲鈍的眼眸,此刻如同被投入冰水的燒紅鐵塊,瞬間爆發出駭人的、清醒到極致的銳利寒光。
那光芒穿透煙霧,如同兩把淬毒的匕首,精準無比地、死死釘在祥子低垂的臉上。
她雙手交疊置于膝上,覆蓋著黑色薄羊皮手套的指尖紋絲不動。
低垂的眼瞼掩蓋了深不見底的黑眸,只有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兩彎深不可測的陰影。
方才神社牌位前的狂怒,天皇穿鞋時的羞辱,“天錘”命令的壓迫,以及此刻這令人窒息的、充斥著謊言與瘋狂的環境……
所有的情緒都被她以鋼鐵般的意志壓縮、凍結、深埋。
“豐川大佐!”
他的聲音不再是含混的嘟囔,也不再是孩童般的怯懦,而是變得異常清晰、冰冷、帶著一種金屬摩擦般的穿透力,每一個字都像冰珠砸在桌面上。
“上半年,阿薩拉!”
這個名字如同驚雷,在狹小的卡座內炸響。
“向山大佐!愛音大尉!立希!還有那群帝國最優秀的‘影狩’!”
天皇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令人骨髓發寒的、壓抑的暴怒。
他瘦削的身體因激動而微微前傾,寬大的軍裝領口下,蒼白的脖頸上青筋畢露。
“他們現在在哪?!嗯?!在阿薩拉的大沙漠里!被炸成了碎片!連塊完整的骨頭都找不回來!”
他猛地一拍桌子,油膩的杯碟震得跳了起來,巨大的聲響驚得布簾外幾個醉醺醺的上班族瞬間噤聲。
“還有這次!香港!”
天皇冰冷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著祥子看似平靜的臉龐,“五列列車!滿載著帝國的決心!結果呢?!被一群警察!一個開地鐵的老頭!像拍蒼蠅一樣,一架一架拍進了海里!核彈在水里炸了!泡防御塔還他媽立在那里!帝國耗費的資源!帝國的顏面!像這杯酒一樣,” 他指著桌上潑灑的酒漬,聲音因極致的憤怒而微微顫抖,“……潑在了陰溝里!”
他喘著粗氣,胸膛劇烈起伏,那清醒銳利的眼神死死鎖定祥子,仿佛要將她生吞活剝。
短暫的停頓後,他的聲音陡然壓低,卻帶著更加刺骨的寒意︰
“更可笑的是……長崎素世!”
這個名字如同一根冰冷的鋼針,瞬間刺穿了祥子極力維持的平靜。
覆蓋在黑色手套下的手指猛地收攏,指甲隔著薄薄的皮革狠狠嵌入掌心。
尖銳的劇痛傳來,卻壓不住心底驟然翻涌的驚濤駭浪。
天皇的嘴角勾起一個冰冷而殘忍的弧度,仿佛在欣賞獵物最後的掙扎︰
“陸軍士官學校第七十三期,首席優等生。帝國精心培養,安插在敵人心髒的利刃……結果呢?被俘不到七十二小時,就對著敵人的鏡頭搖尾乞憐!把帝國的計劃!帝國的部署!像倒垃圾一樣倒了個干干淨淨!攪亂了整個棋局!”
他每一個字都如同淬毒的冰凌,狠狠扎下。
“朕已經下令了。”
天皇的聲音恢復了那種金屬般的冰冷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終極判決的意味,“從陸軍士官學校在冊學員名冊上,徹底劃掉‘長崎素世’這個名字!在帝國陸軍所有檔案里,她的名字旁邊,將永遠標注上——‘帝國之恥’!她的家族,將世世代代背負這份洗刷不掉的污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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