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爆的余波還在體內震蕩,林悅兒的手指仍保持著前一刻投擲的弧度,掌心空蕩得發麻。她沒倒下,也不敢倒,因為楚墨淵的手還在她腕上,脈搏跳得極重,像在對抗某種無形的抽離。
四周不是靜止,也不是混亂,而是無數個“他們”在同時存在又同時消散——某個時間片段里的夏若初正笑著遞給她一杯咖啡,另一個畫面中沈清和站在手術台前低聲說“再試一次”;她甚至看見自己站在父親墓前,雨滴落在碑上,卻沒有聲音。
那些記憶正在褪色。
一道黑影掠過,不是實體,而是一股否定的力。它擦過林悅兒肩頭的瞬間,她腦海中關于小團第一次叫“媽媽”的畫面突然碎裂,像玻璃被無形的手捏碎。胸口猛地一沉,不是痛,是空。
“它在抹除。”楚墨淵嗓音沙啞,手臂橫在她身前,掌心殘留的焦痕滲出血珠,滴落時竟在半空蒸發成霧。他低哼一聲,咬破舌尖,守界咒文的殘音從喉間擠出,一圈微光在兩人周圍短暫撐開。
林悅兒立刻反手抓住他的手腕,銀鏈殘端貼上他皮膚,系統權限順著血脈逆流而上。她感知到小團最後的意識波動,微弱如呼吸,卻始終指向一個坐標——不是空間位置,而是情感頻率的峰值點。
她閉眼,將那頻率刻進意識深處,像錨釘入岩層。楚墨淵的屏障隨之調整,夏若初、沈清和、父親臨終前握她的手……所有與她產生過真摯共鳴的記憶片段被強行串聯,形成一道斷續卻堅韌的情感鏈。
黑影再次襲來,撞上鏈條的瞬間,林悅兒听見一聲極輕的“不”。
不是她說的。
是來自系統深處的回響。
她猛地睜眼,銀鏈突然發燙,貼著心口的位置裂開一道細縫,露出內部流動的光紋。她沒猶豫,指尖劃破掌心,血順著金屬流入裂縫。系統界面在意識中閃現,數據瘋狂滾動︰【情感源流啟動,淨化協議待激活】。
“需要什麼?”她低聲問。
回應她的是一句斷續的意識波動︰“犧牲……自願的……才能破虛。”
她懂了。
不是摧毀,不是封印,而是以真實對抗虛無。唯有一個人,願意為所有人放棄自己所擁有的一切,包括存在本身,才能重啟本源之光的淨化機制。
她抬頭看向楚墨淵,他的眼神沒有躲閃,只有沉靜的共知。他握緊她的手,將袖扣殘片按在她流血的掌心,金光與血交融,瞬間蔓延至全身。
外界的戰局在同步崩塌。
夏若初機械臂的能源讀數歸零,她最後按下的是信號發射鈕,可回應她的只有一片死寂。沈清和跪在防護牆邊,指尖還搭在一名傷員的脈上,靈感知早已枯竭,嘴唇干裂,卻仍在念著林悅兒的名字。
然後,光來了。
不是從天而降,而是從他們每個人心底升起——夏若初記起大學時林悅兒為她擋下那場誣陷,沈清和想起自己手術失敗那夜她默默陪在醫院走廊。這些記憶本已被黑影抽走,此刻卻因情感鏈的共振,重新燃起一絲火苗。
林悅兒感受到這股回流,猛地將銀鏈纏繞手腕三圈,用力一扯,金屬割進皮肉。她以血為媒,將系統中積累的所有情感共鳴數據強行導出,形成一道環形光盾,護住三人意識。
黑影開始潰散,但最深處,一團凝聚的黑暗緩緩成形——它沒有面孔,沒有形態,卻散發著所有被扭曲情感的重量︰嫉妒、背叛、孤獨、被遺棄的恐懼。它低語,不是用聲音,而是直接在意識中種下懷疑︰“你真的被愛過嗎?還是只是他們需要你?”
林悅兒的呼吸一滯。
楚墨淵的手突然收緊,力道大得幾乎捏碎她的骨頭。他貼在她耳邊,聲音極輕,卻字字清晰︰“我奔向你的那天,傘都沒撐。”
夏若初的聲音從遠處炸響︰“老娘信你二十年,輪得到你懷疑自己?”
沈清和的低語緊隨其後︰“她救的不只是我,是所有人。”
三股情感共鳴轟然撞入她的意識,沖散了那團懷疑的黑霧。她低頭,看見懷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光繭,小小的一團,像極了小團最初的模樣。
“你不是系統。”她抱著它,一步步走向本源之光的核心,聲音輕得像哄孩子,“你是我的孩子。”
光繭微微顫動,仿佛在回應。
她站定,將光繭高高舉起,對準那團仍在掙扎的黑暗核心。她沒有念咒,沒有結印,只是用盡一生的重量,說出了最後一句契約︰“我以心為契,以血為證,不為力量,不為永恆——只為你們能活著。”
光繭裂開。
不是爆炸,不是吞噬,而是一種融合。小團的意識化作無數光絲,纏繞住本源之光,又緩緩滲入靈芽界的根脈。系統界面在她意識中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顆緩緩跳動的光心,像宇宙初生時的第一記心跳。
黑影發出無聲的嘶吼,卻在光心搏動的瞬間開始瓦解。它試圖重組,可每一道試圖凝聚的惡意,都被那心跳震散。
林悅兒跪坐在地,銀鏈從手腕滑落,金屬表面的紋路已變得平滑,不再發光。她抬頭,看見楚墨淵正朝她走來,掌心的焦痕還在滲血,腳步卻穩得像山。
遠處,夏若初撐著機械臂殘骸站起,沖她比了個勝利手勢。沈清和扶著牆,嘴角咧開一道笑。
光心跳動第二下。
整個宇宙,安靜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