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阿大突然手起刀落斬下汪清首級，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不過沒人去關注這位寡言少語的捉刀衛百戶，而是紛紛看向唐辰。
原本大家還以為他會將這個倭寇頭子，帶回去江寧，或者押送京城。
沒想到說斬便斬了，簡單地就像殺一只雞。
如此干脆利索，令人刮目相看，這種連一點談判的余地都不留的果決狠辣，著實震懾了一下內心萌動的人。
一時間，船艙內，鴉雀無聲。
秦貞素微微皺眉，心中同樣對這少年凌厲的手段感到一絲不適，不過她更多的是關注自己狼兵的得失。
此戰得益于那少年發明的沒良心炮，她手底下狼兵們損失甚微，但收獲頗豐。
具體數量沒有統計，不過以五百狼兵對戰倭寇，還能大獲全勝，當真是江南有倭患以來少有的大捷。
思忖了一下，她主動開口問道︰“這汪清的尸首怎麼處置？你是帶回，還是直接拋到江里？”
“將這首級懸掛船頭，開回江寧，尸首直接剁碎了喂魚。”
漢奸走狗賣國賊就該死無葬身之地。
唐辰一聲令下，眾人迅速將汪清首級掛到了船頭之上。
江面微風拂過，血腥氣彌漫開來，沸騰的江水終于平靜下來。
擁堵的黃浦江重新變得順暢起來，當商船路過激戰水域時，時不時還看到浮在水面上的尸首。
不過有狼兵在，沒人敢去打撈，拿這個去換錢。
馬明望著唐辰，眼中滿是復雜。
他知道自己與唐辰之間差距巨大，但心中那股不服輸的勁兒卻愈發強烈。
“唐統領，此次剿倭大獲全勝，實乃我等之幸。”秦貞素開口打破沉默。
唐辰微微一笑，道︰“這不過是開始，正如那姓汪的說的那樣，倭寇猖獗已久，沒了這老頭的壓制，後續還有硬仗要打。”
馬明忍不住問道︰“你既然知道，為什麼非要殺他？留著他，哪怕將他囚禁了，也能以此要挾談判，索要好處，比打生打死來的輕松一些吧？”
他真不覺的扣押囚禁這麼一位倭寇頭子，這有什麼問題，好像他們桂西有頭人鬧事，便常常會將那頭人抓起來，然後恐嚇一番，再將其放了，事情便能平靜下來，比出動狼兵打來的簡單，雖然這樣不能徹底解決鬧事的根由，但勝在死人少，且不用耗費多長時間。
“唉，明兒，怎麼跟唐統領說話的？”秦貞素出聲呵斥。
唐辰笑著搖頭道︰“沒事，少將軍不明白，很正常。
有時我也不明白，我不明白我在大鄭的海域里打打魚，劃劃船怎麼就遇到一群不講道理的倭寇，上來就把我給搶了。
我還不明白，我明明老老實實地在家種地，怎麼就跑出來一群說的不是人話的家伙，上來就把我給搶了？
我更不明白，那些老爺們明明不交稅，倭寇來了，卻能躲進城里。
而我們明明交稅，可倭寇來了，卻不能躲進城里。
而且錢糧被搶了，不但沒人幫忙，反而還要照常交稅。
倭寇來時，不見的衙役捕快，交不上稅的時候卻出現了。
還說收稅是為了抗倭，是為了保護我們這樣的人。
可倭寇來時，我明明沒看見他們呀？
老漢兒抱著糧食被倭寇砍死的時候，明明沒有他們呀？
我交不上稅，只能將地減價賣給那些大老爺。
然後又將自己賣給那些大老爺，只希望倭寇來時，大老爺進城時，能帶上我。
可我想了又想，我沒做錯什麼啊，那些倭寇為什麼只搶我呢？
這個道理我不明白，我問那些飽讀詩書的大老爺。
那些大老爺說是朝廷有奸臣，奸臣當道，才引來那麼多的倭寇。
我恨奸臣，可我不知道奸臣是誰？但我就是恨他。”
他說的聲情並茂，甚至還夾雜著幾句方言，可在場的沒一個人笑話他說的粗俗。
連一項好說俏皮話的顧凱，臉色都變得陰沉可怖。
馬明更是攥緊了手中的白桿槍，青筋暴突的手掌因過于用力，指節處隱隱發白。
唐辰說著笑著，忽地話鋒一轉，指著自己道︰
“我，本人唐辰，可能就是他們口中的那個奸臣，既然我是奸臣，那就干點奸臣該干的事。
他們不是說因為我，引來的倭寇嗎？那好我現在把倭寇頭子砍了，看他們還能說什麼？
沒了倭寇，這江南是不是就太平了？”
說到這句話時，他忽地呵呵一聲，冷笑道︰
“倭寇亂，我砍倭寇，如果倭寇沒了，江南還亂，那我就要拿刀問問那些大老爺們，是他們的脖子硬，還是我的刀快。”
如此仿佛向整個江南士紳發出不加掩飾的恫嚇，使得船上所有人為之噤聲。
在場的人都明白一件事，那就是這位小爺明著砍了汪清的腦袋，實則斷了江南士紳們走私的渠道。
而且不給他們留下一點幻想，明白告訴所有人，江南是當今陛下的，不是你們士紳的。
等于將自己完全擺在了整個江南官紳的對立面。
如此豪賭般的對壘，讓在場的人無不為這位少年統領捏了一把汗。
傷痕累累的福船，晃晃悠悠航行在江面上，重新穿過黃浦江口入大江，逆流而上。
過往商船和漁船見到此幕，紛紛避讓，尤其看到那顆懸掛在船頭的人頭，無不駭然變色。
漕運衙門的船只听聞有條船上掛了人頭，慌忙前來盤查。
只是尚未登船檢查的他們，卻從這條船中收到自家總督的印信，驚嚇的慌忙安排縴夫和引船在前面為其開道。
原本旬日才能到的距離，不過三天，福船便在鎮江停靠，眾人也在此下船上岸。
不為別的，而是有宣旨的天使在此等候多時，點名要找唐辰。
離京將近小半年，那位小胖子皇帝似乎終于想起他還有唐辰這個少年臣子。
宣旨太監見到唐辰那叫一個親切，連帶著初見到汪清血肉模糊人頭的膽怯害怕都忘卻了。
“喲，恭喜唐大人，賀喜唐大人，大喜啊，唐大人。”
剛剛下船的唐辰，被這位面生的小公公給喊的一愣，“這位公公，這喜從何來？”
那小公公高聲道︰
“天子大婚，御筆欽點唐大人為奉迎使，代天子行使冊立迎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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