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兵自重，坐觀倭亂，欺誕不忠。”
剛穿上巡撫官袍的孫山寫完最後一個‘忠’字，才抬起頭來，望著氣鼓鼓坐在這里的曹吉祥曹公公。
“公公這是所為何來？”
曹吉祥瞥了一眼慢條斯理吹著墨跡的孫巡撫，嘆了一口氣道︰
“孫巡撫，你這是要彈劾誰啊？”
“漕運總督李三才。”孫山連掩飾都沒掩飾，直接明白地說出。
或許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會這麼直白說出自己的目的，曹吉祥愣了一下，才哭笑不得道︰
“孫巡撫，你這……李總督握著半壁江山兵馬，你彈劾他？你就是將他押送到京城，陛下他也不會斬了他啊，你這又何必枉為小人？我敢跟你打賭，你這封奏折前腳從巡撫衙門里出去，後腳李三才哪里就有手抄本，你信不信？”
“信。”孫山回答依舊干脆，“但我彈劾他，和他有沒有手抄本有什麼關系？”
嘴里說著話，不耽誤他吹干墨跡，鄭重其事地將奏折塞進錦盒中。
曹吉祥看著他如此慎重模樣，想笑卻又笑不出來，煩躁地罵了一句︰
“奶奶個腿的，怎麼江南這麼多奇葩，前面好不容易送走一個姓海的，這又來了一個姓孫的。”
罵完之後，他覺得再跟奇葩說話，自己也會變成奇葩，客套話懶得再說一句，起身便走。
“曹公公，你去哪里？”孫山的聲音穩定地傳來。
“回守備府，唐大人該回來了。”曹吉祥實則是不想跟木頭腦袋說話，但還是頭也不回地回了一句。
“那麻煩公公給唐大人帶句話。”孫山不管曹吉祥同沒同意，便自顧自沖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喊道，“江南倭患必須除掉，百姓安危與共。”
曹吉祥覺得孫山坐牢坐的越來越像個神經病，“倭患除掉了還怎麼掙錢，真是坐牢做傻了。”
嘟囔一句誰也听不見的話，邁步出了巡撫衙門。
剛出衙門口，忽听一聲喊︰“公公，大喜！”
他循聲望去，便見自己的一個干兒子，呼哧帶喘地沖著他便奔跑過來。
速度快的，直到臨近他最後一米時，才想起剎車，只是已經剎不住了。
那混蛋猛地跪倒，順著慣性來了一個滑跪，堪堪一把抱住他的大腿，才停下來。
巨大的沖擊力，沖撞的他一頭向巡撫衙門台階上仰倒下去。
“啊！王體干，我曰你奶奶個腿~”
眼瞅著偉大的曹公公後腦勺便要和台階來個親密接觸。
眼疾身快的清濁司番子們奮不顧身地一個俯沖，如疊羅漢似得墊在他和台階之間，形成一個肉墊，才使得他驚險一撞後，又重新站穩扶好。
驚險一線間，曹公公後知後覺地出了一身冷汗，稍稍緩了緩神，抬起他的腳對著自己那位干兒子，一通亂踹。
“你想弒父啊，娘希匹的，殺了老子你能當上守備太監嗎？”
王體干雙手抱頭，蜷縮成一團，不敢躲，只能拼命求饒︰
“干爹，干爹別打了，別打了，揚州，揚州，那邊送了東西到，到守備府，兒子是來報喜的，報喜的，兒子只是太激動了，太激動，沖撞了干爹，哎喲，干爹別打了。”
曹公公腳下不停，甚至為了踹的力道更大一些，跳著腳狠蹬踹︰
“揚州，別說揚州，就是劉荊州都救不了你，今天老子非踹死你不可。”
那位小公公被踹的如同三孫子似得，只能拼命求饒。
“干爹，兒子再也不敢了，兒子再也不干了。”
正當父慈子孝時刻，忽听一聲調侃傳來︰
“喲，公公鍛煉身體呢？”
听到這個聲音，暴怒中的曹公公忽地一愣，回頭看到少年的笑臉，頓時大喜。
踹了那干兒子一腳，罵了一句，“滾，回頭老子在跟你算賬。”
轉臉笑著向少年迎過去︰“哎呀，我說唐兄弟該回來了，你看我這出門相迎，不算失禮吧。”
由一隊捉刀衛兵和一隊東城所衛，共同護持著的唐辰笑著大步迎來。
邊走邊道︰“唉，哪里需要曹公公相迎，該是我拜會您去。”
曹吉祥笑如彌勒，絲毫沒有跟一個少年稱兄道弟而感覺自降身價的覺悟︰
“兄弟說笑了，兄弟是大功臣，該我出城三十里迎接都不為過。”
唐辰哈哈大笑，他知道這個老太監為啥迎他，無非是想知道揚州掏了多少錢。
說真的，他也不知道揚州那邊送來多少錢，但他看向那位被打的鼻青臉腫，如同三孫子的小太監，問道︰
“唉，小公公，你不是報喜的嘛？你先說？”
王體干愣了一下，睜著已腫成一條縫的眼楮，哆哆嗦嗦地道︰
“揚州鹽商總會，給公公送來兩，兩百萬兩平倭銀。”
他的聲音不大，但听在曹吉祥耳中，如同晴天霹靂，以至于當他喊出︰
“多少？”兩個字時，聲音變得又高又尖細。
唐辰笑著道︰“還算他們識相，公公還是快回府去點點數吧。”
“唉，對，對！”曹吉祥忙點頭，走了兩步，又猛地折回身來，一把抱住唐辰，“兄弟，以後你就是我曹某的親兄弟，啥也不說了，兄弟等著哥哥，等著，哥哥去去就回。”
猛地在唐辰身後拍了兩巴掌後，轉身拎起那個小太監，大步向守備府急奔。
不一會兒的功夫便消失在街道盡頭。
顧凱這時從人群中踱步出來，神色怪異地盯著唐辰一陣觀瞧。
看的唐辰渾身發毛。“干嘛？”
顧凱摩挲著下巴上的青胡碴︰
“我發現你好像特別招太監喜歡，孟公公如是，魏公公也是，現在曹公公還是，唉，你是不是上輩子是太監啊？”
唐辰笑意盈盈的臉上，立刻如吃了蒼蠅似得，露出一個想吐卻又吐不出的難看表情。
“去你的，你才是天生的招太監聖體，不是，你丫的上輩子是太監，走了，懶得跟你廢話。”
說著，不管顧凱怪異眼神，和一眾侍衛想笑又不敢笑的尷尬神情，大踏步地走進巡撫衙門。
巡撫衙門大堂中，孫山听聞唐辰前來，當即起身迎了出來。
雙方一見面，同時開口說道︰
“我要彈劾李三才擁兵自重，坐觀倭亂。”
“李三才要出兵平倭。”
同時說出不同話的兩人，齊齊愣住。
最後還是孫山皺眉問道︰“那我還要不要上奏折彈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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