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應見唐辰不像是開玩笑的模樣，便拉著他低聲道︰
“唐大人，您這是唱的那出戲啊？”
唐辰笑著反問道︰“那得看大人您要唱哪出？”
劉應被他說的一頭霧水，“統領大人您有什麼事就吩咐，也好讓下官心里有個譜。”
唐辰神情嚴肅道︰“大人，我真報案，還是大人您家鄉湖州的案子。”
劉應見他突然變得嚴肅，跟著也變得認真起來︰
“湖州的案子？”
“湖州董家，大人熟不熟？”
“同鄉為官，他家是湖州吳興大戶，我家在長興縣下轄的一處鄉野山村，听說過，但沒見過。”
“他家……”唐辰簡略地將那位死在徐府的董家小姐的事，給劉應說了一遍。
劉應皺眉沉思一番，道︰“這麼說來，確實歸我管。只是那個徐家長孫現關在何處？大人您要讓此案辦成什麼樣的？”
這話的意思是在問，苦主是誰？是那位徐家長孫，還是董家那兄弟倆，這事得由苦主提告才行。
然後，便是你想通過此案達到什麼目的？
是扳倒董家，還是扳倒徐家？
亦或者是僅僅只是為那位不明不白死去的董小姐申冤？
唐辰笑了笑道︰“大人身負皇命，為民昭雪審案當是秉公辦理。”
他才不會將自己的想法表露出來呢，領導的想法都告訴你了，那你還怎麼進步，這事當然要靠你自己去揣摩。
揣摩對了，領導有好事自然會想起你，揣摩錯了，領導甩不掉黑鍋的時候，也會想起你。
听完這話，劉應又是一陣沉默，最後沖著唐辰一抱拳︰
“唐大人，下官先去江寧向孫山和陸良宣旨，然後再去甦丘探知你說的此案，下官身負皇恩，定會秉公辦理。”
唐辰點了點頭，互相又說了一些勉勵的話。
劉應喚來隨從將江寧東城所統領地印信和官服，交付給唐辰，確認無誤後，便馬不停蹄地渡江而去。
至于地上的那些倭寇軍功，這位巡按大人已經看不上眼了，他要辦一件震驚朝野的大事，哪里還需要什麼倭寇腦袋。
他不需要，自然有人需要。
這邊才離開，張少波和余大有就陸續而回，看他們春風滿面的樣子便知談的相當滿意。
張少波迫不及待地對唐辰伸出兩根手指頭，嘿嘿笑道︰“兩千兩，怎麼樣？價格公道吧？”
余大有不屑地冷哼一聲︰“才這麼點錢，就把你張三少打發了，你這也忒好打發了。”
“臥槽，那你談了多少？”張少波不服地推了余大有一把，沒推動。
余大有也伸出兩根手指頭。
“還不是一樣。”張少波見此，不屑地撇了撇嘴。
余大有沒理他，收起一根手指頭，道︰“一千兩銀子。”
“焯，比我還少，你還有臉說。”張少波罵道。
不理會張少波的謾罵，余大有慢條斯理地將收起來的那根手指頭重新伸出來︰“加一千鹽引。”
唐辰笑道︰“余大哥當千戶虧了，該當掮客經紀必定發大財。”
一千鹽引听上去不多，可有了這個等于你有了販賣食鹽的牌照。
只要你膽子大，明面上可以運一千鹽引的官鹽，實則摻雜一萬鹽引的私鹽都沒事，只要你能賣的出去，錢就跟白撿一樣。
更何況張少波和余大有兩人本身便是江寧衛的衛所官，手里有權有人，販賣私鹽這事兒誰敢查他們。
等于一下子打開了新世界大門。
張少波瞪大了眼楮，“揚州衛指揮使瘋了？敢拿鹽引跟你做交易，他們不怕陛下知道了，砍了他們腦袋。”
余大有不屑地切了一聲，“你都賣倭寇人頭，充當假軍功了，還擔心別人賣鹽引？再說了剛才我可听見了，以後這江南地界上的所有東城所衛都听唐大人的了，有唐大人庇護，你擔心個䱇啊。”
唐辰面含微笑道︰“唉，大家一起努力，不過我可提醒你們，等下還得去跟這次冒險出來撐場的東城所小旗和清濁司檔頭談，他們同意了，你們才好拿人頭去賣錢。這里面我就不參與了，另外提醒你們一下，以後還有更多的機會，這次別做的太過分就行。”
張少波笑道︰“您就請好吧。”
說完，不待余大有反應，他先跑到那位名喚戚文明的小旗跟前談了起來。
小旗是東城所衛的，是唐辰的直屬手下，只要張少波要的不太過分，戚文明肯定同意。
賣幾顆人頭，換來錢財給兄弟們分，這樣軍功發財兩不誤，誰不同意誰是傻子。
余大有大罵了一句無恥，快步跑到清濁司那邊，攬著清濁司檔頭的肩頭，便聊了起來。
清濁司這邊便不太好聊了，原因無它，蓋因清濁司江南的老大，就在江船上坐著呢，他自己做不了主。
唐辰在管他們二人具體如何去談，而是找了一個沒人的屋階上坐下，並掏出那本賬本細細看了起來。
賬本是一本貨物出海的賬本，他也不知那個三角眼怎麼會隨身攜帶著這麼一個要命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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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得益于他那本沒怎麼用過的會計證，他還是大概能看懂賬本上記載的東西的。
倭寇登陸來洗劫，洗劫的財物太多帶不走，帶走了在島上又不當吃不當餓，只能就地變賣。
而買下這些贓物的人，便是那位李二公子。
李二利用漕運將贓物運輸到內地，賣給沿途的官紳，換成銅錢和糧食，再回過頭來賣給倭寇。
一來二去，他在中間當個搭橋的掮客，賺的盆滿缽滿。
賬本上就記載著他每次出收貨的數量和時間。
而且上面還寫著贓物具體賣給了那些官吏，而那些官吏願意倒賣官糧，倒賣了多少，需要填補多少，一筆筆一張張，全都一清二楚。
倭寇搶劫殺人，搶來的財物賣給李二，李二負責銷贓，買贓的官紳，拿朝廷的賦稅糧食當做購買物，換來自己的腰包鼓鼓，李二再將糧食賣給倭寇，供給他們繼續盤踞在島上，然後繼續禍害海邊的百姓。
這整個是一條完整的產業鏈條。
只要苦一苦海邊百姓，肥的就是江南和運河兩岸官紳。
“瑪德，這才是真正的中介經紀啊。”
唐辰由衷地感嘆一聲，自己跟他比，賣個二手房算個䱇啊，啥也不是。
“陸良手里肯定有江南那些官吏倒賣官糧的證據，不然也不會這般硬氣地去跟姓汪的談。
現在姓汪的卸任了江寧守備，就是不知誰還能保得了他？
呵，這位精衛公坐鎮江南十幾年，倭患便鬧了十幾年，看來無論那個世界的漢奸都是一路貨色。
現在要幫孫山拿到陸良手里的那個賬本才行，不然有著江南這幫官吏鄉紳拖後腿，什麼抗倭，什麼斷了李二的勢力都是空談。
更不要說李三才如今對待金鑾殿小胖子的態度，還是曖昧不清，萬一配合隆王那家伙，真來一個清君側，小胖子估計要親身上陣，打一場京城保衛戰了。”
唐辰正想著如何才能幫小胖子，將這一危險消弭于無形時，忽听一興奮高喊的太監音︰
“唐大人，唐大人，你猜我咱家探听到了什麼消息？”
他將賬本重新藏在懷中，才驚疑地抬頭看去，但見曹吉祥曹公公在一眾大小官吏的簇擁下，滿面春光地向他走來。
邊走邊道︰“唐大人，你原來那個爹和大哥被陛下趕出京城里，而且永世不得錄用，這下你的仇陛下給你報了，你是不是該好好謝謝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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