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主。”
當一個出乎意料之外的稱號，跳進唐辰耳中的時候，他都懷疑自己耳朵里是不是被汪太監的巴掌抽聾，听錯了。
“誰？”
他不可置信地又問了一遍。
“欣月公主。”
顧凱回頭確認捉刀衛那些殺坯落後他們一頭馬身位，听不見他們的話，就又重復一遍。
“哈！”唐辰想笑，可臉疼笑不出來，“我跟她無冤無仇，她為什麼要害我？她知不知道，若不是陸良，講究什麼程序正義，但凡換一個人，僅憑那封信，就可以殺了我。”
顧凱嘆了口氣，道︰
“具體為什麼我只能大概猜到，但真正的原因，我也不知道。
我還是給你說說，你走了後京城發生的事吧。”
唐辰強抑著心頭的怒火，牙縫里擠出兩字︰“你說……”
顧凱理了理思路，在眾人來到過江渡口等船時，才將京城里發生的事娓娓道來。
“在你走之後，太子，哦，也就是泰光帝便得了陳規的幫助，開始對你參與的那幾個案子重新審查。”
唐辰點了點頭，這些事他是知道的，當時他之所以急著南下，便是為了趕在被抓下獄前，搞定徐時行。
只是他搞定徐時行了，結果沒等來太子拿他下獄的旨意，而是等來福王登基的消息，那時他還暗呼僥幸。
這麼看來里面有他不知道的操作，間接幫助他在徐老頭那里裝了一波。
“孟二爺下場，將幾個案子借由你，引導到了當今陛下的身上。
給太子等人造成，是今上暗中指使你如此行事的架勢。
太子沉不住氣，不知道證據是偽造的，以為抓到了今上的把柄。
不經內閣，三法司，直接派王振帶著東城所圍了今上潛邸，福王別院。
魏公公帶著捉刀衛和對方對峙，京城九門再度關閉，朝野震動。
是鄭太後送了十多位美女，又經內閣等諸位大臣勸解，雙方才緩和下來。
之後，案件交由三法司重新審查。”
唐辰一猜就是他留給鄭貴妃的那招，當初他就是想要弄死太子的，只是後來事情發展太快，他也沒想到那位號稱權術第一的明良帝命亡的那麼干脆，他留給鄭貴妃的這招也就沒用上。
不過他告訴了孟嵩，孟嵩顯然听懂了，並設下張良計，逼著鄭貴妃用了出來。
“就在這個檔口，太子突然得了重癥，下不得床。
之後的事你大概知道了，王振為太子服用了先帝留下的紅丸，起先太子身體好轉。
只是沒兩天，太子身體又不行了，但先帝留下的紅丸沒了，不過好在先帝原本打算重新煉制一批，留有的藥材都是現成的。
這時，正有號稱半仙的藍神仙入京講法，王振便請了藍神仙入宮煉制紅丸。
藍神仙推辭不過，只能煉了紅丸，並囑咐太子不可多吃。
哪知王振一次給了太子兩粒，致使太子吐血身亡。”
唐辰眉頭皺了皺，他怎麼也沒想到還有那個藍老頭的事，當初一見那藍老頭，感覺就像是一個騙子。
這麼看來，這個騙子定然和孟嵩有勾結，才演了這麼一出戲。
顧凱見他神情平靜，並沒有因為太子驟然駕崩而神情變動，內心認定這件透著詭異的弒君事里，少不了這個少年織造的參與。
頓了一下，他接著道︰
“事情壞就壞在太子的驟然而逝，欣月小公主不知受了誰的蠱惑，一口咬定是你設計害死了太子，還說先帝也是你害死的。
當日，鄭太後要將太子留下的幾位皇子接過來撫養，欣月小公主卻突然發瘋，咬傷了鄭太後，抱著皇長子，跑去了慈寧宮。
那日正巧，李國舅得了允許探望太皇太後。
誰也不知他們如何密謀的，之後京城便開始流傳你弒君的傳言。
清濁司協助三法司調查妖書案，在搜查陳府時，意外發現寫著‘唐辰弒君’的那封信。
經過審訊，你二哥陳矩招認，是從宮里流出來的。
陛下為此震怒，將陳家一家全都下了大獄。”
說到這兒，顧凱故意頓了一下，側臉偷看了一眼唐辰的神情。
可惜少年半遮面，看不出表情，兩只眼望著江面，也不知在思考著什麼。
他只能繼續道︰
“為此陛下遷怒了孟公公，怨他沒有掌控好後宮，竟然出現這麼大的紕漏。
將孟公公貶到了浣衣局，將欣月小公主打入了冷宮，甚至封了慈寧宮的門。
不過這些事沒有流傳到宮外來，都是魏公公告知我們的，並囑咐除了告知一下你外，讓我們不可外傳。
如今魏公公升任司禮監掌印，兼領清濁司提督。
曹吉祥曹公公這次來除了調查李國舅，追查那份遺詔外，也是來接替汪公公的位置，擔任江寧提督守備的。
只是沒想到，我們剛到江寧，你這邊便先斬了李國舅，一下子為曹公公省去一半的差事。”
說到這兒，顧凱話忽地停了下來。
因為船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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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辰眉頭皺了皺，他注意到這次來的不是官船，而是漕運的船，上面僅漕糧便佔據了一多半的空間。
押運漕糧的官，對著他們賠禮又道歉，大意就是他們叫船叫的太急，一時間沒有準備好的官船，只能由漕運船將就著用，等過了長江到江都再換豪華的官船。
對于坐什麼船無所謂，讓他皺眉的是，他登船時便感覺有人在盯著他，等他回頭去看時，又什麼都沒發現。
這種被人時刻監視著的感覺，讓人極度不舒服。
“等下警醒著點。”唐辰打斷還要繼續說京中之事的顧凱，提醒道。
“怎麼有什麼麻煩嗎？”
顧凱四下張望，除了漕運兵外就是捉刀衛，這會兒捉刀衛來回奔波似乎有些累了，除了幾名守衛著他們外，其他大部分都坐在船甲板上休息。
“沒有，就是一種感覺。”唐辰捕捉不到那道視線，只能含糊其辭。
“估計你是虧心事做多了，心虛。”顧凱很不客氣地調侃一句，“像我，一顆紅心向陛下，那需要疑心疑鬼的。”
說著，還學唐辰那個特殊的見手禮，站在船頭，跺腳斜舉，大喊了一句︰“為了陛下，萬勝！”
但捉刀衛只是看了看，見唐辰沒動，便也就沒人和聲，搞的顧凱頗為尷尬。
免得顧凱繼續尷尬，他禁不住轉換話題問道︰
“還有一件事，陸良奉旨來江南調查，他調查出了什麼？給你們說了嗎？”
唐辰捕捉不到那道監視他的視線，只能寬慰自己或許正如顧凱說的那樣，虧心事做多了，有些疑心疑鬼了。
顧凱︰“曹公公和我到了江寧，便拜會汪公公，正遇上他在和汪公公匯報事情，我只听了一耳朵，便听東城所來匯報說你屠了李國舅一家，我們便中斷聊天匆匆趕了過來。”
“一耳朵？”唐辰不懂這是什麼表達。
“就是听了兩三句，前後不著的話。”顧凱耐心解釋了一句。
“那具體是什麼話？”唐辰真心覺得陸良手里應該是掌握了東西，這不關乎什麼蛛絲馬跡的觀察，完全是一種感覺。
顧凱听他這麼鄭重其事的一問，心里也感覺他可能漏掉了什麼特別重要的事，使勁回憶道︰
“我只來得及听見，他和汪公公說什麼，‘都參與了，要查便都會帶出來。’
汪公公則問他，想要什麼？
他說，要保命，不僅是他的命，重要的是東城所上下所有兄弟的命，不然大家一起魚死網破。
汪公公還沒回答，小廝通報聲就打斷了他們的談話，所以我們也不知他們具體談的什麼事。”
唐辰反手揉了一下眉心，望著滔滔江水，陷入沉思，隱約中他好似抓住到什麼線索，又好似什麼都沒抓住。
什麼重要東西，讓那麼一位迂腐又講究程序正義的統領大人覺得，可以拿來換他們整個東城所的命？
而且還不跟當今陛下換，而是要找汪公公去換。
正當他望著漕船推開的波浪出神時，船身忽地一震，只听一聲驚呼未斷，接著傳來噗通一聲，巨物落水聲。
他猛地回頭看去，顧秀才的身影消失不見，在顧秀才站立得地方，卻對上一雙陰鷙的三角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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