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謝謝。”
詔獄門口,提著竹籃的顧秀才,對看守牢房的獄卒連連作揖道謝。
“行了,快點進去吧,要不是上面發話,你就是給我三十兩,我都不敢給你開門,記得你只有兩刻鐘的時間,最近比較亂,你可別給我找麻煩。”
獄卒擺擺手,讓他趕緊進去。
“是,是,就是來盡盡同窗之誼,聊表安心,絕不會超時。”顧凱連著又道了幾聲謝,提著竹籃,走進傳說中詔獄。
作為只有秀才功名的他,第一次進傳說中只關大官的詔獄,說不好奇是假的。
可有任務在身的他,沒空細細打量傳言中的龍潭虎穴。
跟隨著獄卒緊走了須臾,來到一處頗為簡陋,但甚是整潔的牢房門前。
他又見到了那一抹倩影。
“孫……孫姑娘。”
面壁而作的孫嵋,忽听有人喊她,順勢回頭,見到一個意外的人。
“顧兄,你怎會來此?”
美人如夕,卻帶著難掩的疲憊與憔悴,恰如西子捧心,看的人心緒微顫抖。
顧凱愣怔了一下,才回過神來,微微對正手持著一根細棍在地上寫寫畫畫的孫山躬身致意。
“受人之托,給你和伯父送些吃食。”
“你們只有兩刻鐘的時間。”獄卒又提醒了一句,在顧凱一再保證不會超時下,撇下他,自顧自離去。
“陳家的那個,讓你來的?”孫山停下手中的寫畫,接口問道。
“不是。”顧凱的回答出乎意料。
“哦,對,他改姓了。”
孫山似才想起來一般,只是他話才說了一半,顧凱卻搶先回道︰
“不是他,是一位尊貴之人的托付,改姓那位出京了。”
“尊貴之人?”
“他出京去做什麼了?”
這下孫家父女都不禁生出好奇,只是兩人問的問題南轅北轍。
“那位的身份,請恕晚輩不便說,他只讓我與孫伯父說一句,陛下賓天了,如今太子剛剛登基。”
顧凱的話猶如一記重錘,重重擊打在孫山的胸膛。
驟聞噩耗,孫山整個人仿若痴呆了一般,似乎沒听清他說的話,嘴里重復著那句︰“陛下殯天了?”
一股難以自抑悲愴,襲上心頭。
忽地一口鮮血噴吐而出,身體仿若失去所有支撐,搖晃著連退三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不覺得痛,依舊在重復那句︰“陛下殯天了。”
“爹,爹,你沒事吧?爹,你怎麼了?爹……”
孫嵋慌了,試圖攙扶住孫山,可她瘦弱的小身板怎能攙扶住孫山這樣的一個成年男子。
顧凱也沒想到會出現這種變化,一時間不知所措。
孫山嘴角那抹鮮紅血液,分外刺眼。
外界所有人連同親生的三個兒子,都在忙著爭權奪利,沒有一個人因為明良帝的去世而露出悲傷。
可偏偏是這位被明良帝關了一年多,剛放出去沒幾天又被關進來的孫知府,驟聞帝崩,竟是口吐鮮血。
一股難以言說的悲涼彌漫在心間。
“伯父保重身體。”顧凱不知說什麼好,依照現在的情況,外面那些獄卒肯定不會給孫山請大夫的。
而且不用大夫看,他便能看出這是哀大莫過心死。
有心想要幫他們父女,奈何他位卑無權,只能代為傳話。
“孫姑娘,孫姑娘,新帝要調查你冒名科考一事,請你……”
時間緊迫,顧凱急著將自己要傳的話,傳達到位。
孫嵋一邊著急自己的父親的身體,一邊應付著顧凱,不待他把話說完,便開口道︰
“請顧公子放心,小女子雖是女流之輩,但也知忠義為何物,絕不會牽連他人。”
“不,不,孫姑娘誤會了,那位便是怕孫姑娘會一人抗下,所以才請我來代為傳達,若東城所前來問詢,或者御前審訊,請孫姑娘將所有事情都推到唐辰,唐總旗身上。”
顧凱的話出乎意料,以至于孫嵋忘了照拂孫山,詫異地望了過來。
柳眉倒豎,粉面含煞,顧秀才第一次在一位姑娘家身上看到殺氣。
“他替我揚名,扳倒奸佞,救出我父,我孫嵋雖是一介女流,但義氣二字卻也知道怎麼寫。
顧先生若是他人的說客,便請回吧。”
“唉!”顧秀才惱怒地給了自己一嘴巴,“孫姑娘又誤會了,這里面的關卡我也不甚明白,但那人說,只有將唐總旗逼入絕境,才會連帶福王下場,而唐總旗留在宮里的後手才會啟動,若逼不了唐總旗,福王只會愛惜羽毛而作壁上觀,那樣才真正害了唐總旗。”
孫嵋眉頭皺了皺,滿臉困惑。
便在此時,虛弱的孫山悠悠說道︰“是孟介溪,孟嵩進京了?”
“咦?”這下輪到顧凱吃驚了,“伯父,知道?”
“孔雀雖毒,不掩文章。這是當年攝相對其評價。
他與我是同科進士,只是性情行事與我等不睦,加之其有一位做內侍的兄長,我等眾人皆不喜與之來往。
沒曾想兜兜轉轉,最後竟是他來告知與我,陛下死訊,時也,命也,嗚呼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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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山悲愴而啼流,難以自抑。
顧凱也是唏噓不已。
他完全沒想到在福王別院里踫到的那位自稱唐辰干爹的知縣老爺,會與三君子同科。
這麼看來,那一榜進士出來的人才不少啊。
“那他說的話可信嗎?”孫嵋的聲音打破兩人的對坐悲傷。
“不可信。”孫山清晰明了的回答,令孫顧二人同時陷入困惑,“他與那個少年一樣,行事每好弄險,他出的主意,好用,但會會屢屢涉險,稍有不慎,牢獄之災便免不了。”
“可他說他是唐總旗的義父,說是不會害唐總旗的。”顧凱嘗試著,還是將這層關系說了出來。
聞听這個關系,剛剛還哭的稀里嘩啦的孫山,忽地仰天大笑起來,只是笑容中又帶著難以言說的悲苦。
“爹,你沒事吧,你別這樣,我害怕。”孫嵋關切地問道。
直到笑的眼角帶淚,孫山才慢慢收斂下來,轉而溫柔地握著孫嵋的手說︰
“嵋兒,按照他的方法做吧。”
說完這句話,面朝北鄭重下跪,行三叩九拜大禮。
“陛下,罪臣孫山辜負您的厚望,嗚呼,昊天不吊,龍馭上賓。九重雲暗,百姓餃哀……”
洋洋灑灑一篇祭文頃刻而成,听的顧凱目瞪口呆。
這時他才發現自己引以為豪的學問,與這些真正有學問的大學問家,差距何其遠。
難怪孫嵋能以女兒之身,摘的府試桂冠,家學淵源啊。
“時辰到了。”
獄卒催促的聲音陡然從外界傳來,打斷他的驚嘆。
顧凱留下竹籃吃食,戀戀不舍地離開詔獄,只是在他即將走出監舍時,忽听孫嵋的聲音傳來︰
“顧兄,若能見到唐總旗,請代小女子謝過他為我們父女做的一切。”
顧秀才腳步一頓,點頭應下。
重新走出詔獄大門時,顧凱突然發覺今日的陽光十分刺眼,偌大的日頭像個大面團似的堵在胸口,讓他想嚎兩聲,可就是嚎不出來。
“啊——,你,過來啊!”
京城通往通州的官道旁的密林中,滿身是血的廖湘,在砍倒兩名伏擊的敵軍後,面對全員陣亡的慘狀,目呲欲裂地舉起手里的長刀,沖著那名如狼似豺的色目人怒吼,“寧延府的鼠輩,只會偷襲,可敢來跟本將單挑。”
�\軍門聞聲前跨一步,只是後腳跟還沒落地,耳邊陡然響起一聲呼嘯。
軍弩破空聲,驚的慌忙彎下腰去。
那枚弩箭擦著他的肩膀,飛刺進前方廖湘的脖頸中,一箭入喉,萬事皆休。
廖湘瞪大眼楮望著自那名色目人身後走出來的唐辰,握著弩箭的手,劇烈顫抖。
可惜這種抖動持續了沒幾秒鐘,他便像個破麻袋般仰頭倒了下去。
“傻貝貝兒,才單挑呢。”
唐辰隨手將手中的軍弩,扔給一旁呼吸急促,面紅耳熱的李榮,裝若無事的拍了拍手。
�\軍門怒目圓睜地瞪著他道︰“誰讓你偷襲的,你覺得本將打不過他?”
唐辰沒興趣跟白痴扯淡,轉頭對站位百米外的隆王喊話道︰
“沒事,我就走了,咱們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後會無期。”
隆王笑嘻嘻地應承道︰
“好啊,不過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曾經有個老友拜托我,在唐總旗出城後,要送唐總旗一件禮物。
之前事情繁雜,差點給忘了,現在剛想起來,就是不知該不該送給唐總旗。”
“哦,誰這麼好心,還想著給我送禮物?還單獨拜托殿下來送,真是太客氣了,有機會殿下一定要替我感謝他八輩祖宗,就是不知拜托殿下送給我的是什麼?”
唐辰臉上掛著微笑,若無其事地又重新將李榮懷中的軍弩拿在手中。
“一口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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