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忠實在听不下去他們滿嘴的胡扯,重重咳了一聲,板著臉走了過去。
少年郎反應迅速,听到他聲音,竟是大禮參拜,“卑職見過督公,督公吉祥。”
禮數周到的讓旁邊的宣課大使瞠目咋舌,以至于完全忘了行禮,等他想起來時,孟忠已經走到眼前。
他才手忙腳亂地想起要行禮,只是行了一半,便被孟忠阻止,“行了,沒你的事,忙你的去吧。”
那宣課大使如蒙大赦,忙起身退出。
待那肥頭大耳的宣課大使走遠後,孟忠繞著單膝跪地的唐辰,轉了一圈,陰陽怪氣道︰
“小子你可真行啊,咱家這里還擔心你跟這幫循吏彼此爭斗誤了皇事,沒想到咱家才晚到一會兒,你這都稱上兄道上弟了,若是咱家今天不來,是不是要歃血結拜了?”
沒請示自行站起來的唐辰,嬉皮笑臉地道︰
“那不能,兄弟是用來賣的,沒事結拜那玩意干啥?”
孟忠被他這麼一句出人意料的話,弄的險些噎住。
“兄弟是用來賣的?你小子心思都裝的什麼玩意?
別貧了,人也見了,收拾收拾東西,跟我走。”
唐辰詫異道︰“干啥去?不是在這里收稅嗎?”
“呸,你想的美。”
孟忠啐了一口,沒好氣罵道,
“就你這你不拿,他不拿,我怎麼拿的話,都能說的出來。
咱家是得失心瘋了不成?
讓你在這里收稅,皇家內庫里還能剩多少錢?”
唐辰偷眼遠眺那個胖大使悄悄將一名管事的孝敬收入懷中,艷羨非常。
听到不讓他收稅,臉上立刻溢滿失望,這就好比面前有座金山,你只能看不能拿。
兩輩子了,好不容易有了受賄資格,竟然不讓人體驗體驗,關鍵是他能看見別人受賄,而自己不能收,頓時百爪撓心啊。
這不是在考驗干部,是在烤腌干部,還帶翻面的。
孟忠恨鐵不成鋼地,踹了他一腳︰
“你就這點出息,虧的福王舍了命救你。
昨天跟你說過了,你負責的賑災物資的調配。
讓你擔任這個宣課大使,為的是,可以有權力開啟城門,向外運物資的時候方便一些。
順便監督那些官吏,防止吃拿卡要過多。
更為重要的是,不能讓流民進城來,這是重點,明白嗎?”
揉了揉被踹的屁股,唐辰收回那幾乎要伸進胖大使袖口中的眼楮,有氣無力道了聲,“是。”
“行了,走吧,你那個大哥召集了大興宛平兩縣的知縣和吏員,正統計受災情況呢,你跟著過去听听,盡快讓這事過去,你省心,我也省事。”孟忠懶得跟這個皮懶的家伙廢話,轉身向自己的馬車走去。
唐辰縱有萬般不願,也只能跟著,招呼了一下跟來報到的錢大通和趙起元二人,騎上他的毛驢,跟在孟忠馬車旁,向位于東城的大興縣衙走去。
有道是,三生不幸,知縣附郭;惡貫滿盈,附郭京城。
不多時,唐辰就見到了兩個惡貫滿盈的倒霉蛋。
縣衙大堂,比順天府衙大堂小的多,看著跟福王讓他住的廂房廳堂面積差不多大。
里面坐的人倒是不少,青綠袍坐的滿滿當當,還有一些老吏衙役班頭只能站著。
大堂正中的案幾後,坐著的陳規,雖也著青袍,但其豐神俊朗,意氣風發的模樣,與分坐公案兩邊,唉聲嘆氣滿臉愁容的知縣,形成鮮明對比。
眾人見到孟忠後,齊齊起身,躬身行禮︰“見過督公。”
“恩,你們忙,咱家只是送一個人過來,這位是皇上欽點的……”
孟忠轉身讓出身位,想要為大家介紹一下唐辰,順便告訴大家,這家伙背後有人撐腰,沒事少惹,免得雙方又鬧出什麼不愉快的ど蛾子。
只是他回頭看去時,身後無人,四下一看,唐辰竟是不打招呼地走到一名衙役跟前,鏘啷一聲,拔出腰刀,對那名面色蒼白,額頭冒出冷汗的衙役,厲聲喝道︰
“我說過我會記住你的,沒想到咱們這麼快就見面了,錢大通,趙起元給我拿下他。”
錢趙二人在唐辰抽出刀的同時,已經抽刀,三把刀抵在那衙役脖子上,人已經嚇的癱軟在地,結結巴巴地只剩求饒。
孟忠眉頭緊皺,“怎麼回事?”
其他官吏也是一頭霧水,不明白出了什麼事。
陳規心里對唐辰萬般看不慣,可面上沒有什麼表情,只是作壁上觀,不發一言。
“昨日圍殺我的隆王衛小旗,沒想到今天在這里見了面,你這是被貶了?擼的夠徹底的啊。”
唐辰臉上沒有幸災樂禍的表情,而是饒有興趣地瞥了堂上正中位置的陳規一眼。
果然,听到圍殺一詞,面無表情的陳規臉色頓時陰沉下來。
年輕人城府還是不行啊。
唐辰腹誹一句,轉頭對錢趙二人吩咐道︰“找個空房間,將我要的口供,給我審出來。”
審人,他倆是專業的。
得令後也不廢話,架著那名小旗,向旁邊的一處空房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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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忠面色也不太好看,只是他的城府極深,普通人看不出有什麼變化,只是小聲提醒一句︰
“注意分寸,別鬧的太過。”
唐辰還刀入鞘,笑著道︰“放心,我明白。”
孟忠有心想罵他一句,“你明白個六,你要明白我就不用特意過來一趟了”,可見滿堂官吏都在看著他,到嘴的髒話,生生又咽了回去。
指著少年介紹道︰“唐辰,清濁司宣課大使,東城所總旗,奉皇命調配物資策應救災。”
少年總旗單手握刀柄,掃視全場,無所畏懼。
只是一眾官吏皆明白這是皇帝特派的監軍,只不過以往多是太監出任,這次換成了少年總旗。
不過甫一照面,在場有一個算一個,都感受到少年人的跋扈。
同時對有這麼一位跋扈的監軍坐鎮主場,人人生出差事難干的心思。
京城兩位知縣愁苦的老臉,仿佛又多了一層陰霾,整個人看上去又老一歲。
陳規則是面帶不虞。
孟忠沒理會眾人各異的心思,轉頭又為唐辰介紹道︰
“陳規,陳大人,你認識,吏部考功司主事,正六品,本次災情處置的欽差大臣,手里握著尚方寶劍,有先斬後奏之權。”
特意點出來“尚方寶劍”,听的唐辰心頭一動,雙眼不由放光,仔細看去,這才注意到陳規身後站著的那名小吏,手捧著黃布套裹著的長條東西。
“那就是尚方寶劍?還真有這個東西?”
心里嘀咕一句,也明白孟忠心思,老太監這是提醒他小心點,別被人借機斬了腦袋。
唐辰心領神會,立刻露出八顆牙齒,笑容可掬地沖陳規拱手作揖︰
“見過欽差陳大人,小子無狀,還希望陳大人多多提點。”
陳規冷哼一聲,懶得與他虛與委蛇。
兩位主官的不合,讓縣衙大堂又蒙上一層陰霾。
他們兄弟間的齷齪,孟忠懶得處理,只要不耽誤皇差,人腦子打出狗腦子,他也管不著。
而這說不定,反而是皇帝希望看到的。
他又分別指了一下,公案旁邊的兩位知縣道︰
“左邊是大興知縣宋光明,右邊是宛平知縣梅千圖。
你們互相配合,將此次災情賑濟過去,皆大歡喜,不然誰都無法交差。”
“我等謹遵督公教誨,為陛下盡忠。”唐辰連同眾官吏躬身應命。
提點警告眾人一句,孟忠便功成身退︰
“諸位且忙,咱家有事先行一步,不用送了。”
制止了眾人要送他的架勢,自顧自走出大堂。
只是在他即將走出縣衙大門時,忽見錢大通急匆匆向大堂走去。
他心頭不由一動,這是審出來了?
隆王手底下的怎麼這麼軟骨頭,這才多長時間就撂了?
難道真如那家伙說的那樣︰
“兄弟是用來賣的。”
孟忠意味深長地瞥了堂中少年一眼,心下一嘆,裝作沒看見,抬步離開。
唐辰一見錢大通過來,臉上頓時一喜,對堂上眾官吏說了一句︰
“你們談,談出結果告知我一下就行。”
轉身便出了大堂,興沖沖地迎了過去。
只是錢大通開口第一句話,便將他的好心情打入谷底︰
“他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砍你的那個叫苟七,因擔心貢院人手不足,苟七是昨天臨時調配過來的,不過苟七已經被你殺了。
他昨天之所以追你不放,是因為你亮了身份,擔心事後東城所找他麻煩,想著殺人滅口,只是弄巧成拙。
結果昨天沒過酉時,隆王便傳出命令,將他們這一旗的人,全都打散,或貶為衙役或貶為營兵。”
唐辰眉頭頓時皺起,“他說的話可信?”
其實結合孟忠的信息,他能大致猜出幕後之人是哪方勢力,只是這里面的彎彎繞,他猜不出來。
而且沒有確鑿證據,那幾位無論是哪一個,都不是他現在能夠動的了的。
更為重要的是,他不能千日防賊,今番被算計了,他要趁著只是對方伸手試探的階段,反手追打,將他們伸出來的手徹底打掉,不能給他們再來一次機會。
跟當日打掉徐閣老伸出的手一樣,在對方未反應過來前,一鍋端掉,這樣才能等到他放手反擊時,達到一擊致命的效果。
今天遇見這位小旗,算是意外之喜,可是現在看來,這意外之喜有點雞肋。
“八九不離十,趙哥分筋錯骨手得到過真傳,沒幾個人能抗的住。”
錢大通點頭應聲,說完這句話,他又補充道,“不過,他說了一個事,不知道對總旗您有沒有用?”
“哦,什麼事?”沒得到想要的答案,唐辰有些意興闌珊,隨意問道。
“他說閑聊時,苟七提了一句自己曾在寧延邊府宿衛。”
“寧延邊府?”唐辰眉頭皺了一下,“那是什麼地方?邊境地區嗎?”
“是,與北齊交界,雙方守軍,常年互相打草谷。”
錢大通對于唐總旗不知道邊境的事,倒也沒多大驚訝,畢竟不是什麼人都關注邊緣地區,每天都在發生什麼事。
見其听後沒多大反應,他又適時補充一句︰
“邊軍未得奉召,不得入京。”
話音剛落,唐辰緊皺的眉頭,豁然驚開,一雙眼眸瞪的溜圓︰
“你的意思是說,有人可以私調邊軍入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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