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御書房。
暖閣軟榻之上,十歲便登基為帝的明良帝,迄今臨朝稱制已有三十七年,今日正旦,應可算作三十八年。
當政三十八年的他,雖不敢言堪比太祖太宗,但自詡為盛世明君亦不為過。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如此盛世,卻缺少一位文采斐然、驚才絕艷之人,將其光輝事跡記錄下來。
滿朝公卿,阿諛奉承之佞臣眾多,然能拍到恰到好處者,實乃鳳毛麟角。
內閣中那幾位,且不提阿諛奉承之事,若一日不氣他三次,便已是太祖庇佑了。
然今日太子,與提督皇店的孟忠,以及被他們連拖帶抱而來的福王,共同舉薦了一人,使他看到了一線曙光。
確切地說,是他們呈上來的詩,讓他看到了某個破局的希望。
“一萬年來誰著史,八千里外覓封侯。”
“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
“若有水田三百畝,來年不做猢猻王。”
“一十五年住世,四千里外無家。如今流落向天涯,夢到瑤池闕下。”
“冬去冰須泮,春來草自生。
請君觀此理,天道甚分明。”
“但教方寸無諸惡,狼虎叢中也立身。”
“昨夜斗回北,今朝歲起東。…田家佔氣候,共說此年豐。”
“…”
瞧著不及宮里宣紙質量的黃草紙上,寫著的諸般詩詞。
明亮帝開口問道︰“你們說這是一個人寫的?”
太子和孟忠同時看向胖如彌勒轉世的福王。
福王頗不耐煩地道︰“哎呀,父皇,你都問三遍了,你就說要不要買吧?你要買,不能跟皇兄買,得跟我買才行。”
明良帝也是個頗具噸位的胖子,瞧著這個仿佛是他縮小一號的三兒子,樂呵呵道︰
“你做生意做到朕的頭上來了?可是你不是已經賣給你皇兄了嗎?賣給別人的東西,怎麼能再要回去,再說了孟忠已經付錢給你,孟忠用的是朕的錢,這等于便是朕已經買了,買賣離手,那有反悔的道理?”
他最喜歡做的事就是逗這個三兒子,看著他抓耳撓腮的模樣,能讓他暫時忘了朝堂那些雞鳴狗盜的算計。
“這個,那個…”果然,福王被詰問的張口結舌,一時間不知怎麼回答。
反正覺得虧了,就對了。
都賴太子和這個孟老公,要不是他倆拖拽著,自己已經帶著韓五去陳家要人了。
那家伙揮手能寫出這麼多詩,賣錢應該能賣很多錢。
抓過來,關小黑屋里,派人盯著他寫,那錢還不得嘩嘩的來。
想到這兒,惱怒地瞪了太子哥哥,和孟公公一眼。
太子無奈苦笑一下,他有些羨慕弟弟與父皇這般如沐之情,這是他想而不可得的。
不過身為儲君的他,許多時候要代表皇家威嚴,肯定不能如三弟那般性情灑脫,舉止隨意。
輕咳一下,為弟弟解圍道︰“父皇,據兒臣派去探听消息的護衛回來所報,寫這些詩的,便是禮部侍郎陳大人家的三公子,陳辰,如今年方十五。”
明良帝看了一眼太子,順勢瞟向侍立一旁的孟忠。
孟忠當即補充道︰“回稟萬歲爺,陳大人似乎不願與人提及此子,奴才問了一些與陳大人交好的大儒,他們只知陳大人只有二子。
長子陳規,年方二十,明良三十五年進士,如今在翰林苑作編修。
次子陳矩,年方十五,與隆王過從甚密。”
說到此時,明良帝和太子父子兩人,眉頭都不自覺皺了一下。
孟忠恍若未見繼續言道︰
“二子皆是正房蕭氏所生。
而據奴才手底下的兒郎回來描述,此子不是正房蕭氏所出,而是庶子,其母為陳家的妾室唐氏所出,唐氏出身為陳府燒火丫頭。
唐氏昨日過世,九門兵丁曾見到此子于昨日下午以涼席裹卷尸身,拖著其母尸首出城,葬在城外二龍山中的亂墳崗上。
陳家並未為唐氏舉喪。
今日此子出現在一品樓前,穿著紙襖單褲,以詩詞換錢,盡被來往士子嘲笑,說來,只有福王殿下一人買了這些詩詞。”
福王听到這兒,小眼楮不由一瞪,鼓的溜圓。
他感覺孟忠在說他是傻子,可他沒證據。
明良帝收起嬉笑心思,看著太子道︰“以你的意思,如何?”
這便是在考教他這個太子看問題的能力了。
孟忠的補充,信息之詳實,細節之充盈,由不得他猜不到,這京城內外,肯定有一支隱藏在暗處,听命父皇的諜探。
今日當著他的面說出來,便有意告訴他,別做沒意義的小動作,你父皇明察秋毫,只要想,這京城內外沒有其不知道的事。
太子當即收斂心神,恭謹回道︰“回稟父皇,兒臣覺得陳侍郎治家不正,與平日自詡清流高義相悖,不可委以大任。”
明良帝不置可否沒有表態,轉而又看向坐在那兒抓耳撓腮,滿臉不耐煩的福王,“洵兒,你怎麼看?”
“啊?”福王姓常名洵,正想著怎麼快點溜出去將那個紙襖少年抓到手,忽然听到父皇叫自己的名字,不由一愣,“什麼怎麼看?哎呀,有父皇和皇兄在,我不管那些,只要讓那個小孩跟我一塊做生意就行,他能想出一品樓前賣詩的法子,肯定是個做生意的好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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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明良帝沒指望自己這個一心鑽進錢眼里的兒子,能說出啥真知灼見,不過順嘴想考驗一下他而已,只是听到這麼一句回話,心下一動。
轉而看向自己的長子,道︰“太子,覺得那個小孩如何?”
太子還沒回話,福王搶先道︰“唉,父皇你不能這樣,那詩賣給你了也就是了,你不能再讓皇兄跟我搶那個小孩啊。”
說到這兒,忽地福至心靈道︰“對了,剛老孟頭說他娘死了,對吧,那他身上還有重孝,三年內不能考科舉,也不適合見你們,但見我沒事,我派人去找他了,你們都不能跟我搶,哈哈,發財了…”
說著,也不管明良帝同不同意,起身作了個揖,拔腿就跑。
“唉,三弟,三弟…”不管太子怎麼喊,他是連頭都不回的。
“哈哈…”明良帝開懷大笑,將手里寫有詩詞的紙張放在錦榻上,指著太子道,“你呀,想問題太過方正了,這點不如你三弟機敏!”
“是,兒臣多向三弟學習。”
經明良帝稍加點撥,太子亦有所悟,正所謂民不舉官不究,陳侍郎家中之事,無論怎樣,皆非他這儲君所應涉足之事。
重要的並非陳侍郎如何,而是那會寫詩的紙襖少年,身負大才,又正處困頓之時,恰似潛龍于淵,實乃他這儲君可收攏之人心。那孩子年紀尚輕,而自己正值盛年。以其所展現之才情,日後必在他的朝堂之上佔有一席之地,他日必可倚重。
只可惜被福王捷足先登了,如今只能看著福王與之接觸。
“這樣也正好,此子詩情不錯,心性尚未得知,你我父子都不適合出面的,否則定會在外界引起不必要的猜測,就讓你三弟去折騰折騰吧,你也在旁多看看。”
見太子眉頭展開,心知他已有所明悟,明良帝難得出言點撥一句。
“是!”太子躬身遵命。
“跪安吧!”明良帝擺擺手又低頭欣賞起手里詩詞。
“兒臣告退!”太子倒退著退出御書房。
房里又傳出明良帝對孟忠的吩咐︰“你安排一下,看看哪一天合適,朕微服去一趟一品樓,若是能見到那個少年最好,但不能暴露朕的身份。”
“奴才領旨。”
福王心急火燎地趕出宮來,恰遇上韓五回來稟報,陡然听到那個紙襖少年被其二哥打暈帶回家了,心下立時大急,
“你個混蛋,怎麼不出手攔一下,靠,我二哥在,你就不敢攔了,要你何用,滾一邊去,這人要是被打壞,耽誤了老子發財,老子將你扔到西北修長城去。”
說著,焦急沖著馬車旁的一名年輕太監,喊道,“老魏,老魏,別搗鼓你那破馬車了,快,快去,去陳侍郎的府上將那個少年宣到我的別院去,還愣著干嘛,快去啊!”
那年輕太監,面白無須,听到吩咐先是一愣,轉頭招呼兩名小太監跟隨,向禮部侍郎陳大人府匆匆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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