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詩？哈哈，小子大過年的，你是西北風喝多了，在這兒抽風呢？”
“有辱斯文啊。”
“文章本天成，小小年紀，對詩詞如此沒有敬畏之心，你家座師是誰？怎麼教出如此不敬聖人之學的孽徒？”
“走走走，趕緊走，再在這里，如此作態，信不信叫巡城吏來攆你？”
“斯文掃地啊，斯文掃地，詩詞歌賦，乃人文雅事，怎可如商賈貨物般買賣？斯文掃地…”
大年初一頭一天，京城第一酒樓，一品樓對面，一個小小面攤前，不多時聚集了十數位青衫書生。
不論書生衣袍新舊，皆是整潔干淨。
只不過此時，他們無心觀察彼此新年是否添新衣，都在紛紛指責一個身著紙襖單鞋的少年郎。
只因這個少年，竟然將詩文當貨物作賤賤賣。
這如何不讓他們這些自視甚高，自詡清流的聖人弟子們，臉上無光。
少年還大言不慚地說，他賣的詩必能換的狀元餐飽食。
一個黃口小兒口吐狂言，將他們這些飽讀詩書的人，置于何地？
唐辰只是閉目養神，不理會這些人的指責，有他們擋著北風，他還感覺這正月的天，暖和了一些。
“諸位，都圍在這兒干啥呢？怎麼來到一品樓不進去？”
一個清朗洪亮的聲音，由人圈外傳來，立時蓋過所有嘈雜。
“黃兄！”
“黃兄。”
“黃兄來的正好，快喚巡城吏來，將這有辱斯文的敗類趕出京城。”
人群自動分開，讓出一條道，供新來的書生走進來。
新來的書生知名度顯然高于大多數人，一身嶄新青衫布料質地，也是比絕大多數身上的青衫布料要好。
自持氣度的黃姓書生，微笑著與眾人見禮，道謝。
走到人圈里後見到“賣詩售詞”四個字，也是眉頭一皺。
不過他的涵養極好，不像那些人般對少年橫加斥責。
反而拱手一禮，道︰“這位小兄台，這是為何？是家中缺衣少食？還是欠了外債難還？你說個數，若是數目不大，大家都是讀聖賢書人，扶危濟困的道理還是懂一些的，相信在場的沒人會拒絕幫襯一把。”
唐辰掃了一眼說話的黃姓書生，見其面如冠玉，目若朗星，氣度渾厚，像個古裝電視劇里主角臉。
心里卻想著，若那個導演，請這麼一個奶油小生跑龍套著實有些虧了。
罷了，就多跟他說幾句台詞吧，這樣即便是龍套，也能多領幾百塊錢不是？
輕了一下嗓子，他學著對方的樣子，拱手一禮道︰
“這位兄台此言差矣，正所謂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既然你們能賣文武藝于帝王，我如何不能賣詩于市井？”
“大膽！”
“放肆！”
“狂徒討打！”
“敢隨意編排皇室，該當何罪？”
唐辰的一句話如同捅了馬蜂窩，呵斥之聲此起彼伏。
重要的是，這小子一個賣文武藝，把他們這些文人雅士比作了青樓賣藝的花魁，士可忍孰不可忍。
更重要的是，敢編排皇家，這是真不知死字怎麼寫？
黃姓書生倒比其他人冷靜的多，在听完唐辰的話後，臉上也是生出幾分錯愕，繼而搖頭苦笑。
小小年紀，口出狂言，一句話將天地下所有文人士子臉皮，全扒下來了。
仔細想想，他們這些文人墨客，與那倚門賣笑的青樓女子，有何區別。
唯一區別不過是一個討好的是來往恩客，一個討好的是歷代帝王。
如此狂妄說法，不過又是一個不得志的狂生，不得志下的嘩眾取寵罷了。
這樣的書生，黃姓書生見的多了，心里不甚在意地搖搖頭，轉身準備離去，只是腳步未動，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
“咦，都圍在這兒干嘛呢？一品樓不開門，都在這里吃面條了嗎？”
一片嘈雜中，一個憨厚的嗓音帶著幾分戲謔跳脫闖了進來。
隨著聲音闖進來的，還有一個胖如球的少年。
少年臉如圓月，錦衣華服，一雙豆豆眼分外靈動。
“讓，讓，讓，讓本公子進去，踏馬的，我說讓本少爺進去看看，你敢不讓開，討打。”
胖少年甚是跋扈，謾罵無禮之聲惹的周圍書生甚是不滿。
只是見到他身後跟著的彪形大漢，一個個又都選擇息事寧人。
“老三，不得無禮！”黃姓書生對著來人呵斥一聲。
那胖少年費力擠進人群里，首先見到的是黃姓書生，當先一禮，一臉好奇寶寶似的問道︰
“哥，你也在啊，你們都在干嘛呢？”
“三弟？你不是跟那些人去城外狩獵了嗎？怎麼來這里了？”
黃姓書生見到胖少年出現在這里，似乎萬分詫異，以至于臉上嚴謹的表情都表露出驚奇。
不過眼神掃到身後的大漢時，他又以微不可察的眼神，制止了大漢要下跪請安的舉動。
胖少年嘿嘿一笑，“嘿嘿，那幫紈褲除了會賭狗攆兔子，有甚好玩的，給爹娘請完安，我就溜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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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他們說一品樓的狀元餐好吃，我就想來嘗嘗，怎麼，哥也是來嘗嘗那傳說中的狀元餐的？”
說話間，他小眼楮四處亂瞄，見大家圍攏的只是一個長得不怎麼好看的紙襖少年，無甚趣事，心下立時不喜。
不過瞧見搭練出的“賣詩售詞”四個字，豆豆大的小眼楮，不由眨了眨。
他的話，引得周圍書生士子一陣哄笑。
黃姓書生不忍自家兄弟丟人現眼，勉為其難為其解釋道︰
“一品樓的狀元餐是不對外售賣的。”
“啊，不賣？那他打這麼響的名聲干嘛？騙人嗎？”胖少年一听沒的吃，臉色頓時不好了。
“也不是騙人，它是用頂好的詩詞換的，若寫出公認的好詩詞，便可吃上那狀元餐。”
黃姓書生笑著為兄弟解釋，並順勢說道︰
“自一品樓開業，至今已經有五位大才吃過狀元餐，而這五位無不是當年的狀元。其中一個你也知道，就是當今內閣首輔徐時行。”
“啊，那個討厭的老頭啊…”胖少年不知想起了什麼，順嘴就要罵出來，只是話才開了一個頭，便被黃姓書生一眼神制止。
“三弟，出門在外，慎言！”
黃姓書生安撫住自家兄弟，又轉頭看向凍的臉色有些發青的唐辰︰
“小兄台如此做派，沽名釣譽也好，惺惺作態也罷，須記禍從口出。
若想喝杯水酒，在下不才，還請的起，你可隨我一起進一品樓中，觀天下學子競文斗才，如若不然，且撤了攤子，散了吧。”
說完這句話，黃姓書生也不跟唐辰廢話，甩動袍袖，招呼眾書生士子向一品樓而去。
由他帶頭，圍著唐辰的書生立時散去大半。
只有那個胖少年沒動，小眼楮瞅了瞅離去的一眾書生士子，又瞅了瞅唐辰。
眼楮轉動一下，湊上前來，問道︰
“喂，小子，你賣的詩能讓我吃上狀元餐不？”
“能！”唐辰以為經過黃姓書生這麼一攪和，今天的買賣就要黃了，沒曾想柳暗花明又一春。
胖少年裹著狐裘，一臉傲氣道︰
“那好，你先寫一個，我吃上狀元餐再給你錢。”
看著胖，倒也不傻。
唐辰笑了笑道︰“先付一兩定金，事後再付九十九兩。”
胖少年伸出粗粗的手指頭略一粗算，便如被踩了尾巴的豬般蹦起來，嚷嚷道︰
“什麼？一首破詩要我一百兩，你怎麼不去搶？”
唐辰笑了笑︰
“嫌貴？可以現在支付一兩買下便可。
一兩一首詩，買定離手，這便不貴了。”
“嗯？這倒是，我請徐老頭給我那個牙行題匾額，光潤筆費就花百十兩，他才勉為其難寫了三個難看的字。”
胖少年自言自語地搗鼓一句︰
“那行吧，這是一兩銀子，你寫吧，不過咱可說好了，若吃不上狀元餐，我砸了你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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