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五十八章 ︰錨地星火
一
碼頭的風裹著咸腥味撲過來時，李淵正彎腰給李悅系鞋帶。小姑娘的帆布鞋上沾著船底的青苔，像剛從潮間帶撈上來的星星。\"爸爸，你的鞋帶也松了。\"李悅踮著腳扯他的褲腳，掌心還留著黏土頂針的溫度。
李淵低頭的瞬間，看見甦瑤站在晨光里。她今天穿了件海藍色連衣裙，裙擺被風掀起的弧度，和二十年前在海島碼頭送他時一模一樣。那時她也是這樣站著，白手帕在風里飄成只欲飛的蝶，他卻沒敢告訴她，背包里藏著枚準備求婚的銀戒指——後來在亞丁灣的炮火里，那戒指融成了小銀珠，被他嵌進了黃銅頂針的缺口。
\"李總，車備好了。\"助理小陳的聲音打斷回憶，他手里捧著的文件袋上還沾著露水。李淵接過時，指腹觸到袋角的燙金標識——\"紅海能源開發項目\"，這行字讓他想起三天前在船艙里看到的報紙，金正南那張陰鷙的臉在版面上泛著冷光。
甦瑤突然輕輕拽了拽他的袖口。她的指尖總是微涼，像那年海島的晨霧。\"路上小心。\"她沒提金正南，也沒問項目的事，只是把李陽手里的黏土頂針塞進他西裝口袋，\"孩子們說這個能闢邪。\"
二
商務車駛過跨海大橋時，李淵打開了文件袋。最上面的報告里夾著張照片︰金正南站在迪拜的鑽井平台上，胸前別著枚眼熟的徽章——那是十年前國際護航聯合軍演時，他親手頒發的紀念章。當時這個h國年輕人還一口一個\"李哥\"，眼里的熱忱不像裝的。
\"李總，技術組剛發來消息，h國工程隊昨晚偷偷更換了鑽井設備的核心芯片。\"小陳的聲音帶著焦慮，\"我們的監測系統顯示，那些芯片有後門程序。\"
李淵的指節在膝蓋上敲出規律的節奏，這是他在特種部隊時養成的習慣——思考時，指尖的頻率會和心跳同步。\"讓老王帶人去倉庫，把備用芯片換上。\"他頓了頓，\"另外，查下金正南的行程，我要知道他最近見過哪些人。\"
車窗外掠過片灘涂，幾個孩子正用樹枝畫船。李淵突然想起李陽在船艙里講的燈塔故事，孩子說燈塔是大海的紐扣，系著所有遠航人的牽掛。那時甦瑤悄悄在他耳邊說︰\"你就是我們家的燈塔。\"
三
辦公室的百葉窗投下斑駁的光影，李淵盯著電腦屏幕上的三維模型。紅海的海底地形圖在他眼前展開，像片凝固的深藍波浪。甦瑤發來的消息突然彈出︰\"媽說老家寄了海鮮，晚上回來吃飯。\"後面跟著個頂針的表情包——那是她特意存的，說是像他們倆的婚戒。
\"李總，金正南的資料查到了。\"小陳推門進來，臉色凝重，\"他上周見過國的能源巨頭代表，還去了趟我們在南海的鑽井平台考察。\"
李淵的指尖在鍵盤上停頓。南海的平台是他親自設計的，那里的每根鋼管、每個螺絲都刻著他的名字。他想起去年帶甦瑤去視察時，她站在甲板上，望著遠處的燈塔說︰\"這里的浪花，和海島的好像。\"
手機突然震動，是個加密號碼發來的短信︰\"老地方見。\"李淵的瞳孔微縮，這個號碼屬于老鬼——他在特種部隊時的戰友，現在在國際刑警組織任職。他們約定過，非緊急情況絕不聯系。
四
咖啡館的角落飄著藍山咖啡的香氣。老鬼摘下墨鏡時，李淵看見他眼角的新疤痕——像條爬過眉骨的蜈蚣。\"金正南在和恐怖組織交易。\"老鬼的聲音壓得很低，\"他們想利用紅海項目的鑽井平台，在海底安裝監听設備。\"
李淵端咖啡的手頓了頓，褐色的液體在杯壁晃出漣漪。\"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國被綁架了，對方逼他合作。\"老鬼從懷里掏出個u盤，\"這里面是他們的交易記錄，還有監听設備的設計圖。\"
窗外的陽光突然被烏雲遮住，李淵想起甦瑤總說他眉頭皺起來的時候，像要下雨的天。他把u盤揣進懷里，觸感冰涼，像揣著塊海冰。\"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老鬼突然按住他的手︰\"小心點，對方在你的公司安了內鬼。\"他的指尖劃過李淵虎口的疤痕，\"還記得嗎？當年在叢林里，你就是靠這道疤認出我的。\"
李淵笑了笑，那道疤是他們在解救人質時留下的，子彈擦過他的虎口，老鬼用匕首劃開自己的手臂，把血抹在他的傷口上——這是特種兵的生死契約。
五
回到公司時，夕陽正從落地窗斜照進來。李淵站在走廊里，看見技術部的燈都亮著。小張正趴在桌上畫圖，紙上的燈塔旁邊寫著\"送給爸爸\"——那是李悅昨天托他轉交的。
\"李總，備用芯片已經換上了。\"老王迎上來，遞給他份檢測報告，\"但是...我們在倉庫里發現了這個。\"他手里拿著個微型攝像頭，偽裝成了頂針的樣子。
李淵的指尖摩挲著攝像頭的邊緣，突然想起早上甦瑤塞進他口袋的黏土頂針。那時她的眼神有點閃爍，難道她早就發現了什麼？
手機響起，是甦瑤打來的。\"你什麼時候回來？\"她的聲音帶著笑意，\"李陽說要給你看他新做的木船，說是能開到紅海去。\"
\"快了。\"李淵的聲音不自覺地放柔，\"告訴孩子們，爸爸帶了禮物。\"
掛了電話，他把微型攝像頭放進證物袋。陽光落在上面，折射出冰冷的光。他突然想起老鬼的話，內鬼會是誰？是每天給他泡咖啡的小陳，還是跟著他多年的老王？
六
晚餐的餐桌上擺著清蒸螃蟹，蟹黃流出來，像凝固的陽光。李陽舉著木船模型，在盤子里劃來劃去︰\"爸爸，我的船能打敗海盜嗎？\"
李淵夾了塊蟹肉給甦瑤，她的睫毛在燈光下投下淡淡的影。\"當然能，\"他看著兒子的眼楮，\"因為船上有燈塔。\"
李悅突然從兜里掏出個東西，是枚用貝殼粘成的頂針。\"老師說，這個叫海的眼楮。\"小姑娘把頂針戴在手指上，對著燈光照，\"能看見爸爸在海上工作。\"
甦瑤突然輕輕踫了踫他的膝蓋。桌布下，她的指尖寫了個\"陳\"字。李淵的心猛地一沉，果然是小陳。他想起早上小陳遞文件時，袖口露出的陌生手表——那是國能源巨頭的定制款。
夜深了，孩子們睡熟後，甦瑤才開口︰\"上周我去公司送文件，看見小陳在你辦公室門口鬼鬼祟祟。\"她的聲音很輕，\"他手里拿著的東西，和你書房里那個舊頂針很像。\"
李淵從抽屜里拿出那枚黃銅頂針，在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內側的\"瑤\"字雖然模糊，卻依然能摸到深深的刻痕。\"明天我要去趟紅海。\"他把頂針放在甦瑤手心，\"等我回來。\"
甦瑤握緊頂針，金屬的涼意里藏著溫暖。她知道，無論他去多遠的地方，這枚頂針都會像燈塔一樣，指引他回家的路。
七
直升機降落在紅海鑽井平台時，海風吹得人站不穩。金正南站在甲板上迎接他，臉上堆著虛偽的笑︰\"李總，您能來真是太好了。\"
李淵盯著他胸前的徽章，突然笑了︰\"這枚徽章，還是我親手給你戴上的吧？\"
金正南的臉色瞬間變了。李淵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弟弟的事。\"他從口袋里掏出個u盤，\"這里面有救你弟弟的辦法，前提是你把監听設備交出來。\"
金正南猶豫了很久，終于點了點頭。當工人們把那些偽裝成頂針的監听設備搬出來時，李淵的手機響了——是老鬼打來的︰\"小陳已經被我們控制了，他交代了所有事情。\"
站在鑽井平台上，望著無邊無際的紅海，李淵突然想起甦瑤的話︰\"這里的浪花，和海島的好像。\"他掏出手機，給甦瑤發了張照片——照片里，夕陽正落在鑽井平台的塔架上，像座金色的燈塔。
\"等我回家。\"他寫道。
手機很快震動，是甦瑤發來的回復，只有一張照片——照片里，李陽和李悅正舉著黏土頂針和貝殼頂針，對著鏡頭笑。背景里，他們家的窗台上，那枚黃銅頂針正放在陽光下，閃著溫暖的光。
李淵的眼眶突然濕了。他知道，無論他走多遠，總有座燈塔在等他回家，總有個人在燈下，守著滿桌的飯菜和深深的牽掛。
八
船靠岸時，天又亮了。李淵站在甲板上，看見碼頭上熟悉的身影——甦瑤牽著李陽和李悅，三個身影在晨光里像株緊緊相依的三葉草。
李陽第一個看見他，舉著木船模型大喊︰\"爸爸回來啦！\"李悅也跟著跳起來，手指上的貝殼頂針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甦瑤站在原地，對著他笑。海風吹起她的長發，像那年海島的夏天。李淵突然跑起來，穿過擁擠的人群，把他們緊緊摟進懷里。
\"爸爸，你看我的船！\"李陽把木船塞進他手里。
\"爸爸，我的海的眼楮！\"李悅把貝殼頂針戴在他手指上。
李淵低頭看著手里的木船和頂針，又抬頭看著甦瑤。她的眼楮里，映著他的身影，像映著座永不熄滅的燈塔。
\"我回來了。\"他說。
甦瑤踮起腳尖，在他額頭印下一個吻，像落下一粒溫暖的星子。\"歡迎回家。\"
海風吹過碼頭，帶著咸腥味和陽光的味道。遠處的海平面上，朝陽正從燈塔後升起，金色的光線穿過雲層，在海面上織成一張網，把所有的思念和牽掛都網在里面，再也不會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