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四十章︰ 海浪里的勛章
海邊的風帶著咸腥味,卷著陽光撲在人臉上。李淵幫陳默把輪椅固定在沙灘上,金屬輪子陷進細沙里,留下圈淺淺的印記。甦瑤牽著李悅的手站在遮陽傘下,小姑娘的涼鞋上沾著貝殼碎片,蹲在地上數著退潮後留下的小螃蟹。
“爸,快來!”李陽舉著只充氣游泳圈朝深海跑去,藍白條紋的圈在陽光下晃得人睜不開眼。李淵剛要跟上,就被陳默拽住胳膊——少年正盯著遠處礁石上的身影,那人穿著黑色沖鋒衣,帽檐壓得很低,左手腕上的刺青在陽光下閃了下,像條盤踞的蛇。
“是張濤的人。”陳默的聲音壓得很低,輪椅扶手被他攥出指印,“上周在倉庫門口見過,他跟丟了管制刀具,肯定是來盯著你的。”李淵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沖鋒衣男人正假裝拍照,鏡頭卻始終對著他們的方向,沙灘上的腳印朝著停車場延伸,步幅很大,是長期練過的架勢。
甦瑤不知何時走了過來,手里拿著瓶防曬霜,不動聲色地站在陳默和礁石之間。“李陽說要吃烤腸,我帶他去買。”她的聲音輕快得像海風,手指卻悄悄踫了踫李淵的手背——那是他們約定的信號,遇到危險時,她帶孩子先走。
李淵點頭,看著她牽著李陽往沙灘排檔走去,李悅的銅鈴在風里叮當作響,像串流動的警報。他從背包里掏出瓶礦泉水,擰開時故意讓瓶蓋掉在地上,彎腰去撿的瞬間,余光瞥見沖鋒衣男人朝停車場挪動了兩步,腰間鼓鼓囊囊的,像是藏著東西。
“當年在高原,我們用貝殼傳過消息。”陳默突然抓起把沙子,從指縫里漏下去,“把情報寫在羊皮紙上,塞進貝殼縫里,退潮時讓它漂到接應點。”李淵的指尖頓了頓,他想起甦晴最後傳出來的那張布防圖,就是用羊血寫在襯衫上,藏在個海螺里。
排檔那邊傳來李悅的笑聲。李淵抬頭望去,只見甦瑤正幫她剝烤蝦,油汁濺在米白色的裙擺上,她卻笑得眼楮發亮。李陽舉著兩串烤腸跑過來,遞給陳默一串︰“陳默哥,加辣的!”少年接過來時,右手的繃帶不小心蹭到腸衣,紅油浸進去,在白色紗布上洇出朵小花兒。
沖鋒衣男人突然轉身往停車場走。李淵拍了拍陳默的肩膀︰“看好孩子。”沒等少年應聲,他已經踩著沙子追了上去,軍靴碾過貝殼的脆響,在海浪聲里格外清晰。
停車場的廢棄漁船後面,沖鋒衣男人正對著對講機說話︰“目標跟過來了,東西在後備箱,隨時能動手。”李淵突然從漁船後繞出來,手里攥著塊磨尖的貝殼,邊緣在陽光下閃著寒光。“周明遠讓你來的?”
男人猛地轉身,手里的匕首帶著風聲刺過來。李淵側身避開,貝殼劃在他胳膊上,帶出串血珠。他認出這是軍用匕首的手法,不是道上混混能學來的,看來周明遠為了管制刀具的事,是真下了血本。
“把倉庫的事捅出去,對你沒好處。”男人的匕首又刺過來,李淵抓住他的手腕,膝蓋狠狠撞在他肘彎處。匕首“當啷”落地,男人疼得悶哼,眼里卻閃過絲狠勁︰“周董說了,留活口。”
李淵沒再說話,反手將男人按在漁船板上,動作干淨利落,是“龍牙”特戰隊的擒拿術。他從男人後腰摸出個u盤,金屬殼上還沾著沙子。“這是周明遠和張濤的交易記錄?”男人臉色驟變,掙扎著要搶,卻被李淵用鞋帶捆住了手腕。
回到沙灘時,甦瑤正坐在遮陽傘下翻看著陳默的筆記本。本子上畫著高原的星空,每顆星星旁邊都標著日期,最新一頁畫著紙紙風箏,旁邊寫著“海邊的風,能吹到星星那麼高”。李陽在幫李悅堆沙堡,小姑娘的城堡頂上插著根海鷗羽毛,說是“公主的王冠”。
“處理好了?”甦瑤抬頭,目光落在他滲血的胳膊上,眉頭立刻皺起來。她從藥箱里拿出碘伏和紗布,指尖觸到傷口時輕輕抖了下,像是在踫什麼易碎的東西。“下次別這麼冒險。”
李淵看著她低頭包扎的樣子,陽光穿過她的發梢,在紗布上投下細碎的光斑。“當年甦晴也總說我冒險。”他輕聲說,甦瑤的動作頓了頓,聲音帶著點鼻音︰“她還說,你每次冒險,都是為了護著別人。”
陳默突然指著海面喊︰“快看!”只見遠處的浪花里,不知何時飄著只紙風箏,藍白相間的,是李陽昨天落在公園的那只“雄鷹”。李陽脫了鞋就往海里沖,李淵一把拉住他,自己卷著褲腿走進水里,浪花沒過膝蓋時,終于抓住了那只濕透的風箏。
“它自己漂過來了。”李陽接過風箏,竹骨已經泡軟,布面上的“雄鷹”卻依舊張著翅膀,像在海面上翱翔。陳默的眼楮亮起來,突然說︰“我知道了!風箏線斷了,它也能找到回家的路。”
傍晚的火燒雲把海面染成金紅色。李淵抱著睡著的李悅,甦瑤拎著濕透的風箏跟在旁邊,李陽和陳默並排走著,少年正給輪椅上的陳默講著學校的趣事,笑聲被海浪拍碎在沙灘上。
停車場的警笛聲由遠及近。周明遠和張濤被警察帶走時,都惡狠狠地瞪著李淵,嘴里罵著“忘恩負義”。李淵沒看他們,只是把那個u盤遞給帶隊的警官——里面不僅有交易記錄,還有鼎盛集團偷稅漏稅的證據,是陳默在技術部查到的,用他奶奶留下的舊電腦破譯的。
“陳默哥,你以後怎麼辦?”李陽看著警車消失在公路盡頭,突然問。陳默轉動輪椅,看向遠處的燈塔︰“我申請了假肢,等復健好了,就去邊防當志願者,像我爺爺那樣。”他頓了頓,看向李淵,“你脖子上的銅牌,能借我摸一下嗎?”
李淵摘下銅牌,放在陳默掌心。少年的指尖輕輕劃過“刃”字的刻痕,突然笑了︰“和我爺爺的勛章一樣,都是暖的。”
回程的車上,李悅枕在甦瑤腿上,嘴里還含著顆沒化的糖。李陽靠在車窗上,看著窗外掠過的路燈,突然說︰“爸,甦老師,你們結婚吧。”李淵和甦瑤同時愣住,少年又補充道︰“我問過陳默哥,他說相愛的人就該在一起,像風箏和線一樣。”
甦瑤的臉瞬間紅了,伸手去捂李陽的嘴,卻被他躲開。李淵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後視鏡里映著女人泛紅的眼角,像盛著星光。“等你甦老師點頭。”他輕聲說,甦瑤沒說話,只是悄悄握住了他放在檔位上的手。
車窗外的蟬鳴不知何時變成了蛙聲。李淵看著儀表盤上的時間,晚上九點整,正是十年前甦晴離開的時刻。他突然覺得,有些告別不是終點,就像那只飄回海邊的風箏,就像甦瑤眼里的光,都在說著同一句話︰我們回家了。
甦瑤的指尖在他手背上畫著圈,像在寫什麼字。李淵低頭看去,借著路燈的光,看清她寫的是“好”。
海浪聲漸漸遠了,車里只有李悅均勻的呼吸聲,和李陽偷偷哼起的歌。李淵握緊甦瑤的手,掌心的溫度混著銅牌的余溫,像握住了整個人間的夏天。
這個風箏飛過的夏天,有海浪,有星光,有藏在疤痕里的牽掛,也有終于說出口的“我們”。
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