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二十二章 紅絲帶里的煙火
一、落地窗前的鎧甲聲
夜幕像塊浸了墨的絨布,慢悠悠地蓋住星湖大廈的玻璃幕牆。李淵站在十九樓的落地窗前,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窗框上的一道淺痕——那是上周李陽搬書架時不小心磕的,甦瑤當時念叨了兩句,轉身就找了罐木蠟油,蹲在地上一點點補。
辦公室里最後一盞燈滅了,行政部的小姑娘抱著文件夾經過,腳步放得很輕。李淵听見自己的皮鞋跟在地毯上蹭出的聲響,像極了當年在叢林里收槍時的動靜,只是那時的聲音里裹著硝煙,現在裹著樓下便利店飄來的關東煮香氣。
“李總,這是明天董事會的議程。”秘書小陳把文件放在辦公桌一角,目光在桌沿那盆綠蘿上頓了頓。綠蘿的花盆是個掉了漆的搪瓷杯,杯身上印著褪色的五角星,是李淵從老部隊帶回來的,甦瑤說“放辦公室接地氣”。
李淵“嗯”了一聲,視線仍粘在窗外。星湖小區的燈正一盞盞亮起來,三樓那家的陽台晾著件藍色校服,是李陽的;五樓的飄窗上擺著個粉色兔子燈,李悅昨晚還打電話說“爸爸你快看,我的兔子會發光”。那些燈光擠在一塊兒,暖融融的,把夜空都烘得軟了些。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是甦瑤的微信“陽陽的數學卷子簽字了嗎?悅悅說要吃你上次帶的那家蝴蝶酥,下班記得繞一下。”
他指尖在屏幕上敲了個“好”,忽然發現對話框里還存著上周的聊天記錄。甦瑤發了張照片,是李陽趴在桌上寫作業,李悅舉著紅絲帶在他頭頂晃,絲帶的影子落在練習冊上,像條歪歪扭扭的彩虹。
“李總?”小陳沒走,手里捏著個牛皮信封,“這是法務部轉來的,關于城西項目的合同糾紛,對方律師說……”
“放著吧。”李淵打斷她,聲音里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柔和,“明天再說。”
小陳走後,辦公室徹底靜了。李淵拉開抽屜,最底層壓著個鐵盒子,鑰匙串上的紅絲帶露了截出來,在冷白的燈光下晃。那是甦瑤給他系的,說“部隊的鑰匙太硬,綁個絲帶防刮”,一系就是五年。
他打開盒子,里面沒有軍功章,沒有彈殼,只有半包薄荷糖——李悅說“爸爸開會時老皺眉,含顆糖能松快點”;一張超市購物清單,甦瑤的字跡,末尾畫了個笑臉;還有張李陽的涂鴉,畫著四個人手拉手,他的頭頂被畫成了個扎著紅絲帶的鎧甲武士。
手機又震了,這次是視頻通話。李悅的小臉佔滿屏幕,舉著支紅絲帶扎的鉛筆“爸爸,你看我的新筆!媽媽說寫作業會變快!”
鏡頭晃了晃,甦瑤的聲音飄過來“別鬧爸爸,讓他早點回來。”接著畫面里出現李陽的後腦勺,他正趴在茶幾上,手里的尺子敲得桌面噠噠響,“媽,爸上次說的那個‘sot分析’,是不是就是把選擇題變成填空題?”
李淵靠在椅背上,听著屏幕里的嘰嘰喳喳。李陽在問下周的家長會能不能請兩小時假,甦瑤在念叨冰箱里的排骨要抓緊炖,李悅突然對著鏡頭做了個鬼臉,紅絲帶鉛筆的影子投在她鼻尖上,像顆小小的朱砂痣。
他想起三個月前,城西項目談判陷入僵局,對方老板拍了桌子,說“你們李總是不是只會拿部隊那套壓人”。那天他憋著氣回家,一開門就被李悅的紅絲帶纏住了腿——她把所有能找到的紅絲帶都系成了圈,說“爸爸踩過圈圈,壞運氣就會被纏住”。
“爸,你啥時候回來?”李陽搶過手機,鏡片後的眼楮亮晶晶的,“我做了個模型,用你上次帶回來的廢零件,甦老師說可以拿去參加科技節。”
李淵看了眼腕表,七點四十。當年在境外執行任務,他能精確到秒地算出撤離時間,現在卻總在“再看五分鐘文件”和“現在就走”之間磨蹭。落地窗外的萬家燈火里,他一眼就認出了自家陽台的那盞燈——甦瑤換了個暖黃色的燈泡,說“這樣你加班晚了,遠遠就能看見家亮著”。
“馬上回。”他說,手指在屏幕上輕輕點了點李悅的笑臉,“告訴媽媽,排骨炖爛點,陽陽最近在長個子。”
掛了電話,李淵把鐵盒子塞進抽屜,紅絲帶的末梢在關抽屜時勾了下,像只小手輕輕拽了拽他。他拿起椅背上的西裝外套,發現袖口沾著點面粉——早上幫甦瑤揉面時蹭的,當時急著出門沒注意,現在在燈光下看著,倒比任何袖扣都順眼。
二、會議室里的糖醋味
第二天的董事會從九點開到十二點半。當法務總監念到“城西項目潛在風險評估”時,李淵的筆尖在筆記本上頓了頓,聞到了一股若有似無的糖醋味。
不是會議室里的咖啡或茶點味,是甦瑤昨晚做糖醋排骨時,從廚房飄到客廳的那種,混著冰糖融化的焦香和姜片的辛辣。他甚至能想起李悅趴在廚房門框上,舉著雙筷子等第一塊出鍋的樣子,紅絲帶扎的小辮梢在風里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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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總?”董事長敲了敲桌子,老花鏡滑到鼻尖,“關于合作方提出的利潤分成,你怎麼看?”
李淵收回思緒,指尖在筆記本上畫了個小小的五角星——這是他的習慣,緊張時就畫,當年在作戰地圖上也這麼畫。“我建議把第三季度的回款周期納入評估模型。”他的聲音平穩,听不出任何波瀾,只有自己知道,喉結動了動,咽下的不是唾沫,是早上出門時甦瑤塞給他的那顆話梅糖的酸甜。
會議室外傳來保潔阿姨拖地的聲音,“嘩啦——嘩啦——”,像極了暴雨打在帳篷上的動靜。李淵的目光落在會議室的綠植上,那盆發財樹的葉子有點蔫,他想起甦瑤總說“植物跟孩子一樣,得天天看,天天嘮”,上周她來送文件,順手給這樹澆了水,還對著葉子說了句“好好長,別給我們老李添亂”。
城西項目的合作方代表是個留著寸頭的男人,說話時總下意識地攥拳頭,虎口處有塊淺褐色的疤。李淵瞥了一眼就移開視線——那是常年握筆磨出來的,不是握槍的繭。對方提到“李總在部隊時的作風”,語氣里帶著點試探,像在掂量這塊“兵王”招牌的分量。
李淵端起茶杯,水汽模糊了眼鏡片。他想起甦瑤昨晚給他熨襯衫時說的話“職場不是戰場,談判桌也不是狙擊位。你當年教陽陽系鞋帶,說‘要松緊要合適,太松掉鞋,太緊磨腳’,道理是一樣的。”
杯底沉著幾片枸杞,是甦瑤早上塞進他公文包的。她總說“四十歲的人了,別總喝黑咖啡”,像當年在部隊家屬院,她第一次來探親,硬要把他的壓縮餅干換成自己烤的全麥面包,說“子彈要保養,胃也要”。
“我們可以接受利潤分成下調三個點,但有個附加條件。”李淵放下茶杯,聲音不高,卻讓嘈雜的會議室瞬間安靜,“項目施工期間,所有建材必須通過咱們集團的質檢中心,包括合作方的供應商。”
寸頭男人皺起眉“李總這是不信任我們?”
李淵笑了笑,指尖在桌面上輕輕敲了敲,節奏和他給李悅講睡前故事時拍她後背的節奏一樣。“不是不信任。”他說,目光掃過會議室里每個人的臉,像在清點當年的戰友,“是我答應過我兒子,他爸爸做的項目,不能偷工減料。”
十二點四十五分,會議結束。寸頭男人走之前,突然伸手拍了拍李淵的肩膀“我爸也是退伍軍人,他總說‘戰場上保家,職場上守業,其實是一回事’。”
李淵看著他的背影,想起自己的老連長。當年連長把他叫到帳篷里,遞了根煙,說“你小子槍法準,但別忘了,槍桿子是用來護人,不是嚇人的”。那時帳篷外飄著雪,和現在會議室空調口吹出來的風,竟有幾分相似的溫柔。
三、文件堆里的紅絲帶
下午三點,李淵在文件堆里發現了一根紅絲帶。
不是他鑰匙串上的那根,更細些,邊緣有點毛躁,是李悅扎頭發用的那種。絲帶不知怎麼纏在了一份合同的裝訂線里,他小心翼翼地扯出來,陽光透過百葉窗照在絲帶上,能看見上面沾著點細碎的亮片——是李悅上周參加舞蹈班表演時灑的。
“李總,城西項目的補充協議擬好了。”法務部的小張推門進來,手里的文件夾夾得緊緊的,“對方剛才來電話,說同意我們的質檢要求,還說……想請您晚上吃個飯。”
李淵把紅絲帶放進筆筒,那里插著李陽做的手工鋼筆,筆桿上纏著圈更粗的紅絲帶。“吃飯就不必了。”他翻開補充協議,目光落在第七條,“把‘質檢報告需同步抄送監理方’這一條加上,我下午要給甦老師回電話,問問陽陽的模型進展。”
小張愣了愣,笑著點頭“李總對孩子的事真上心。”
李淵沒抬頭,筆尖在紙上劃過。他想起上周家長會,甦瑤作為家長代表發言,說“每個孩子都是未拆封的文件,你得耐心讀,不能只看封面”。當時他坐在最後一排,看著她站在講台上,陽光落在她發梢,和今天這根紅絲帶上的亮片一樣閃。
手機在桌面上震了震,是甦瑤發來的照片。李陽舉著個機器人模型,模型的胳膊腿是用李淵辦公室淘汰的打印機零件做的,脖子上系著根紅絲帶,歪歪扭扭的,像個迷你版的勛章。
“陽陽說,這是‘守護機器人’,能幫媽媽拎菜,幫妹妹撿玩具,還能……監督爸爸按時回家吃飯。”
李淵的指尖在屏幕上停了很久,指腹把李陽的笑臉按得有點模糊。他想起剛轉業那年,總覺得辦公室的打印機聲像機槍掃射,開會時總下意識地找掩護位,是甦瑤把李悅的紅絲帶系在了他的公文包上,說“摸著它,就像我們在你身邊”。
“李總,市場部送來了新的推廣方案。”市場總監敲門進來,語氣帶著點興奮,“我們想把城西項目打造成‘智慧社區’,融入智能家居和綠色建材,還設計了個 slogan——‘用科技守護生活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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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淵接過方案,目光在效果圖上停留。圖里的小區中心有個小廣場,畫著幾個孩子在放風箏,其中一個風箏的尾巴,被畫成了紅色的,像根長長的絲帶。
“這個 slogan 不錯。”他在方案上簽了字,“但綠色建材的標準要再提高,參考咱們小區物業用的那種環保漆,甦瑤說對孩子的呼吸道好。”
市場總監笑著應下,轉身時又回頭“李總,您家是不是特別溫馨?听小陳說,您辦公室的綠蘿都是家里帶來的。”
李淵看向那盆搪瓷杯里的綠蘿,葉片比剛來時茂盛了不少,沿著杯口垂下來,像一捧綠色的瀑布。“家里……是挺吵的。”他說,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來,“早上听陽陽背英語,中午听甦瑤算柴米油鹽,晚上听悅悅唱跑調的兒歌。”
但這種吵,和當年耳機里的戰術指令不同。那些指令帶著緊繃的弦,而家里的聲音像棉花,把所有的稜角都裹得軟軟的。
四、紅絲帶纏繞的歸途
傍晚六點十五分,李淵鎖上辦公室的門。
走廊里的聲控燈隨著他的腳步亮起來,又暗下去,像一串跟著他的省略號。他走到電梯口,看見牆上貼著張通知,是物業發的,說今晚八點有消防演練,讓各家關好門窗。
手機響了,是甦瑤。“你出發了嗎?”她的聲音里混著抽油煙機的轟鳴,“排骨在鍋里炖著,陽陽的模型缺個小齒輪,你路過五金店記得買一個,要最小號的。”
“剛進電梯。”李淵听見電梯下行的“嗡嗡”聲,像遠處傳來的悶雷,“五金店在哪?”
“就是你上次買螺絲刀那家,老板認識你,說你買東西特別準。”甦瑤笑了起來,“對了,悅悅把她的紅絲帶分給小區的朵朵了,說‘好運氣要分享’,你說這孩子……”
電梯門開了,李淵走進大堂。保安老李笑著打招呼“李總今天走得早啊。”他手里拿著個紅色的小旗子,是今晚消防演練用的,旗桿上纏著圈紅絲帶,不知是誰系的。
“家里等著吃飯。”李淵揚了揚手里的公文包,包帶的縫隙里,露出半根紅絲帶——是他從筆筒里拿的那根李悅的。
走出星湖大廈,晚風帶著點涼意,吹得路邊的梧桐葉沙沙響。李淵拐進那家五金店,老板正趴在櫃台上看圖紙,看見他就直起身“來啦?是不是要小齒輪?你兒子昨天來問過,我給留著呢。”
櫃台上擺著個鐵皮盒,里面裝滿了各種顏色的絲帶,紅的、粉的、藍的,是老板孫女的。李淵拿起最小號的齒輪,老板順手抽了根紅絲帶,幫他把齒輪纏起來“這樣拿著方便,你家孩子肯定喜歡。”
李淵付了錢,走出五金店。天邊的晚霞像被揉碎的紅絲帶,一層層鋪在天上。他看見甦瑤牽著李悅的手,站在小區門口的梧桐樹下,李陽背著書包跑在前頭,手里舉著個東西,在夕陽下閃著光——是他用紅絲帶系著的模型機器人。
“爸爸!”李悅先看見了他,掙脫甦瑤的手跑過來,紅絲帶扎的小辮在身後飛,“你看我的新絲帶,是朵朵送我的,上面有星星!”
李淵蹲下身,把齒輪遞給李陽。李陽的手指在齒輪上比劃著,鼻尖上沾著點機油,像只剛偷喝了墨水的小貓。甦瑤走過來,自然地接過他的公文包,指尖觸到包帶里的紅絲帶,沒說話,只是嘴角彎了彎。
“爸爸,你看!”李悅突然舉起手腕,她的小手表上纏著根紅絲帶,和李淵鑰匙串上的那根一模一樣,“媽媽說,這樣我們的運氣就會連在一起啦!”
李淵站起身,看著眼前的三個人。甦瑤的圍裙上沾著面粉,李陽的校服袖口磨破了點邊,李悅的紅絲帶歪歪扭扭,但他們站在夕陽里,像一幅被陽光曬得暖暖的畫。
他想起當年在表彰大會上,將軍給他授勛時說“這身鎧甲,是榮譽,也是責任”。那時他以為責任就是往前沖,把所有的風雨都擋在身後。
可現在,他看著甦瑤眼里的笑意,看著李陽專注擰齒輪的側臉,看著李悅手腕上飄動的紅絲帶,突然明白
真正的鎧甲,不是冷硬的鋼鐵。
是廚房飄出的排骨香,是孩子手里纏著紅絲帶的模型,是愛人接過公文包時,指尖不經意間觸到的溫度。是把那些曾經用來瞄準的目光,變成溫柔的注視;把那些曾經握緊扳機的力量,變成擰開醬油瓶的力度。
晚風穿過梧桐葉,把李悅的笑聲送得很遠。李淵伸手,輕輕踫了踫李悅手腕上的紅絲帶,絲帶在風里顫了顫,像在回應他心里那句沒說出口的話——
原來卸下鎧甲的滋味,是甜的。像糖醋排骨里的冰糖,像紅絲帶纏繞的煙火,像每個平凡的朝朝暮暮里,藏著的、不用言說的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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