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三十二章︰ 暗涌中的團圓
咸澀的海風裹挾著細碎的雨珠，將燈塔的玻璃窗拍打出斑駁水痕。甦瑤握著銅制望遠鏡的手指微微發白，海平線盡頭那抹熟悉的藏青色輪廓，正隨著波浪時隱時現。三年前李淵重返戰場時，她也是這樣站在同樣的位置，看著丈夫的背影消失在晨霧里。此刻喉間泛起的酸澀，卻比記憶里任何一次都濃烈。
"媽！爸爸的船真的靠岸了！"李悅赤著腳踩過濕漉漉的木板地，發梢還沾著海邊撿貝殼時的沙粒。十二歲的少女興奮得臉頰通紅，將望遠鏡奪過去時，鏡片上還留著母親未干的淚痕。李陽站在妹妹身後，修長的手指無意識摩挲著書包上的軍功章掛飾——那是父親去年托戰友捎回來的生日禮物。
碼頭方向傳來汽笛長鳴，銹跡斑斑的鐵錨墜入海面激起大片水花。李淵站在船舷邊，迷彩作戰靴沾滿異國的泥土，胸前的勛章在雨幕中泛著冷光。當他看見燈塔下那三道身影時，握槍的手突然顫抖起來。十年軍旅生涯鍛造出的鋼鐵意志，在這一刻被海風揉成了繞指柔。
"爸爸！"李悅的喊聲刺破雨幕，單薄的身影如乳燕般撲進李淵懷里。他彎腰接住女兒時，後頸的舊傷疤突然隱隱作痛——那是三年前執行任務時留下的彈痕。懷中少女的體溫透過濕透的衣衫傳來，帶著獨屬于青春的蓬勃朝氣，讓他想起女兒牙牙學語時在燈塔台階上蹣跚學步的模樣。
甦瑤站在不遠處，深灰色針織衫被雨水浸成了深藍色。她看著丈夫鬢角新添的白發，喉嚨像被燈塔上的粗麻繩緊緊勒住。直到李淵騰出一只手，用布滿老繭的掌心輕輕拭去她臉上的雨水，熟悉的薄荷混著硝煙的氣息撲面而來，她才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歡迎回家。"
當晚的晚餐格外豐盛，李陽用省吃儉用的零花錢買了新鮮的鱸魚，甦瑤熬煮了李淵最愛的海帶湯。餐桌上，李悅迫不及待地展示自己新學的鋼琴曲目，琴譜上還貼著她偷偷畫的全家福。李淵听得入神，卻在瞥見妻子藏在圍裙下貼著創可貼的手指時，筷子重重磕在碗沿。
"切魚時不小心劃到的。"甦瑤笑著掩飾，余光瞥見丈夫眼底翻涌的疼惜。那些獨自面對暴風雨夜的狼狽，深夜被噩夢驚醒的惶恐，此刻都化作他攥著她手時的顫抖。李陽默默將剝好的魚肉放進母親碗里，這個從小被父親缺席的少年，早已學會用沉默的方式守護家人。
然而平靜的生活只維持了短短三天。深夜的燈塔突然響起急促的敲門聲，李淵開門時，月光將老戰友趙剛的身影拉得很長。對方遞來的加密文件袋還帶著體溫，金屬拉鏈上凝結的水珠滴在李淵手背上，像極了戰場上滾燙的血。
"東南海域發現走私集團，上頭點名要你帶隊。"趙剛的聲音壓得很低，目光卻不自覺掃過屋內亮著的暖黃燈光，"老李，這次行動很危險，你......"
"我去。"李淵的回答沒有絲毫猶豫。他轉身時，正撞見甦瑤倚在門框上，手里還攥著他剛換下的軍裝。月光為她的輪廓鍍上冷銀，卻遮不住眼眶里打轉的淚光。這一幕與十年前的某個深夜重疊，那時他們的孩子還在襁褓，而如今，李陽已經能在台風天獨自爬上燈塔檢修電路。
"要多久？"甦瑤的聲音很輕，卻像重錘般砸在李淵心頭。他伸手想要觸踫她，卻在半空停住——沾滿硝煙的手，不該弄髒她精心維護的安寧。"最多兩周。"他听見自己沙啞的承諾，而這個數字，是根據衛星監控顯示的走私船周期推算出的最短時間。
李悅的啜泣聲從樓梯口傳來，十二歲的女孩死死抓著欄桿，指節泛白︰"爸爸說話不算話！你說過再也不離開的！"李淵蹲下身想要擁抱女兒，卻被她轉身跑開的背影刺痛了眼楮。李陽默默走到父親身邊，遞上整理好的作戰背包︰"我會照顧好媽媽和妹妹。"少年挺拔的身姿，恍惚間竟有了幾分軍人的英氣。
離別的清晨，烏雲壓得很低。李淵站在碼頭回望，甦瑤帶著孩子們站在燈塔第三層的窗戶前。李悅賭氣地背過身，卻在船發動的瞬間突然轉身，拼命揮舞著她連夜畫的全家福。那張畫紙上，四個人手拉手站在發光的燈塔下，天空是燦爛的向日葵黃。
兩周後，當李淵帶著滿身疲憊歸來時，迎接他的是意想不到的場景。碼頭上支起了簡易舞台，李陽抱著吉他，李悅穿著綴滿貝殼的白裙，甦瑤系著他最愛格子圍裙站在擺滿海鮮燒烤的長桌旁。探照燈將整個碼頭照得亮如白晝，女兒清亮的歌聲混著海風傳來︰"我願變成童話里，你愛的那個天使......"
原來在他執行任務的日子里，李陽悄悄聯系了父親的老戰友，策劃了這場特殊的歡迎儀式。甦瑤學會了使用無人機，每天記錄孩子們的生活片段，剪輯成視頻存進李淵的舊手機。當李悅將精心制作的紀念相冊遞到父親手中時，泛黃的紙頁間滑落一張皺巴巴的便簽，上面是女兒稚嫩的字跡︰"這次換我們守護爸爸回家的路。"
夜深人靜時，李淵和甦瑤並肩坐在燈塔頂端。腳下是翻涌的海浪，頭頂是璀璨的星河。甦瑤將頭靠在丈夫肩上，听他講述這次任務的驚險細節。當提到為了保護隊友身中流彈時，她的指甲深深掐進他的掌心︰"以後別再這樣冒險了，我們都需要你。"
李淵轉身將妻子摟進懷里，吻去她眼角的淚︰"你看。"他指向遠處海面上若隱若現的浮標，"這次行動後，國家在這片海域增設了新的導航系統。以後，我們的燈塔不只是為船只照亮方向，更要守護千千萬萬個團圓的家。"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李陽和李悅悄悄爬上燈塔。四人依偎在一起，看著第一縷陽光穿透雲層，為波光粼粼的海面鍍上金邊。李悅突然指著天際線驚呼︰"你們看！雙彩虹！"兩道絢麗的虹橫跨海面，仿佛連接著過去與未來，也連接著這個家庭曾經歷的所有離別與重逢。
此刻的燈塔不再只是冰冷的建築，它成了時光的見證者，收藏著無數個等待的日夜，也承載著一個家庭破繭重生的勇氣。而那束永不熄滅的光，不僅照亮了歸航的路，更照亮了每個人心中最柔軟的角落，讓愛與希望，在歲月的長河中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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