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來推去,入內探查的任務落到了大胡子身上。
他本就是這群侍衛中武功最高的,膽子也大,甚至在陛下面前都露過臉,由他去再合適不過。
大胡子也不推辭,取出鑰匙打開宮門。
宮門洞開那刻,所有侍衛一齊抽出佩劍,指向門內。
大胡子也不例外,他一面舉著劍,一面往里走。
穗兒等人一開始被十好幾把劍指著,確實有些害怕,可他們本也沒想逃跑,見侍衛們只是舉著劍,並沒有進一步的動作,高懸的心漸漸放下。
“誰是探查的人?跟我來吧。”穗兒壯著膽子開口。
“方才說話的人是你。”大胡子上前一步,直勾勾盯著穗兒,“你記著,我今日踏進這道門,若發現你撒謊,你的小命定然保不住。”
大胡子一邊說,一邊舉了舉手中的劍。
穗兒身體抖了兩抖,本能的反應褪去後,她瞪圓眼楮看著大胡子,“我沒有撒謊,你也不必嚇我。”
說罷,穗兒抬起步子,便要帶路。
只她沒走出一步,衣袖忽然被人拽住。
“阿姊,我怕。”
听到妹妹的聲音,穗兒心髒一抽,她強忍著沒有回頭,害怕看到妹妹的臉後好不容易積聚的勇氣會消失得干干淨淨。
穗兒用力抽出衣袖,“莫怕,阿姊不會讓你出事的。”
大胡子狐疑地看了眼穗兒妹妹,小丫頭嚇得全身打顫,面上滿是淚痕。
這般樣子,定是驚嚇到了極點。
大胡子的心猛然一沉,催促穗兒道︰“快些帶路。”
穗兒沒笑話他,說到底這些侍衛和他們一樣,命都不握在自己手里,她強忍淚水,往大殿的方向走去。
大胡子和穗兒的身影很快消失。
余下宮人則站在原地,由侍衛們看守。
宮人們抱成一團,侍衛們雖然舉著刀,心底卻被不安籠罩。
穗兒和大胡子穿過堪稱狼藉的院子——前幾日內務府的人熱火朝天懸掛的彩燈、綢緞,眼下像破爛一般被扔在地上,彩燈被踩爛,綢緞被人用刀劍之類的利器割得粉碎。
看到這樣的場景,穗兒和大胡子都有些唏噓。
今日以前,昭華殿可是宮中最熱鬧的所在啊。
可惜......
大胡子越想越不對勁兒。
“貴妃娘娘當真薨逝了?”他看向身前的穗兒,遲疑道。
穗兒擰起眉,“你若不信,自己去看便是。”
“我不是不信...算了...”大胡子找不到準確的詞語形容自己心中的感受。
穗兒沒心情和大胡子閑聊,步子邁得更大。
大胡子緊隨其後。
大殿的門仍開著,呼嘯的風直直往里鑽,將門拍得作響,襯得這扇門像個擇人而噬的怪物。
“娘娘就在里面。”穗兒說罷,徑直走進大殿。
听著耳邊呼呼的風聲,大胡子不由握緊手中的劍。
此情此景,唯有手中的劍能讓他感受到一絲安全。
大殿內一片寂靜。
穗兒走到珠簾外便不再動。
那樣的畫面,她僅敢見一次。
她只是個二等宮女,負責小廚房的事宜,不比一等宮女近身伺候貴妃,可以時時在貴妃面前露臉,若非貴妃總愛親自下廚為陛下制膳,怕她一年到頭也見不了貴妃一面。
可偏偏,她見過貴妃很多次。
貴妃笑起來的樣子好看極了,說話細聲細氣,語氣很溫柔,從不苛責下人。
她心里很喜歡貴妃,覺得有這樣的主子真是三生有幸,不然也不會想方設法把妹妹調來昭華殿。
其他宮人或多或少在心中責怪嘉蘿自盡,穗兒卻真心為嘉蘿感到傷懷——貴妃為陛下制作糕點的時候滿眼愛意,她對陛下思慕至深,死前卻遭陛下訓斥,那時她該有多難過。
“ 當——”
耳邊響起的聲音把穗兒從自己的情緒中抽離。
穗兒的視線落在地面上,那里躺著一把鋒利的劍。
是大胡子的劍。
此刻大胡子正站在珠簾外,臉上的神情同她第一次見到貴妃死狀時一模一樣,震驚、恐懼、不敢置信。
穗兒心中再度涌起酸澀。
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
大胡子幾乎快要跪下。
看到貴妃那一眼,他便確定貴妃定是死了。
沒有哪個活人的臉會那般灰白。
沒有哪個活人眼楮、口鼻、耳內會流血。
貴妃已然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大胡子再顧不上其他,連劍都沒時間撿,轉過身一把抓住穗兒的手腕,“隨我去勤政殿,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講給陛下。”
說罷,也不管穗兒同不同意,便扯著穗兒往前走。
穗兒沒有掙扎,貴妃身死事關重大,她雖然同樣搞不清楚狀況,好歹比大胡子知道得多一些,若放任大胡子不清不楚地到勤政殿回稟,只怕更會惹怒陛下。
守在大門外的侍衛眼見大胡子拉著穗兒出來,不由出聲問道。
“怎麼樣?”
“你的臉色為何這般難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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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胡子只回了一句話,所有侍衛猶如石化,再說不出一個字。
“貴妃薨了!”
眾侍衛尚未反應過來,大胡子已經拉著穗兒跑出很遠的距離。
侍衛們看著大胡子和穗兒消失的方向,茫然地舉著劍。
劍身鋒利,卻不知該拿這劍對準昭華殿宮人,還是該引頸自刎,免得陛下盛怒之下牽連他們的家人。
不論是守門的侍衛,還是昭華殿的宮人,無一例外,都陷入了沉默。
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遠處,等待著命運給他們的審判。
大胡子走得很快,穗兒跟不上他的腳步。
到最後,大胡子直接把穗兒扛在肩頭往前跑。
兩人的舉動太過怪異,第一時間引起勤政殿外甦公公和一眾侍衛的注意。
侍衛們不約而同抽出劍,對準大胡子和穗兒。
甦公公面色不善,目光陰沉地盯著大胡子。
看清大胡子面容後,甦公公眼底的寒冰被疑惑代替。
若他沒看錯,這位應該是看守昭華殿的侍衛。
他沒事來勤政殿做什麼?還扛著一個宮女。
真是不知所謂!
甦公公手一揮,指揮著身側的侍衛與他一同往前走。
大胡子眼見甦公公和侍衛們面色不虞,忙止了步子,站在原地,不敢往前再走一步。
“你不要命了!”未免驚擾到勤政殿內的封華琰,甦公公壓低聲音怒喝道。
大胡子放下穗兒,干脆利落地跪下。
穗兒正暈著,眼見大胡子已經跪下,忙跟著跪在他身邊。
大胡子垂著頭,縱然心急如焚,卻也要守宮里的規矩,“奴才是昭華殿守衛,有要事稟告陛下。”
甦公公眉心一跳,“貴妃有事?”
甦公公追問得太急,大胡子的心提到嗓子眼,他咽了口唾沫,“貴妃服毒自盡,已然薨逝了。”
甦公公耳邊轟得一震,險些站不穩。
“混說什麼!竟敢詛咒貴妃娘娘,你不要命了!”
“奴才萬死不敢詛咒貴妃娘娘。”大胡子抬起頭看著甦公公,“奴才所言,句句為真。”
說罷,大胡子轉頭看向穗兒,“公公若不信,可以問她,她是昭華殿伺候的宮女,是最早發現貴妃身死的人,她能證明奴才所言句句屬實。”
被甦公公極具壓迫感的視線盯著,穗兒說話都不利索,“奴婢...奴婢昭華殿宮女穗兒。第一個發現貴妃身死的人不是奴婢,是紅袖姐姐。具體的情況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奴婢只知道,陛下走後沒多久,娘娘便服毒自盡了。”
甦公公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寧願相信這是貴妃為讓陛下回心轉意使的手段。
可他也比任何人都清楚,穗兒和大胡子沒有膽子拿這種事撒謊。
甦公公眼前一黑,踉蹌著往後退,若非侍衛們眼疾手快扶住他,恐怕他已經狼狽地跌倒在地。
“要命啊!”甦公公哀嚎一聲,在侍衛們的攙扶下站起身後,直奔向勤政殿內。
甦公公和大胡子交流的時候距離殿門還有一段距離,守在門口的太監不明所以,眼見總領太監一副天塌了的樣子往殿內闖,都有種今日自己還沒睡醒的錯覺,否則甦公公怎麼會這般失態?明知陛下吩咐過不許人打擾還敢往殿內闖,簡直是不要命了!
甦公公一路狂奔進勤政殿。
封華琰正坐在桌案前,手里拿著一本奏折。
在他面前,還擺著好幾摞奏折。
這些奏折平日里都是甦公公幫著收拾的,他一眼看出,奏折擺放的位置根本沒有變化,也就是說,陛下坐在桌案前近兩刻鐘,一道折子都沒看進去。
意識到這點,甦公公的心越發揪起。
能讓陛下這般心不在焉的,滿宮里只有貴妃一人。
可...貴妃卻薨了。
甦公公簡直不敢想,陛下知道真相後會如何。
被封華琰冰冷的視線掃過,甦公公腿一軟,直接跪倒在地上。
“陛下——”甦公公嚎叫一聲,老淚縱橫,“貴妃薨逝了——”
甦公公的頭抵在地面上,根本不敢抬起來。
在他嚎出那一嗓子後,整個大殿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甦公公等了很久,都沒等來封華琰一句話。
他壯著膽子,小幅度抬起頭。
視線中,陛下保持著之前的動作,手里仍然拿著那道折子,整個人好似被定了身。
甦公公看了一眼便準備收回視線,恰在此時,封華琰的目光落到了他身上。
甦公公頭皮驟然繃緊。
陛下的視線過于駭人,好似下一秒便會將他剝皮抽筋。
“你方才說什麼?”
甦公公的頭頂響起封華琰沒有一絲起伏的聲音。
甦公公只覺自己的喉嚨被一雙無形的手死死掐住,窒息感將他死死包裹。
他意識到陛下並不相信他說的話。
不怪陛下不相信,連他听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都覺得過于離譜了些。
甦公公廢了很大的勁兒才穩住心神,他不敢看封華琰的眼楮,更不敢低頭,只能放空大腦,不讓視線聚焦,顫抖著聲音道︰“昭華殿宮女及守宮侍衛來報,貴妃服毒自盡,已經薨了。兩人眼下正在殿外侯著,陛下若有疑慮,可傳召他二人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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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陣長久的靜默。
甦公公跪在地上,耳邊充斥著他又快又急的心跳聲,那顆藏在胸腔里的心髒幾乎要跳出胸膛。
封華琰不說話,甦公公更不敢說話。
在恐懼漫過頭頂,徹底將甦公公淹沒時,封華琰動了。
最先動的是他的手指。
準確來說,是松。
他的手不受控制松開,手中的折子落到桌面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接著,他的手指、手臂出現不同程度的抖動。
他勉強握手成拳,拳頭抵在椅子扶手上,支撐著他搖搖欲墜的身體。
他听到了什麼?
他的阿蘿死了?
這怎麼可能?
簡直太荒謬了。
他要去懲治那群亂嚼舌根的宮人。
鎮日里說些有的沒的,如今竟敢編排到阿蘿頭上。
封華琰不斷在心中告訴自己,甦荃所言當不得真。
可他心底深處竟然相信了這個消息。
他想到了白秋嵐的話。
她說,上一世,阿蘿死在生辰那日。
今日,正是阿蘿的生辰。
她還說,上一世,阿蘿死于他賜下的毒酒。
若他沒聾,方才甦荃說阿蘿是服毒自盡的。
可那都是上一世發生的事。
這一世,他沒有賜下毒酒,阿蘿怎麼可能死?
死這個字,怎麼可能和阿蘿扯上關系。
她才十八歲,她的生辰還沒有過完,她怎麼會死?
定是她怨他將她禁足,故意騙他的。
對,她看著听話,性子卻很倔強,膽子更是大到沒邊。
別人不敢騙他,她一定敢。
那起子蠢人信了她的話,他卻不可能信。
他要親自去昭華殿抓住她,好生責罰她,免得將她的膽子養得越發大,什麼事都敢做,什麼人都敢騙。
封華琰勉強生出點力氣,雙手撐著椅子扶手慢慢站起身。
甦公公只覺耳邊掠過一陣風,定楮一看,桌案前已經沒有陛下的身影,他僵硬著脖子轉過頭,只見陛下正快步往殿外走,跨過門檻後,許是嫌走得慢,陛下甚至跑了起來。
甦公公咬緊牙關從地上起來,跟著跑出殿外。
門外尚處在茫然狀態的侍衛、太監見狀也跟了上去。
穗兒和大胡子走在最後,他們被疾馳而出的陛下嚇得不輕,實在不敢在此時湊上去。
大慶皇子需文武兼備,封華琰也有些武藝傍身,全力奔跑之下,許多身強體壯的侍衛都被他甩在身後。
昭華殿宮門外的侍衛、宮人們見到封華琰的急掠而來的身影和他陰沉焦急的面容,一個個嚇得大氣不敢喘,跪在地上給他請安。
“陛下金安。”
封華琰停下步子,視線一寸寸掃過滿地烏泱泱的人頭,“貴妃呢?”
無人敢應聲。
“貴妃呢?”封華琰一字一句道,所說的每一個字都猶如一柄鋒利的匕首,懸在所有人頭上。
“嗚嗚——娘娘在殿中。”穗兒妹妹到底年紀小,忍不住哭出聲。
得到想要的答案,封華琰收回視線,徑直往前走。
那條通往大殿的路好長,他走了很久、很久。
穿過滿地的彩燈、綢緞,越過被折斷的奇花佳木。
越走,封華琰的心越疼。
他到底干了些什麼。
把昭華殿弄成這般模樣。
這里,明明是他視作家的地方。
封華琰麻木地走著,恐懼和絕望抽走了他的力氣,他已經跑不動了。
如果可以,他甚至想就此停下步子。
只要看不到,就代表沒發生。
他還能騙一騙自己,告訴自己嘉蘿沒出事,眼下正好好地待在昭華殿等他。
可他到底沒停,強撐著走到了珠簾外。
那道珠簾就像一道屏障,很多人都沒有勇氣掀開,走進去。
隔著珠簾,封華琰見到了嘉蘿。
她明明好端端坐在軟榻上,為何所有人都告訴他,他的阿蘿已經死了。
“霍啷——”
珠簾被用力撥開,彼此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響,一如大珠小珠落玉盤。
紅袖听到聲音看過去,越發把自己瑟縮起來。
陛下的樣子太嚇人,像是隨時能提劍殺人,她不敢靠近。
封華琰根本沒注意到紅袖,他的心中只有嘉蘿。
離得近了,才能發現嘉蘿並不是“坐”在軟榻上,而是倚靠著身後的錦被,才沒有倒下。
封華琰慢慢坐到嘉蘿身邊,破壞了嘉蘿身體和錦被之間的平衡,嘉蘿的身體出現傾斜,恰巧倒在封華琰肩頭。
“若你方才便這樣服軟,我們何至于吵架。”封華琰勾唇笑了笑,聲音詭異地含了點寵溺的味道。
身邊的人已經沒有呼吸,從前她倚在他肩頭時,他的耳邊總充斥著她均勻清淺的呼吸聲。
如今,這樣微弱的聲音已經沒有了。
“從前你便喜歡靠著我睡覺,睡著了也好,省得你跟我置氣。”
“我以前怎麼沒發覺,你這麼會氣人。”
“過剛易折,性子太倔強不是好事。只有我肯這般遷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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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慶典我命人準備了很久,宴會上的菜單、歌舞都是我精心擇定的,料想你會喜歡。”
“你若當真喜歡,便不許再生我的氣。”
封華琰歪頭看著嘉蘿,聲音輕柔得可怕。
“你不回答,我便當你同意了。”封華琰又道。
自然不會有人回應他,他也不惱,轉過頭對著殿外高喊。
“來人!”
甦公公垂著頭走進來,他守在珠簾外,早已看清里面的場景,貴妃死了,陛下卻對著貴妃的尸體說話,和瘋了沒兩樣。
宮中最要緊的兩位主子,一個薨逝,一個狀若瘋癲,他的命怎這般苦,有事只能自己頂上來。
“陛下金安。”甦公公跪下身。
“今日乃貴妃生辰,宴會可備好了?”封華琰問。
甦公公一愣,顫抖著聲音道︰“備好了。”
“既然備好了,還不快開宴,晚了貴妃要不高興了。”封華琰沉聲道。
甦公公遲疑地抬頭,目光落在貴妃慘白的臉上。
貴妃這模樣,想不高興也沒機會了吧。
“還不快去!”注意到甦公公的視線,封華琰聲音里帶了殺意。
“是。”甦公公豈敢再看,手忙腳亂從地上爬起,逃命一般逃了出去。
“這群奴才辦事越發不經心了。”封華琰轉頭看著嘉蘿,“阿蘿莫惱,待你生辰宴過完,我再處置他們。”
奔逃出去、剛在手下小太監攙扶下站穩的甦公公听到內室傳來的聲音,腳下一個踉蹌,跌坐在地上。
陛下看來是真瘋了。
能拖一時是一時,陛下要人,他尋來便是。
教坊司的舞女、樂師很快受召來到昭華殿,他們尚不知內室的情況,甦公公不敢把貴妃和那個字聯系起來,只得道︰“進去以後,不管看到什麼,都不要驚訝。否則,害得不止是你們自己,還有你們身後一家子人的性命。”
“是。”舞女、樂師齊齊應聲。
眾人心中雖打鼓,更多的卻是期待,為賀貴妃晉位之喜,這支舞她們足足排練了月余。
本以為能在貴妃生辰宴上大放異彩,求得封賞,更甚者入了陛下的眼,和貴妃一樣在宮里當娘娘。
哪知貴妃一朝觸怒陛下,連帶著她們也無出頭之日。
峰回路轉,機會又到了她們手邊,她們一定要牢牢抓住。
眾舞女挺直脊背,宛如一支支盛放的荷花,踩著蓮步走進內室。
她們挺直的背脊在看清室內場景後一齊彎下,面上的笑容也齊齊凝在臉上。
她們看到了什麼?
陛下和貴妃並排坐著,貴妃雖然倚在陛下身上,那張臉卻毫無生機可言,狀似厲鬼。
“鬼——鬼啊——”有舞女尖叫。
甦公公在外面听得眼前發黑。
封華琰眯起眼楮,一瞬不瞬盯著尖叫的舞女。
女子的聲音卡在喉嚨里,像斷了線的風箏,消失得干淨。
“你覺得貴妃很可怕?”封華琰問。
舞女拼命搖頭。
“既然不怕,那便繼續跳,跳得好了有賞,跳得不好,以死謝罪。”封華琰冷著聲音道。
眾舞女硬著頭皮站好隊,可她們不過二八年華,青蔥一樣的年紀,實在沒見過這樣的陣仗,一個個跟軟腳蝦似的,能撐著走兩步路都算了不得,遑論跳舞。
這舞著實不堪入目,偏封華琰不喊停,她們只能繼續跳。
樂師們還好些,只把眼楮盯在樂器上,不敢亂看一眼。
直到樂聲結束,所有舞女連同樂師,一齊跪在地上。
“甦荃,滾進來。”封華琰沖著殿外喊。
甦公公忙進來。
“貴妃的生辰宴一直由你盯著,你就是這樣辦差的?”封華琰沉聲道。
甦公公求饒道︰“老奴死罪,求陛下開恩。”
“外面的人,有一個算一個,都叫進來給貴妃賀壽。若連句好話都不會說,宮里也不必養著你們這群飯桶。”封華琰道。
“是,老奴這就去辦。”
甦公公叫來了很多人,他們排成矩形方陣,將內室圍得水泄不通。
“你先來。”封華琰隨手指了最邊上一位宮女。
那宮女抬起頭,叫封華琰也愣怔片刻。
而一直縮在角落的紅袖則不敢置信地看著紫鳶的臉。
紫鳶怎麼會在這里?
不可能啊,賢妃死後,妹妹就被調到了太醫院,她怎麼會出現在這里?
紅袖的疑問,同樣是封華琰的疑問。
“你為何在此處?”封華琰問道。
紫鳶不敢隱瞞,“貴妃昨日命人通稟,要奴婢在今日此時來昭華殿一趟。”
此言一出,滿殿皆驚。
封華琰更是急聲道︰“貴妃為何命你來昭華殿?”
“奴婢不知。”紫鳶搖了搖頭。
“不知,好個不知。”封華琰冷笑一聲,“人人都道貴妃服毒自盡,深宮之中,毒從何來?依朕看,害了貴妃的便是你!”
听到封華琰的話,眾人方明白陛下並沒有瘋,他只是接受不了貴妃的死,所以才行為失常,可一旦涉及貴妃的死因,他便會死死咬住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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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的指責有些無厘頭——若紫鳶真是貴妃喚來的,豈非冤了她。
可陛下話里的意思卻沒錯,誰說貴妃一定是自盡而亡的?
萬一貴妃真是叫人給害死的呢?
或是有人騙她吃了帶毒的糕點,或是有人故意投毒,都是有可能的。
紫鳶立刻想到了紅袖問她要的那包砒霜,她知道姐姐一向不喜歡貴妃,若真是姐姐......
這般想著,紫鳶的臉色變得蒼白,她的遲疑落在封華琰眼中便成了鐵證。
他太需要一個“嘉蘿並非自盡而死”的可能。
自盡,這個詞太殘忍,對他如此,對嘉蘿亦是如此。
阿蘿若是自盡而死,死前該有多孤單,又該有多恨他,連只言片語都不留給他,連最後一面都不肯讓他見。
阿蘿的恨,他當真承受不起。
所以他只能尋找另一種可能——阿蘿並非自盡而死,而是叫歹人毒害的。
這個念頭佔據了封華琰的大腦,吞噬了他僅剩的理智。
阿蘿一定是被人害死的,不然她怎麼可能舍得離開他。
“是不是你?貴妃那麼相信你,你竟然敢害她!”封華琰怒吼道。
“不承認也沒關系,來人,把她押到詔獄,大刑伺候,直到她認罪為止。”
封華琰哪里肯給紫鳶說話的余地,兩句話說得又快又急,生怕給紫鳶留下辯解的時間。
而紫鳶,因著紅袖的緣故,一時竟也不曾為自己求饒辯白。
紫鳶的身後跪著兩個侍衛,兩人听到封華琰的吩咐,很快站起身,一左一右拽住紫鳶的肩膀,儼然將紫鳶當成罪人。
紫鳶仍在猶豫要不要說出真相。
砒霜是她給姐姐的,貴妃死于砒霜之下,她和姐姐都難逃罪責,左右都是個死,若牽連出姐姐,不過白搭上一條命,不如她全認下,好歹護住姐姐。
紅袖太了解自己這個妹妹,趕在她被押走之前行動,她仍舊躲在軟榻旁,比所有人都靠近封華琰。
她像一道鬼影,忽然竄出來抱住封華琰的大腿。
眾人這時才發現,原來紅袖一直躲在內室。
“陛下,我妹妹是無辜的,貴妃不是她害的。”紅袖拔高聲音喊道。
眾人尚未來得及消化紫鳶和紅袖乃是姐妹的事實,又被她下一句話驚到。
“貴妃不知為何知曉了我和妹妹的關系,向我討要砒霜,我不敢拒絕,只得給了,我妹妹當真什麼都不知道。”
“貴妃實乃自盡而亡,請陛下明察。”
紅袖聲聲泣血,急于把紫鳶從這件事中摘出去,不敢有任何隱瞞,全都坦白了。
可她料錯了封華琰的性子。
他這個人,表面披了一副謙謙君子的皮,實則偏執得厲害。
他認定的事,不會讓任何人改變。
他現在只想要“歹人毒害貴妃”的結果,至于這個結果會導致多少人受冤枉,他一概不在乎。
“把她一並帶去詔獄。”封華琰看都沒看紅袖一眼,便給她判了死刑。
紅袖不敢置信地看著封華琰,死死抱著他的腿,“陛下,你不能這樣對我,你不能!”
另有兩個侍衛上前架住紅袖的手臂。
“陛下!奴婢是第一個發現貴妃身死的人,我進來的時候,貴妃已經氣絕身亡。短短時間,奴婢根本來不及給貴妃下毒,昭華殿宮女皆可為奴婢作證啊,陛下!”
“貴妃真的是自盡的!奴婢和妹妹是冤枉的!”
紅袖被侍衛拖拽著,很快松開封華琰的腿,她不甘心,大聲為自己喊冤。
被她點名的昭華殿宮人一個個垂著頭,不敢說話。
她們知道紅袖說得有道理,可眼下情況,無人敢開口替她說話。
陛下鐵了心要治紅袖姐妹的罪,誰敢在此時出頭。
就連穗兒,也被嚇得不敢說話。
紅袖眼底盡是瘋狂,不管不顧道︰“你們以為現在裝死,陛下就會放過你們,可笑!他就是想讓我們所有人為貴妃陪葬!我死了,接著就是你們!”
紅袖的語氣太過怨毒,聞者皆心驚不已。
就在穗兒忍不住抬起頭,準備說話的時候,自紅袖衣袖中掉出一封信。
那封信輕飄飄飛舞著,很快落到地上。
紅袖瞥見那張紙,忍不住大喊道︰“這封信是貴妃留給我的,陛下可敢看上一看。”
此前她沉浸在恐懼中,竟忘了這封信。
若不是這封信忽然掉出來,她恐怕要進了詔獄才能想起來。
紅袖不知道貴妃在信上寫了什麼,她只知道的眼下唯有這樣東西,能讓陛下動容,為她和妹妹拖延一點時間。
如紅袖所料,听到貴妃二字,封華琰猛然抬起手,示意侍衛放開紅袖。
而另外兩個押著紫鳶的侍衛也停下了步子。
紅袖撿起地上的信封,雙手捧著送到封華琰面前。
封華琰扶著嘉蘿,讓她躺在軟榻上,這才接過信封。
“貴妃可留了話?”封華琰問道。
“貴妃說,讓奴婢找個時間把信拿出來。”紅袖努力回想著嘉蘿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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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華琰眼中閃過失望。
信封上並沒有寫明這封信是給誰的。
封華琰心頭升起一絲恐懼,他怕這封信不是嘉蘿留給他的。
但他並沒有停止拆信的動作。
不管這封信是不是嘉蘿留給他的,他也一定要看一看。
“琰郎,見字如面。”
看到這一句,封華琰的心稍安。
確定這封信是寫給他的,封華琰繼續往下讀。
“琰郎,前段時間我噩夢頻頻。夢醒後我總告訴你,那些夢我都不記得了,其實我記得一清二楚。夢里的畫面清晰地刻在我的腦子里,拔除不掉,一度讓我分不清何為夢境、何為現實。”
“在夢中,我看到了很多事。而我也是後來才發現,那些事都在我們上一世發生過。”
“我看到了你全部的掙扎和無奈,同樣也看到了我命定的結局。”
“我深知今世非前世,我多想陪在你身邊,和你一起改變命運。”
“可書靈告訴我,我改變不了任何事,讓我死了這條心。”
“我不知怎麼面對你,只能離你遠一些,我以為這樣,我的存在對你的影響就能小一些。”
“可我沒想到,因為我還活著,因為我尚未失寵,大慶境內竟然發生了那麼多怪異之事。”
“那日,我听到了你和白秋嵐的談話。她說得沒錯,我確實是禍端,只要我不出昭華殿,那些怪異之事便不會發生。”
“這件事越發讓我明白,我若不按前世的命軌走,便會危及你的江山,甚至是你的性命。”
“若我是你改變命運之路上不詳的變數,那我情願用我的命換你實現願望,我情願用我的死換你的生。”
“通過夢境,我知曉了紅袖和紫鳶的關系,上一世,我正是死于紅袖送來的毒酒,煉毒之人是紫鳶,下旨賜酒的人是前世的你。”
“我知道陛下絕不可能賜我毒酒,只能盡力還原前世發生的一切。”
“我死後,陛下不必將我葬入妃陵,東山腳下是我前世埋骨之地,陛下將我葬在那里便好,此一點尤為重要,切記切記。”
“一切都是我的計劃,懇求你不要怨怪他人。若你要恨,便恨我吧。終究是我食言,負了與你一同改變命運的決定。”
“情深緣淺,或許便是你我此生的命數。”
“阿蘿惟願琰郎能達成心願,坐擁錦繡山河,一生自在隨心。”
信的內容不長,封華琰反復讀了好幾遍,忽而放聲大笑,笑到最後,他噴出一口血,血如落梅,染紅了整封信。
“阿蘿,你好狠的心!”
封華琰轉頭看著嘉蘿,聲音悲切,下一刻,他再支撐不住,陷入昏迷。
【封華琰好感度100】
【虐渣進度100】
【恭喜宿主,完成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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