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屬下已下令影衛晝夜不息,快馬加鞭奔赴甦州,務必將林如川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
蕭寒壓低聲音,語氣中透著一絲肅然,仿佛生怕驚擾了馬車外的寂靜,“不僅林如川本人,整個林府上下,從門房到內院,從僕役到幕僚,皆已納入影衛的暗線掌控之中,飛鳥難越,片紙難出。”
黛玉端坐于車內,指尖輕輕摩挲著茶盞邊緣,眸光微閃,似秋水映寒星。
“好,此事你辦得周全。”她唇角微揚,清冷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儀︰“傳我密令,影衛只可暗中盯守,不可顯露蹤跡,更不可擅自出手,一切動靜,須等皇上與本宮親自定奪,時機未至,切忌打草驚蛇。”
“屬下謹遵娘娘懿旨,絕不敢有半分差池。”蕭寒躬身應道,語氣沉穩如鐵,目光中透出忠誠與謹慎。
馬車在官道上緩緩前行,車輪碾過枯葉,發出細微的碎裂聲,如同秋日低語。
天色灰蒙,寒風自曠野吹來,卷起幾片殘葉,在空中打著旋兒,又悄然墜地。
路旁的野草早已褪去青翠,泛出枯黃,像是被時光之手輕輕褪了色。
遠處的林木疏落,枝頭光禿,唯有倔強的紅葉還掛在枝梢,在冷風中微微顫動,仿佛在訴說著季節更迭的寂寥。
黛玉望著窗外蕭瑟的景致,眸中卻燃著一簇不滅的火焰。
“皇上,關于林如川,您可有什麼想說的?”黛玉輕蹙眉頭,眼中閃過一絲困惑,帶著幾分小心翼翼地說道︰“玉兒心中始終不解,為何他會與安嬪有所牽連?安嬪出身朝鮮,遠渡重洋入宮為妃,而林如川乃江南士子,兩人看似風馬牛不相及,怎會暗中有所勾連?”
皇上端坐于紫檀雕龍御座之上,目光深邃如夜空,沉默片刻後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凝重︰“朕已命內務府徹查安嬪與林如川的過往行跡,從入宮記錄、籍貫檔案,到歷年奏報、地方志書,無一遺漏。證據確鑿——他們二人,從未謀面,甚至連間接交集也未曾發現。安嬪自朝鮮入貢,由禮部接引,直接入宮,未與外臣接觸;而林如川雖曾進京應試,卻始終居于會館,謹守禮法,未曾涉足宮禁半步。”
黛玉聞言,指尖輕撫額角,似在梳理紛亂思緒,忽而眸光一亮,低聲道︰“可林如川確曾來過京城,那是前年春闈之時。他雖未入宮,但京城人脈錯綜,書信往來、門客牽線,未必需要親自相見。或許,是借由第三方傳遞消息?又或,他們之間的聯系,並非出于私情,而是另有隱情?”
皇上凝視著窗外沉沉夜色,眉宇間浮起一絲冷峻︰“你說得不錯。林如川進京期間,曾與幾位翰林院編修有過詩文唱和,其中一人,恰是梁王交好,但也已經查實,二人後來再無交集。”
此時,暮色四合,林間小道被一層薄霧悄然籠罩,四周寂靜得連落葉觸地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忽然,一道黑影如鬼魅般從路旁的樹影中閃出,正是影衛。
他身形矯健,落地無聲,迅速來到馬車前,單膝跪地,語氣凝重︰“啟稟主子,前方密林深處有異動,屬下已將一名形跡可疑之人擒獲。”
蕭寒聞聲,眼神一凜,手中韁繩微勒,馬車應聲而止,車輪碾過枯葉的聲響戛然而止。
他轉身面向車廂,聲音低沉卻清晰︰“主子,前邊的樹叢里捉到一個人,鬼鬼祟祟,看著甚是可疑,屬下已命人將其控制。”
車廂內,燭火微微晃動,映出一道沉靜的身影。
皇上端坐其中,眉宇間透著威嚴,听罷冷冷一笑︰“哦?竟敢在天子駕前窺探,膽子不小。帶過來,朕倒要看看,是何方鼠輩,敢行此等不軌之舉。”
話音未落,兩名影衛已從林中走出,步伐穩健,氣勢逼人。
他們手中押著一個衣衫襤褸、滿臉污垢的男子,那人手腳被縛,步履踉蹌,眼神閃爍,似有驚懼,又似藏著幾分倔強。
枯葉在他腳下碎裂,發出細微的聲響。
男人雙膝滿是泥濘,渾身劇烈顫抖,像是秋風中最後一片枯葉,在命運的寒流里簌簌發抖。
襤褸的衣衫早已被荊棘撕碎,沾滿污泥與干涸的血跡,可那雙眼楮卻如夜空中最亮的星辰,穿透塵埃與苦難,閃爍著不屈而純淨的光。
他嘴唇裂開數道血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痛,聲音如同砂石摩擦般沙啞,卻字字清晰︰“草民……草民絕無冒犯天威之意,只因……家中老母臥病在床,湯藥難繼,米缸已空三日。餓得實在撐不住了,才斗膽潛入樹林,想獵些野物換點口糧……哪怕一只野兔,也能讓她喝上一碗熱湯……”
話未說完,喉頭一哽,淚水混著血污滑落,砸進泥土,無聲無息。
就在此時,鑾駕輕響,明黃車簾被一只修長而沉穩的手緩緩掀開。
皇上端坐車內,目光如炬,似能洞穿人心。
那眼神不怒而威,仿佛一道無形的天雷懸于頭頂,令四周空氣都凝滯下來。
隨行的侍衛屏息凝神,連風都似乎不敢喧嘩。
忽然,一陣冷風自林間疾馳而過,猛地卷起男人那件破舊不堪的衣袖。
剎那間,一道猙獰卻奇異的疤痕赫然暴露在眾人眼前——那是一朵花的形狀,瓣紋清晰,仿佛由烈火烙印而成,深深刻在小臂之上。
蕭寒瞳孔驟縮,手指瞬間扣緊腰間刀柄,指節發白。
然而,皇上卻輕輕抬手,動作從容而堅定。
他眸光微動,似有驚濤暗涌,卻被深沉的克制壓下。
他認得這花,這是金達萊花,花朵不畏嚴寒綻放,象征希望與生命力,在朝鮮文化中被視為春天的使者,代表朝鮮人民的堅毅品格和愛國主義
皇上緩步走下馬車, 黛玉緊隨其後,素白衣裙在風中輕揚,宛如月下白蓮。
那男人抬起頭,目光與黛玉相觸的瞬間,時間仿佛驟然凝固。
他渾身一震,眼中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芒,聲音撕裂了喉嚨,帶著巨大的悲慟與狂喜,猛然嘶喊︰“玉兒!你……你是玉兒嗎?!老天爺……老天爺開眼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