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我們每天忙著摘運水果，已經足足一個月了。”
老太後一邊用絹帕擦拭額頭上的汗珠，一邊滿臉憂慮地說道︰“這麼多新鮮果子，若玉兒看不到，豈不是白白浪費？這麼多水果堆積在書房中，怕是連房頂都要頂破了吧。”
老太後頓了頓，想象著太上皇的書房里堆積如山的水果，目光落在一旁的果堆上，語氣中帶著幾分可惜︰“再說，一個月了，您也辛苦得很，每日親自摘取，搬運，連個安穩覺都沒睡過，哀家看著心里實在不忍。”
“不會的。”听到老太後的話，太上皇雖感疲憊，卻依舊神采奕奕，聲音沉穩有力，“即使不在宮中，孤的書房也會有人天天進去打掃整理，斷不會有無人發現的情況發生。這些果子，都是孤的勞動成果，絕不能有半點閃失。”
太上皇眼神微眯，不禁想到自己的老伙計王公公。
就算別人不去書房，這個老東西也會每天過去看看的。
幾十年了，從來沒有分開這麼久，自己不在家，不知道他都忙些什麼，會不會無聊得很。
老太後微微頷首，但眉宇間仍有一絲擔憂，“話雖如此，可如果真的沒有人發現，這麼多水果放在那兒，不及時處理，終究會腐爛變質。”
“放心吧。”太上皇擺了擺手，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笑意，“孤已經給林丫頭寫了紙條了，林丫頭會看到的。”
“紙條？就那幾個字？”老太後皺起眉頭，語氣中透著不安，“‘先食後用，造福于民’，萬一玉兒對您的意圖理解錯了，怎麼辦？”
“哈哈哈！怎麼可能？”太上皇忍不住大笑出聲，笑聲爽朗而自信，“如果連聰慧絕倫的林丫頭都能理解錯孤的意圖，那她就不是孤的林丫頭了！”
老太後望著太上皇那副得意的模樣，也不禁露出微笑︰“也是，林丫頭冰雪聰明，還是太上皇的眼光好，遇到了林丫頭。”
“哈哈哈，那是自然！”太上皇捋須一笑，眉宇間盡是驕傲，“孤走南闖北幾十年，這點識人之術還是有的。”
“太上皇第一次見到林丫頭的時候，林丫頭才是個六七歲的孩子，哀家真是佩服。”老太後嘴上恭維，心中卻憤憤不平，那還不是運氣好？
眼光再好，遇不到也沒用。
哀家也有識人之術，可惜的是沒有這麼好的運氣。
她輕輕嘆了口氣，心道︰唉，如果自己早些認識林丫頭就好了……
“其實，孤的識人之術也不是那麼厲害。”
太上皇坐下來，沉思片刻，緩緩開口，語氣低沉而悠遠，“真正讓孤做出決斷的，是一個夢。”
老太後端坐于對面，听聞此言微微一怔，手中的茶盞輕輕一頓，目光投向太上皇，帶著幾分疑惑與好奇。
“一個夢？一個什麼樣的夢？”她頓了頓，聲音輕柔地追問，“難道……是夢里認識的林丫頭嗎？”
太上皇輕輕一笑，眼角泛起歲月留下的皺紋，眼神卻仿佛穿越了時空，回到那個遙遠的夜晚。
“差不多吧。”他緩緩點頭，語調像是在回憶一段塵封已久的往事。
“那年孤剛退位不久，心緒難平，便獨自出游，走遍山川湖海，只為尋一份內心的安寧。”
“有一日，孤夜宿青雲觀，山風清冷，月色如銀，孤在榻上輾轉反側，直到子時才昏昏睡去。”
太上皇停頓了一下，仿佛那夢境又浮現在眼前，“在夢中，孤置身于一片無邊無際的沙漠之中，黃沙漫天，烈日炙烤，四顧無人。”
“孤在夢中不斷地走啊走啊，走得筋疲力盡，口干舌燥，幾乎要絕望放棄的時候，忽然間，前方竟出現了一個小小的池塘。”
他的語氣變得柔和，仿佛那池水就在眼前蕩漾，“池塘清澈見底，水面倒映著天空，池畔兩株垂柳隨風搖曳，長長的枝條輕輕拂動水面，如同少女的長發，孤疾步走過去，雙手捧起，喝了個痛快。”
“抬起頭，看到面前站著一個小女孩，大約六七歲的模樣，眉眼清秀，唇紅齒白，穿著素雅的衣裙，手中捧著一本古舊的書。”
太上皇說到這里，眼中閃過一絲奇異的光芒，“孤心中詫異極了，如此年幼的孩子，怎會出現在這荒無人煙的沙漠之中？正想開口詢問，那女孩卻突然揚手，將手中的書拋向孤。”
“孤下意識伸手接住，翻開一看，竟然是一本無字書。”
太上皇低聲說道，語氣中透出一絲難以言喻的震撼，“正當孤疑惑之際，那女孩抬起頭來，對我微微一笑，說了一句令孤至今難忘的話——‘太上皇，您終于找到我了。’”
“那一刻，孤的心頭猛然一震，還未及反應，再抬頭看去，那女孩竟已消失不見，原地只留下一株小草。”
這個小姑娘怎麼會知道自己是太上皇？
太上皇的聲音低沉下去，仿佛陷入了某種深思，“那草不過三寸高，葉子又細又長，隨風搖擺，孤從未見過這樣的植物，走近細看，發現它只有七片葉子，每一片都呈現出不同的顏色，赤橙黃綠青藍紫，宛如彩虹落于凡塵。”
老太後听的入神，連手中茶盞滑落在地也未曾察覺，直到茶水濺在袖口上，才回過神來。
“那夢里的女孩，就是林丫頭？”老太後詫異極了，脫口問道︰“雙木成林，那池塘邊上的兩棵柳樹，就是暗指林家？”
“對，孤驚醒過來，心頭久久不能平靜。”太上皇繼續道，“翌日，便听溶兒提起林丫頭之事——她在昏迷三日三夜後醒來，不僅解了全家三口的毒，還查明了下毒之人。更令人震驚的是，她的醫術仿佛一夜之間通曉，毫無預兆。”
“孤當時便起了疑心，第二天便喬裝成一名普通商人，親自前往林家，想辦法見到了那個小姑娘。”
他望著遠方，嘴角浮現一抹淡淡的笑意，“那神情、那模樣，與夢中的小女孩完全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