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流俏佳人

第647章 寫生

類別︰歷史穿越 作者︰著花遲 本章︰第647章 寫生

    且說楊炯來到山頂的觀海亭,眼見鄭秋正在收拾書桌上的筆墨畫卷,心下暗道糟糕。就這陰沉的臉色,他就是隔著老遠都能感受到寒冷。

    楊炯咽了一口唾沫,硬著頭皮走上前去,嬉皮笑臉道︰“驜韻畫的什麼呀?”

    鄭秋看都不看楊炯一眼,自顧自的收拾桌上的毛筆。

    楊炯尷尬一笑,眼光看到桌上那半卷的雲海,這筆觸粗重,毫無意境可言,再瞥了眼一旁堆了一地,揉成一團的廢稿,就知道鄭秋這火氣定是不小。

    鄭秋的性子楊炯了解,若是怒急,根本就不會再留在這里,更不會讓那照花去攬自己,她性子矜嬌又心高氣傲,想要你哄卻又拉不下臉來說,但心中又有氣發泄不出來,所以就會是這一種別扭的狀態。

    對付這文青老婆,楊炯也就只能用詩詞破題。

    當下心念電轉,目光在那粗獷的雲海線條上稍作停留,旋即撫掌輕吟,聲調清朗,字字分明︰“

    潑墨敢傾三斗才,素練翻飛萬壑開。

    非關筆重失縴巧,原是龍君駕浪來!”

    他這詩明著是盛贊畫作氣勢磅礡,將那看似粗重的筆觸比作龍王興波駕浪的雄渾之力,暗里卻巧妙嵌入了“潑墨”二字。

    正是暗喻自己失約的舉動,又借“非關筆重”一語雙關,暗示自己並非有意惹惱于她,用“龍君”代指自己,暗指是龍君興風作浪之過。

    鄭秋手下動作一頓,那未收起的羊毫筆尖懸在硯台上方,一滴濃墨無聲墜落,在宣紙上洇開一小片烏雲。

    她側過臉,只給楊炯一個冰雕玉琢般的下頜線條,鼻子里逸出一聲極輕極冷的哼笑,朱唇輕啟,吐出的詩句卻帶著淬了冰的鋒銳︰“

    柳巷鶯聲日日新,玉樓深鎖畫堂春。

    雲濤縱有千般色,不照薄情寡義人!”

    這詩辛辣至極。前兩句直指楊炯風流成性,流連花街柳巷,將她這深閨畫堂女冷落空置。

    後兩句更是將眼前壯闊雲海一筆抹倒,縱然雲海有萬千氣象,也照不亮你這薄情寡義之徒的心腸。

    真可謂字字如針,扎得楊炯心頭一凜。

    他深知鄭秋才思敏捷,尤擅借景諷人,此刻更是火力全開,讓楊炯心里直突突。

    楊炯深吸一口氣,不敢怠慢,上前半步,目光灼灼直視她繃緊的側顏,聲音放得更柔,情意更顯︰“

    烽火台高望眼穿,煙霞障目誤卿顏。

    從今願作長空雁,只傍瓊枝一處眠!”

    此詩可謂直白。他將自己比作那被烽火狼煙遮住眼目的昏聵之人,以致錯過了鄭秋這卿卿容顏。

    後兩句誓言鑿鑿,願化身忠貞不渝的長空雁,此生只認準鄭秋這一根“瓊枝”棲息。

    姿態放得極低,悔意與忠心昭然。

    鄭秋霍然轉身。那雙秋水明眸此刻燃著兩簇冰冷的火焰,胸脯微微起伏,顯是氣極。

    她抓起案上另一支飽蘸濃墨的筆,幾乎是指著楊炯的鼻子,語速又快又急,詩句如連珠箭般迸射而出︰“

    巧舌如簧調自工,前盟猶在耳畔風。

    並蒂蓮枯池水涸,分飛燕去各西東!”

    “巧舌如簧”四字已是赤裸裸的斥責,直指楊炯花言巧語。“前盟猶在耳畔風”,更是控訴他昔日誓言如同過耳之風,消散無蹤。最後以“並蒂蓮枯”、“分飛燕去”這樣象征恩愛斷絕、勞燕分飛的淒慘意象收束,決絕之意撲面而來。

    這每一句都像是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在楊炯心上,也把她自己的怨憤推向了更高峰。

    亭中空氣仿佛凝固,山風穿亭而過,卷起地上幾團廢紙,發出簌簌輕響,更添肅殺。

    楊炯看著鄭秋因激動而微微泛紅的臉頰和那幾乎要噴出火來的眼眸,知道尋常詩句已難消她心頭之恨。

    他心一橫,索性雙手作揖,深深一躬,朗聲道︰“

    食言請罪到亭台,千仞雲山證此懷。

    若使秋娘眉黛蹙,甘拋骸骨化塵埃!”

    這詩已然是賭咒發誓了。直面自己的食言的錯誤,認錯態度無可挑剔。“千仞雲山”為證,表白心跡。末兩句更是決絕︰若再惹得鄭秋皺眉不悅,他甘願粉身碎骨化為塵埃。

    情意不可謂不真,姿態不可謂不低。

    然而,鄭秋胸中那股憋悶了許久的邪火,被他一首接一首的詩撩撥得非但未熄,反而如同澆了滾。

    鄭秋覺得他句句在狡辯,字字是敷衍。那些華麗的辭藻、深情的誓言,此刻听在她耳中,全成了虛情假意的粉飾。

    尤其最後這“化塵埃”之語,在她看來簡直是虛偽的極致。

    鄭秋柳眉倒豎,杏目圓睜,那點矜持和文雅徹底被拋到九霄雲外。她猛地抓起靠在石欄上那塊堅硬的梨木畫板,手臂高高揚起,帶著呼嘯的風聲,用盡全身力氣就朝著楊炯那張寫滿“誠懇”的臉狠狠扣砸下去,口中厲聲叱罵,詩句已不成調,只剩破碎的憤怒︰

    “化……化塵埃?!惺惺作態……令人嘔!不如琵琶……琵琶別抱趁早休!砸爛你這張……這張騙人的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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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畫板挾著雷霆萬鈞之勢當頭砸落。這一下若真砸實了,非得頭破血流不可。

    楊炯瞳孔驟縮,電光石火間,他所有的文采風流、詩詞唱和全被這撲面而來的“殺伐之氣”碾得粉碎。

    哄?詩?此刻全是狗屁!千言萬語不如一個動作!

    就在那沉重的畫板邊緣即將吻上他額角的剎那,楊炯不退反進,身形如獵豹般猛地向前一竄!

    不是躲閃,而是進攻!

    他左手快如閃電,一把精準地攥住了鄭秋高舉畫板那縴細卻充滿爆發力的手腕,巨大的沖力讓兩人都是一晃。

    同時,他強壯有力的右臂如同鐵箍般,不容分說地狠狠攬過鄭秋那因盛怒而微微顫抖的腰肢,猛地將她整個人帶離地面,重重地壓進自己懷里。

    “唔……!” 鄭秋的怒罵和掙扎被瞬間堵了回去,化作一聲短促模糊的嗚咽。

    楊炯灼熱的唇帶著山風也吹不散的滾燙氣息,徹底地封緘了她所有未及出口的斥責與詩句。

    鄭秋腦中“轟”的一聲,仿佛有萬千雲海在瞬間炸開。

    掙扎的力道在這突如其來的熱吻下,如同被戳破的氣球般飛速流逝。高舉畫板的手腕在他鐵鉗般的大掌中徒勞地掙動了幾下,終究無力地軟垂下來,沉重的梨木板“ 當”一聲砸落在兩人腳邊的青石上,濺起幾點未干的墨漬。

    楊炯見此,心底暗忖須得對鄭秋稍顯強硬,不然這丫頭怕要愈發任性。

    這般想著,眼角便不自覺地彎了起來。

    這一眼瞧得鄭秋本已消了大半的氣又涌上來幾分,眼見楊炯面上帶了笑意,那股子不肯服輸的勁頭登時翻涌,遂用力推開他,抬眸瞪道︰“你可是很得意?”

    “我沒得意呀!”

    “騙了我還不夠你得意?”鄭秋不依不饒。

    “那我該不該得意?”楊炯無奈苦笑。

    這一句直如火上澆油!

    鄭秋氣得渾身亂顫,柳眉倒豎,杏眼圓睜,哪還顧得什麼詩書閨儀,恨恨地一跺腳,扭身便走,口中罵道︰“好!好!你糊涂你的去!休再踫我!”

    楊炯豈容她走?大手如鐵鉗般探出,一把攥住她水紅綾子窄袖下的皓腕,入手滑膩溫軟,卻帶著一股倔強的掙力。

    “娘子且慢!听我一言!”

    “听個屁!”鄭秋怒叱,回身便是一記裙里腿,繡鞋尖直踹楊炯小腹,又快又狠,帶起一陣香風。

    她自幼習過些拳腳,雖非絕頂高手,盛怒之下力道也是不弱。

    楊炯“咦”了一聲,側身避過,那繡鞋擦著他青緞袍子掠過,險之又險。

    他手上力道不減,反而順勢一帶,欲將鄭秋重新拉入懷中。

    鄭秋一招落空,手腕又被制住,更是怒極,另一只手並指如戟,疾點楊炯肋下要穴,指風颯然。

    “好個辣手的小娘子!”楊炯輕笑,不慌不忙,捏著她腕子的手一旋一壓,竟將她點來的手指巧妙引開,同時腳下步法如游魚,繞著那八角觀海亭的石柱躲閃。

    鄭秋一招狠似一招,或劈或抓,或踢或點,裙裾翻飛如蝶,咬牙切齒的追著楊炯打。

    奈何楊炯身法滑溜異常,總是間不容發地避開,那青緞袍角在她指尖數次擦過,卻總差之毫厘。

    幾圈下來,鄭秋香汗微沁,氣息漸促,那口悶氣憋在胸口,幾乎炸開。

    眼見楊炯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那眼神分明寫著“你奈我何”,她最後一點理智也徹底崩斷。

    當即,嬌叱一聲,也顧不得章法,竟如乳燕投林般,合身撲向楊炯,張口便朝他擒著自己手腕的胳膊狠狠咬下。

    楊炯沒料到她情急至此,真敢下口,手臂肌肉本能一繃。

    鄭秋一口銀牙咬在結實的小臂上,隔著衣衫也覺得硌牙,卻更激起了她的狠勁,死命咬住不放,眼中噴火,仿佛要將這塊肉撕扯下來。

    “嘶——!”楊炯吃痛,眉頭一皺。

    這妮子,真屬狗的!

    他手臂發力一震,鄭秋頓覺一股大力傳來,牙關酸麻,不由自主松了口。

    就在這電光火石間,楊炯另一只手閃電般探向她腰間絲絛,欲要徹底制住她亂扭的身子。

    鄭秋正全力掙扎,腳下蓮足猛地一蹬地,想借力後退,不想那軟底繡鞋沾了地上先前灑落的幾點墨汁,青石又滑,只听“哧溜”一聲輕響,一只精巧的藕荷色繡著秋菊的軟緞繡鞋,竟脫足而出,“啪嗒”一下飛了出去,撞在石欄上,歪倒一旁。

    鄭秋只覺得左腳底一涼,那只裹著素白羅襪的縴足便毫無遮掩地落在了微涼的石板上,足心沾上些許塵土,更顯玲瓏可憐。

    她“呀”地一聲短促驚呼,羞惱瞬間蓋過了憤怒,下意識地就想蜷起那只腳。

    楊炯豈會放過這等良機?眼中精光微閃,趁鄭秋因失鞋身形微滯之際,雙臂驟然收緊,竟將她整個人攔腰抱起。

    “呀!快放我下來!你這……” 鄭秋雙腳離地,又羞又急,粉拳雨點般捶打他肩背,兩條腿亂蹬亂踢,那只僅存的繡鞋眼看也要飛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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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炯卻充耳不聞,抱著這溫香軟玉的身子,幾步跨至亭中寬大的青石書案前。

    案上還攤著鄭秋先前畫廢又展開的雲海稿紙,墨跡未干。他長臂一沉,竟將她輕輕放于案上。

    冰涼的青石激得鄭秋一顫,未及坐起,楊炯已如山岳般欺身而下,雙手撐在她身側石案,將人困于方寸之間。

    “你……做什麼?!” 鄭秋被他灼灼目光逼視,心跳如擂鼓,先前的潑辣勁兒弱了幾分,聲線也帶了顫意。

    楊炯不答,目光帶著幾分戲謔,緩緩下移,落在那只懸于石案邊緣、僅著素襪的縴縴玉足上。

    羅襪薄透,隱約可見底下肌膚的柔美曲線,腳踝縴細如新月,方才蹬踹時用力過甚,此刻足趾在襪尖蜷縮,透著股子倔強的可憐意。

    “好個不听話的辣夫子。” 楊炯低笑一聲,忽的俯身,大手牢牢握住那只裸露的腳踝!

    “呀!” 鄭秋渾身一顫,另一只腳本能地踹過去,卻被他膝蓋輕輕頂住。他掌心滾燙,順著腳腕緩緩滑至足跟,拇指不輕不重地按揉著足心。

    鄭秋猛地咬住下唇,才壓下喉間那聲異樣的輕顫。一股酥麻之意自他指腹蔓延開來,如細流竄過四肢百骸,偏又帶著種令人心慌的暖意。

    她掙扎得更急,腰肢在石案上輾轉,被擒住的玉足拼命扭動,足趾在薄襪下蜷了又展,雪白羅襪滑下些許,露出瑩潤的足跟,在山風里輕輕發顫。

    “放開……你這無賴……下流胚子!”鄭秋喘息著罵,聲音卻失了方才的狠厲,反倒添了幾分破碎的嬌顫。

    楊炯恍若未聞,目光膠著在那只被他掌控的蓮足上,仿佛在鑒賞一件稀世美玉。他的手指愈發大膽,拇指沿著她繃緊的足弓緩緩滑動,感受著那柔韌的弧線,力道時輕時重。食指則壞心眼地勾起,用指關節去輕輕搔刮那微微凹陷的、最是怕癢的足心窩。

    “ ……!”鄭秋倒抽一口冷氣,身體猛地向上彈起,又被他堅實的胸膛壓了回去。

    那鑽心的癢意混合著一種陌生的、令人羞恥的悸動,瞬間沖垮了她的防線。眼淚毫無預兆地涌了上來,大顆大顆,斷了線的珠子般滾落,沿著緋紅的臉頰滑下,滴在冰冷的石案上,也沾濕了胸前的衣襟。

    她不再踢打,只是無助地側過臉,肩膀劇烈地抽動起來,發出壓抑不住的、委屈至極的嗚咽。

    “嗚嗚……楊炯……你……你混賬……你就只會……只會欺負我……嗚嗚……”

    這突如其來的淚水,比方才所有的拳腳相加都更有效力。

    楊炯渾身一僵,眼中那點戲謔和促狹瞬間被驚愕和慌亂取代。他猛地松開手,手足無措地看著案上哭得梨花帶雨的人兒。

    “驜韻?莫哭!莫哭!”他慌忙俯身,想替她拭淚,又怕再唐突了她,大手懸在半空,顯得笨拙無比,“是我不好!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你……你別哭了,哭得我心都碎了!”

    鄭秋卻哭得更凶,積壓了整日的委屈、猜疑、嫉妒、憤怒,此刻全化作淚水傾瀉而出。

    她猛地轉過淚眼,恨恨地瞪著他,抽噎著質問︰“你……你如今這般作踐我……可是因為……因為那李嵬名……你心里恨了我了?是不是?!”

    楊炯一愣,隨即恍然大悟,原來癥結在此。

    今日楊炯就覺蹊蹺,以鄭秋的性子,平日里最是要強,定要做那心尖上的唯一,如何今日竟主動叫了李襷來,還這般通情達理,著實奇怪。

    細想之下,怕不是這兩姐妹早有計較,故意讓李襷先來探他心意、磨他性子。

    鄭秋雖嘴上厲害,看似疏冷,可一旦認準了人,心底實比誰都重情。若不然,以她心高氣傲、目下無塵的脾性,豈會輕易服軟?

    念及此,楊炯心中滿是愧疚。

    鄭秋幫著家中掌家法,本就是件得罪人的差事,縱是處事公允,也難免招人非議︰罰輕了,旁人說她徇私;罰重了,又道她不念親情。更兼多少人盯著她的錯處,個中艱辛,可想而知。

    尤其這次李嵬名之事,李瀠被氣得舊疾復發,鄭秋本想自己擔下罵名,卻因家中人各執己見而受阻。以她的聰慧,豈會不知處置李嵬名要面對何等風波?

    如今這般模樣,想來她心底最在意的,仍是自己對她的看法。

    想到此處,楊炯急忙搖頭,語氣堅決︰“休要胡說!我疼你護你猶恐不及,豈會因旁人怨你?”

    “你撒謊!”鄭秋不信,淚水漣漣,“你若……若心里沒這麼想……為何……為何故意晾著我失約?定是……定是嫌我礙了你的眼……嫌我心狠手辣!” 她越說越覺委屈,淚落得更急。

    楊炯望著眼前淚落成珠、一只縴足猶自懸于案邊、羅襪半褪的嬌妻,心中憐惜懊悔交加,更有一股說不出的酸脹暖意翻涌。

    到了嘴邊的解釋忽然顯得蒼白無力,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只沾了微塵、猶自輕顫的玉足上,縴細的足踝,微紅的足跟,透過薄襪隱約可見淡青色的血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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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的,一個念頭閃過。

    他深吸一口氣,眼神鄭重,在鄭秋驚愕茫然下,輕輕捧起那只方才被他 “捉弄” 過的蓮足。

    鄭秋渾身一顫,足尖本能地繃緊欲縮,卻被他穩穩托住。只見楊炯低下頭,在那溫軟的足尖上輕輕一吻,柔聲道︰“可還信不過?”

    鄭秋一愣,淚水再度滑落,卻在這一吻之下,所有的掙扎、委屈、猜疑皆化作繞指柔。

    她僵在石案上,杏眼圓睜,檀口微啟,淚痕未干的臉頰已紅如晚霞,直燒至耳根。那只被吻過的足趾羞怯地蜷縮在羅襪里,微微發顫。

    亭中唯有山風穿廊而過,卷動地上殘稿的聲,與兩人急促的心跳聲相和。

    良久,鄭秋方找回神智。無邊羞意如潮水漫過心尖,她猛地抽回縴足,也顧不上尋那只繡鞋,雙手捂住滾燙的面頰,帶淚的嗓音又尖又顫,碎碎罵道,卻早已沒了先前的怒意,只余小女兒家被這般對待後的羞惱無措︰

    “楊炯!你……你這下作胚子!登徒浪子!我……我跟你拼了!” 說著作勢要撲打,卻連指尖都羞得透出粉色,渾身軟得沒了半分力氣。

    楊炯見她這副又羞又急、滿面紅霞的模樣,哪里還有半分怒氣?分明已是雨過天晴。

    他心中大石落地,一股柔情蜜意涌上心頭,忍不住朗聲大笑起來,笑聲暢快,震得亭角似有回響。

    楊炯直起身,張開雙臂,不由分說地將那羞惱不堪的軟玉溫香重新緊緊摟入懷中,任由她毫無力道的粉拳捶打自己胸膛。

    “好驜韻,莫要再瞎想了,我又不是蠢人,怎麼會知道你這麼做都是為了我,只是下次可不能再瞞著我了!”他低頭,在她發燙的耳畔低語,氣息灼熱。

    鄭秋埋首在他頸間,嗅著他身上熟悉的男子氣息混合著淡淡的墨香,听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感受著他胸膛的震動和那低語間的寵溺,方才那驚天動地的一吻帶來的酥麻悸動仍在四肢百骸流竄。

    她掙扎的力道越來越小,最終化作一聲幾不可聞的、帶著濃濃鼻音的輕哼,算是默許。

    那懸在石案邊的玉足,足尖無意識地輕輕勾了一下,透出無限嬌慵。

    無意間觸及那處,鄭秋先是一怔,繼而咯咯笑出聲來,眼眸中盡是戲謔之意。

    楊炯摸不著頭腦,疑惑問道︰“你笑什麼?”

    “想知道?” 鄭秋眼底閃過狡黠。

    楊炯忙點頭。

    “你去幫我把鞋子穿上,我便告訴你。” 鄭秋推了推他胸膛,嬌聲催促。

    楊炯不疑有他,尋來她的繡鞋,輕輕替她穿上,目光灼灼望她開口。

    鄭秋跳下石案,附在他耳邊戲謔道︰“今日原是來寫生的,你畫仕女圖的功夫如何?”

    “尚可吧,可這哪里有仕女……” 楊炯話說一半,忽見她眼波流轉,含著三分羞澀七分頑皮,心底陡然一震,不可置信地望向她。

    鄭秋掩唇一笑,蓮步輕移朝山頂龍首觀而去,嬌笑聲驚起林間宿鳥︰“莫要失約,我去沐浴更衣,夫子可要好好檢查你的畫功,畫不好打你手心!”

    楊炯目瞪口呆,旋即有些氣悶,揚聲喚道︰“你這是在玩火!我可是……”

    “咯咯咯!我怕什麼?你那鎖陽陣的厲害,小魚兒可都與我說了。” 她語氣帶笑,身影已沒入山道彎折處。

    楊炯咬牙,對著她背影嚷道︰“且等過了子時,我定要你……”

    話未說完便住了口,忙背起素描畫板,腳下生風朝山頂奔去。

    卻說照花躲在亭外山石後,早將亭中百般痴纏瞧了個真切。

    待二人前後往龍首觀去,方紅著臉出來,對著滿地狼藉,頓足輕啐︰“真真是兩個不知忌諱的祖宗!”

    彎腰拾起那方灑了一地的硯台,口中兀自低低埋怨︰“這可是老爺當年從歙州重金覓來的老坑金星眉子紋,平日里小姐呵口氣都怕污了,如今倒好,都磕碎了角了!”

    又見幾管湖筆滾在塵土里,狼毫散亂,撿起一支嗅了嗅,竟似沾了若有若無的脂粉香,更是面紅耳赤︰“上好的純尾北狼毫,一支抵得莊戶人家半年的嚼用,竟也這般糟蹋了!”

    一面歸攏,一面忍不住咕噥︰“光天化日,石案青天……成何體統!便是……便是那戲文里的痴男怨女,也沒這般……這般……”

    話到嘴邊,終究是未出閣女兒家,羞得說不下去,只把“荒唐”二字咽回肚里。

    待一應物事收拾妥當,照花四下檢點時,眼前忽的閃出剛才場景。她只覺耳根子 “騰” 地燒起來,慌忙定了定神,將剩余文房器物胡亂塞進裝畫具的錦緞書篋里。

    正自心慌意亂,楊炯那句 “畫仕女圖” 偏偏鑽進耳中。

    她抱著沉甸甸的書篋,眼前竟不由自主浮出畫面︰龍首觀幽靜廂房內,自家小姐定是沐浴燻香已畢,披著輕軟羅裳……那侯爺支起畫板,目光灼灼……什麼 “工筆細描”,怕不是連…… 連腳踝上那點朱砂似的雪痕都要著意勾勒。

    這念頭如炭火落進心窩,照花 “哎呀” 一聲,只覺渾身發燙,再不敢往下想,只覺懷中書篋也似燒著了一般。

    晚霞正盛,將她一張小臉映得比西天雲錦還要紅上三分,當下也顧不得許多,拔腳便往山上跑。

    水紅汗巾被風拂在書篋上,篋中湖筆筆桿隨她步子輕磕,發出細碎聲響,叮叮當當,漸遠漸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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