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軍馬不停蹄,于馬上回頭甸的各大部落間來回奔襲、圍追堵截。對那些部落中的青壯,或曉以利害,或誘之以利,恩威並施。如此一晝夜的工夫,竟也抓夠了三千壯丁。
事畢,楊炯當即下令原地休整,只等徒單山熊傳來消息,便依著既定計劃,揮師進入遼地。
彼時,楊炯獨坐于一處山頭,凝望著天邊泛起的魚肚白,思緒萬千,心中回想起近日諸事,心潮翻涌。
身後,文竹懷抱長劍,身著短襖,下配一襲素紗單裙,身姿挺拔修長,恰似那傲立寺廟的降龍木一般。其面容白皙勝雪,神色高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態盡顯。
而青黛則身著黑色修身長襖,面若桃花,笑意盈盈。她那一張娃娃臉上滿是關切之意。只見她蓮步輕移,緩緩走近楊炯,挨著他身旁坐下。
而後,她從懷中掏出一塊奶糖,輕輕剝開糖衣,遞到楊炯嘴邊。見楊炯毫不猶豫地接過吃下,青黛不禁喜上眉梢,黛眉彎成了一道月牙兒。隨後她又向後揚手,扔給文竹一塊奶糖,就這樣靜靜地陪著楊炯,一同觀賞那漸漸升起的日出。
“上次看日出,好像還是在海上呢。” 楊炯輕輕拉過青黛,與她十指交扣,語氣中滿是柔和。
青黛抬手捋了捋耳邊的發絲,輕輕搖了搖頭,她那御姐般的聲音婉轉且飽含深情︰“長安大街上有一回,海上算一次,如今又一次啦。”
楊炯听了這話,心中猛地一動,回想起那次送完李瀠,青黛前來尋他,二人漫步于長安大街,彼時正值天光破曉,晨曦初照。那時他只當作尋常散步,卻未曾想在青黛心中竟留下這般深刻的印記。
一時間,楊炯心中滿是愧疚,正琢磨著說些甜言蜜語哄她,卻听見身後文竹冷哼不止。
楊炯不禁苦笑,他心里明白,這冷面嬌妻是怪自己只顧著陪青黛,冷落了她,故而耍起了小性子。
文竹向來如此,若只有他們二人獨處,她還會向他傾訴衷腸,暢所欲言;可一旦有旁人在場,她便立刻擺出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模樣,前後反差之大,有時讓楊炯也有些難以招架。
念及此,楊炯也不多言,不由分說地摟住文竹的腿彎,全然不顧她的扭捏掙扎,稍一用力,便將她整個人穩穩攬入懷中。
看著文竹那羞憤的眼眸,楊炯壞笑著說道︰“回家就陪你坐熱氣球,咱們在上面看日出,想瞧多久就瞧多久。”
“哼。” 文竹傲嬌地扭過頭去,嘴角卻不自覺地勾起一抹弧度,身軀也不再掙扎,乖乖任由楊炯摟著自己的腰身。
青黛對此早已見怪不怪,她與文竹自幼一同長大,情同手足。文竹那冷艷矜持的性子,也只有楊炯能這般耐著性子哄,或者說,文竹只肯讓楊炯哄。
“過了馬上回頭甸,咱們便要踏入遼地了。” 青黛輕聲說道,語氣中听不出是感慨還是詢問。
“嗯!等析津府的事了,咱們就回家,莫要錯過了春花。” 楊炯神色鄭重地回應。
青黛點了點頭,又開口問道︰“你可是在擔心南仙公主?”
楊炯听聞此言,頓時陷入了沉默。
文竹一直靜靜听著,見楊炯愁眉不展,當下悄悄往楊炯身邊靠了靠,右手輕輕覆上他的手背,讓他摟自己腰身的手更緊些,以此無聲地表達自己始終陪伴在他身旁。
楊炯怎會不明白這兩位嬌妻的心意,當下緊緊握住青黛的手,又用力挽住文竹的腰身,幽幽開口道︰“析津府局勢錯綜復雜,能人異士輩出。那里既非金國,更不是大華。契丹人歷經多年改革,兼收並蓄,發展壯大,既有草原人的狠辣,又有中原人的智謀。
南仙此次與遼皇徹底決裂,人被困在析津,手中又無兵權,叫我如何能不擔憂?
若是平常時候,我早就不顧一切地前去奔襲救援。可如今,我身邊帶著數千兄弟,還與克烈軍有約定,身為一軍主帥,又怎能罔顧他人性命,做出沖動之舉?”
這般說著,只見朝陽沖破黑暗,一輪紅日從天際緩緩升起,草原上的漆黑漸漸被驅散,顯露出那一片枯黃的大地,四周鳥鳴聲漸起,生機開始復甦。
楊炯深吸一口氣,略帶懊惱地繼續道︰“金國之戰已接近尾聲,最後不過是故布疑陣,引得徒單山熊為我們向東撤入胡里改做證明。這種等待的滋味實在難熬,我在心中已推演過無數次,從金國局勢到徒單山熊的脾性,從整個計劃的完整性到出現紕漏時的應對之策。
思來想去,我突然發覺,這一切的關鍵似乎都在徒單山熊身上。我已做好萬全準備,張網以待,本以為他已入我彀中,卻未曾想反倒是他擾亂了我的心境,著實有些可笑。”
青黛靜靜听完,沉思了好一會兒,忽然淺笑道︰“小時候我剛開始學射箭,那時年紀尚小,母親心疼我,每次我練完箭,她都會在晚上做些好吃的犒勞我。
久而久之,每次臨近訓練結束,我的心思便不由自主地飄到今日母親會做什麼好吃的,有沒有我最愛吃的粉煎排骨。這麼一想,手中射出的箭矢便失了準頭,遠不如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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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知曉後,便規定相府的晚飯往後推遲一個時辰,等我練完箭,再習一個時辰的字,方可開飯。”
“哈!我說咱家晚飯怎比別家晚些,原來是因為你這小饞貓的緣故呀。” 楊炯大笑著調侃。
青黛知道楊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當下嗔怪地翻了個白眼,緊緊握住他的手,溫柔說道︰“以往都是你掌控他人命運,從未嘗過失敗滋味,我相信這次亦不會出現意外。
你之所以會覺得被徒單山熊牽著鼻子走,是因為你心中一直掛念著南仙公主。你擔憂一旦出了意外,會耽誤營救她的時機,這便如同我當時想著母親會做什麼飯菜,念頭一起,無數雜念便紛至沓來,便也就無心射箭。
然而,那時的我唯一能做的便是安心射箭。如此胡思亂想並不能取得任何實質性的意義,只會讓本可射中靶心的箭全都失了準頭,最終什麼都做不好。”
楊炯經青黛這般一番開解,煩躁的心漸漸平靜下來,看向青黛的眼神中滿是溫柔,輕嘆道︰“倒是我小家子氣了。”
青黛重重地搖了搖頭,認真說道︰“你每次為了讓行動更加順利,減少兄弟們的傷亡,總會提前布局好後面三步甚至十步的計劃,這次唯一的不同便是多了南仙公主這一因素,你有些關心則亂了。”
楊炯抬眸凝視著青黛,眼中滿是驚訝與感動,沒想到她竟如此清楚自己的心思,且能這般直白且精準地指出問題,沒有絲毫避諱。
剎那間,那些縈繞在心頭的困惑與糾結,瞬間消散了大半。
楊炯深知自己並非聖賢,犯錯在所難免,更清楚自己不過是血肉之軀,怎可能時刻都保持著絕對的清醒理智。而此時能有人能開解勸導自己,便顯得尤為可貴。
楊炯只覺心間豁然開朗,壓抑許久的陰霾一掃而空。他情不自禁地在青黛那粉嫩的臉頰上落下一吻,隨後一臉鄭重,言辭懇切道︰“賢妻所言,鞭闢入里,為夫受教了。”
青黛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親吻弄得一愣,見他這般一本正經又帶著幾分戲謔的模樣,頓時俏臉泛紅,嬌嗔地拍了他一下,笑罵道︰“沒個正形!”
“哼!” 文竹見他倆在自己面前這般親昵,醋意大發,氣鼓鼓地就要起身離開。
楊炯趕忙一把抱住這個醋壇子,隨後重重地在她薄唇上親了一口,目光灼灼地說道︰“夫君此刻心中煩悶,急需你這妻子安慰。”
“要死呀!” 文竹在楊炯懷中掙扎幾下,罵了一句後,根本不敢直視楊炯的眼眸。
楊炯輕哼一聲,半開玩笑地威脅道︰“親一口便放你走,不然我可真要施家法了!”
文竹見楊炯似真要強行親吻自己,她慌忙瞥了眼一旁的青黛,見她背過身佯裝不見。當下,文竹心一橫,嬌羞地白了楊炯一眼,主動仰起頭,迎了上去。
楊炯對文竹的主動頗為珍惜,可還沒等他細細品味,卻見文竹如蜻蜓點水般輕輕一吻後便迅速推開楊炯,滿面羞紅地跑下了山去。
楊炯暗自覺得好笑,正打算拉著青黛一同下山,恰在這當口,“啪” 的一聲脆響,一道清脆的鞭子抽打聲驟然傳來,在這空蕩的草原顯得異常突兀。
緊接著,一聲嬌喝劃破長空︰“你們為何搶我的羊?快給我站住!”
楊炯腳步猛地頓住,下意識地回身,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只見遠處,數十名克烈騎兵正驅趕著一大群綿羊,浩浩蕩蕩地朝著營地行進。羊群後方,一位身著暗紅色棉衣的女子尤為惹眼,她身姿挺拔,手中高舉著長鞭,那長鞭如若臂使,在她手中上下翻飛,不停地抽打著周圍那些試圖驅趕羊群的克烈士兵。
彼時,天色尚有些朦朧,加之距離較遠,楊炯一時難以看清那女子的面容。但她手中長鞭舞動如飛,卻叫人大開眼界。
只見她手法嫻熟,挑、抽、劈、打一氣呵成,每一個動作都干脆利落,將羊群穩穩控制在自己周身三丈處,那長鞭呼嘯著抽向克烈兵,凌厲的攻勢險些將他們抽落下馬。
楊炯瞧在眼里,心中暗自思忖這女子不簡單,來不及多想,他快步走下山坡,一個翻身便輕巧地跨上了馬背,雙腿一夾馬腹,徑直朝著羊群所在的方向疾馳而去。
還未靠近,卻見那幾名克烈兵紛紛張弓搭箭,欲將身後的女子射落下馬,顯然已被這女子徹底激怒。
“住手!” 楊炯怒聲喝道,狠狠抽了幾下馬臀,驅馬迅速靠近。
克烈兵見是楊炯,渾身一震,趕忙紛紛收回弓箭,眼神閃躲,不敢與楊炯對視。
“誰能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你們難道不知此次作戰任務是抓捕壯丁?搶牧民的綿羊做什麼?難不成還能帶回和林去?” 楊炯面色陰沉如水,語氣听不出喜怒。
克烈兵見楊炯並未像上次那般大發雷霆,眉頭微微舒展。
一小隊長驅馬上前,恭敬地回應道︰“侯爺,兄弟們許久沒沾葷腥了,之前一直忙著抓捕壯丁,如今抓得差不多了,便想著改善一下伙食。正巧附近有個游牧民,所以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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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炯听聞此言,冷冷說道︰“你們可真有能耐!青、白兩鎮事後,你們每個人身上少說都有百兩銀錢,至于為了吃點葷腥去搶羊群嗎?還被人追得四處跑,也不嫌丟人!怎麼,你們舍不得花錢?”
“不不不!兄弟們,趕緊給這位姑娘買羊的錢!” 小隊長哪還不明白楊炯的意思,迅速轉身朝身後的士兵大吼。
“行了!不過吃幾只羊,鬧出人命可不值當,我替你們族長請你們了,往後少干這些丟人現眼的事。” 楊炯罵了一句,回身接過蕭小奴遞來的銀錢,行到那女子身前,指了指羊,又指了指銀子,意思再明顯不過。
那女子直直地瞪著楊炯,突然用大華語說道︰“你是他們的頭兒?”
楊炯聞言一愣,頗感驚奇道︰“你會說大華語?”
女子緊緊握住手中長鞭,只是死死地盯著楊炯,並不作答。
楊炯見此,也不再多問,將銀錢放在女子的馬背上,隨即淡淡說道︰“我是大華人,你的羊我買了,多出來的錢就當作給你的驚嚇補償。”
說罷,楊炯揮手示意克烈兵驅趕羊群。
“我不賣!你們都不許動我的羊!” 女子猛地一揮馬鞭,恰似一只護崽的母獅,縱馬躍到羊群前,死死護住自己的羊群。
楊炯被這大膽的姑娘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且不說周圍皆是甲冑鮮明的士兵,自己給出的銀錢近乎雙倍,她為何還如此糾纏不休?
當下,楊炯沉聲問道︰“嫌錢少?”
“我說了不賣!” 女子雙手叉腰,怒目圓睜,直直地瞪著楊炯。
楊炯微微皺起眉頭,細細打量著這個會說大華語的女子。從她的武藝和說話的架勢來看,顯然並非普通牧民。而且面對眾多士兵,她竟毫無懼色,真不知她是有所依仗,還是單純的魯莽。
再仔細端詳這女子的容貌,鵝蛋臉,面色紅黑相間,一身紅襖將她裹得略顯臃腫。除了那雙明亮桀驁的眼眸,倒也並無特別之處。
“姑娘,這些銀錢足夠買下兩倍于你羊群的數量,莫要太過貪心!” 楊炯故意說些激她的話,試圖打破這僵持的局面。
“我貪心?我看是你們貪心才對!我這些羊,一半是母羊,還有許多懷著羔呢。你給的錢是不少,可如今兵荒馬亂,我要這些錢有何用?我又能去哪里再買羊來養?將羊養這麼大耗費的時間你算過嗎?我拿了你這些錢,萬一遇著災年戰亂,我去哪里買食物度日?我看分明是你們想強搶我的羊!”女子柳眉倒豎,氣得渾身微微顫抖,大聲反駁著楊炯的話。
楊炯恍然大悟,這確實是自己未曾考慮周全。如今金國大亂,往後局勢恐怕會愈發糟糕,銀錢確實不如這些羊群實用。不過轉念一想,這女子竟有如此見識和定力,著實令人刮目相看。
當下楊炯也不再糾纏,直接說道︰“這樣吧,我買你的公羊,母羊你帶回去。如此一來,你手中既有銀錢,又有母羊,日後應對突發狀況,想必會更加從容。”
女子听聞此言,深深地看了楊炯一眼,沉思了好一會兒,這才點頭道︰“好!我也不佔你便宜,這里總共二十只公羊,你按每只五兩的價格付錢便可。”
楊炯心里清楚,這女子並未謊價。在長安,一只整羊通常賣六兩銀子,北地草原價格相對低些,買得多了,能壓到四五兩左右。可如今兵荒馬亂,五兩的價格堪稱良心。
這般想著,楊炯大手一揮,輕笑道︰“不必如此,我沒帶散碎銀子,這二百兩你只管收下。物以稀為貴,我的兵讓你追了這麼久,就當是給你的精神損失費!”
女子不懂什麼是精神損失費,但也明白楊炯是要多給自己錢。當下她面色一冷,嚴肅說道︰“我師傅說過︰‘貪他一斗米,失卻半年糧;爭他一腳豚,反失一肘羊。利己損人,雖得一時之便,必遺百世之患。’”
“那你想怎樣?” 楊炯對這個性格執拗的女子頗為無奈。
女子眼眸一轉,提議道︰“要不你跟我去家里,我家還有些公羊,可賣給你。”
“你家離這兒多遠?” 楊炯皺著眉頭問道。
“十里地!” 女子望向遠處,輕聲答道。
楊炯微微頷首,心中暗自盤算,徒單山熊短時間內難以追來,時間尚算充裕。
目光再次落到眼前這女子身上,心中不禁泛起絲絲好奇。她竟能將大華語說得這般流利,方才那一番關于利弊得失的見解,更是鞭闢入里,絕非尋常牧民所能道出。再者,看她駕馭長鞭、應對克烈兵的身手,在這東北草原的牧民之中,實在顯得格格不入。
如此種種,愈發勾起楊炯的好奇。當下,他再不遲疑,向身後親兵微微示意,旋即與眾人一道,跟隨著這女子,朝著她家所在的方向策馬前行。
身後的克烈兵面面相覷,看向小隊長的眼神中滿是擔憂之色。
小隊長望著楊炯消失的方向,咬著牙說道︰“都給老子把嘴閉緊了,就說咱們是偶然發現的羊群,其他的一概不知!”
眾人聞言,紛紛重重地點頭,可眼眸中那一抹憂慮之色卻怎麼也掩飾不住。
小隊長見狀,怒吼道︰“都別一副死人臉,去叫族長和契丹兵一起來吃羊肉。有他們跟咱們一同擔著,侯爺也拿咱們沒辦法。”
眾人一听,眼前頓時一亮,紛紛催馬奔向營地,呼朋喚友,邀眾人一同分食羊肉。
一時間,營地滿是歡聲笑語,熱鬧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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