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炯!我乃麟州將軍仁多嵬,速速放了公主!我保你不死!”
一聲怒吼,如若平地驚雷,自西夏先鋒追兵的陣前炸開,滾滾聲浪,在這風雪交加的草原顯得格外震懾人心。
楊炯絲毫不停,猛抽胯下千里馬,回首望去,只見仁多嵬身著戰甲,滿臉怒容,恰似一尊煞神,身後的追兵們個個神情凶悍,滿是肅殺之氣。
“哈哈哈!仁多嵬是吧!公主是我憑本事搶的!有本事你搶回去呀!”楊炯仰頭大笑,笑聲中不羈與豪邁盡顯。
言罷,猛地一夾馬腹,手中馬鞭在空中連續甩打出脆響,催促戰馬繼續加速。與此同時,身後的親兵們弩箭齊發,箭雨如飛蝗般向著追兵射去,趁著這陣威懾,瞬間拉開了與追兵的距離。
仁多嵬見狀,氣得咬牙切齒,雙眼幾欲噴出火來。
他本是年少從軍,憑借著叔叔在朝中的勢力,一路順遂,做到了麟州將軍這一要職。此次國戰,他肩負重任,奉命率領兩萬精銳騎兵踏出麟州,一路向南,計劃深入大華後方腹地,擾亂其糧道,截斷大華軍隊補給,以為己方贏得先機。
誰曾想,計劃趕不上變化,他剛有動作,米脂寨被攻破的消息便如一道晴天霹靂傳來。緊接著,大華軍隊仿若洶涌的潮水,向著永樂城洶涌進發。
仁多嵬心中暗叫不好,他深知永樂城對大夏的重要性。一旦城破,大華東可直撲自己鎮守的麟州,向西能劍指大夏腹地的銀州,形勢岌岌可危。當下,他不敢有絲毫耽擱,急忙調轉馬頭,率部奔赴永樂城,欲同城中守軍攜手,將這大華東路軍徹底剿滅,以解後顧之憂。
可命運仿若與他開了個殘酷的玩笑,僅僅兩日不到,那固若金湯的永樂城竟被大華軍隊攻陷。听聞此訊,仁多嵬只覺氣血上涌,差點昏厥過去。永樂城守將葉悖麻,平日里眼高于頂,自恃麾下有三千鐵鷂子精銳,常常吹噓自己坐擁金城湯池,萬無一失,誰料竟這般不堪一擊,兩日都未能堅守,實在是匪夷所思,令人瞠目結舌。
無奈之下,仁多嵬只得再次變更行軍路線,深入銀州,試圖與銀州守軍會合,築起防線,阻攔大華東路軍那銳不可當的攻勢。
那時的他,本就憋了一肚子窩囊氣,待听聞對面領軍之人竟是個未及弱冠的少年將軍時,心中那股不服輸的勁兒瞬間被點燃,暗暗發誓定要與這連下兩城的少年將軍一較高下,會一會這聲名鵲起的敵手。
然而,他萬萬沒有料到,這才是他噩夢的開端。
銀州城的糧道被人悄然切斷,大華將領熊定中趁勢猛烈攻城,一時間硝煙彌漫,喊殺聲震天。緊接著,便是楊炯挾持公主,三渡無定河,那靈活多變的戰術,令西夏守軍暈頭轉向,疲于奔命,最終逼降了銀州守將,以一己之力牽制住大夏近五萬大軍,使其在無定河下游的草原上像無頭蒼蠅般來回奔波,空耗兵力,著實可恨至極。
仁多嵬所率的兩萬麟州騎兵,本是精銳之師,卻在這一系列變故中,被熊定中的圍剿戰術打得七零八落,為了逃出那重重圍困,一路損兵折將,待逃至夏州時,只剩下不到五千人,昔日的威風早已蕩然無存,人馬皆疲憊不堪,士氣低迷。
當夏州城映入他眼簾時,入眼之處遍是焦土,斷壁殘垣間,夏州百姓仿若驚弓之鳥,個個神情悲戚,如喪考妣,哭喊著四散奔逃。城牆上那幾個醒目的大字“李諒祚,干你娘!”仿若一道利刃,刺痛了仁多嵬的雙眼,他知道,大事不妙了。
他心中忐忑不安,仿若揣了只兔子般騰跳不止。一路疾馳追趕,可一步慢步步慢,待趕到那夏州兵的埋骨沙丘前,望著那累累白骨,破碎的軍旗,他仿若被寒霜打過的茄子,沉默著,久久不語。
仁多嵬深知,他已然足夠重視楊炯這個對手,卻還是低估了他的能耐。
回想往昔,他是因叔叔舉薦才坐上麟州將軍之位,朝中對此本就頗多怨言,畢竟麟州乃大夏東出遼國的咽喉要沖,讓他這般年輕人駐守,眾人難免心存疑慮。
此次國戰,叔叔費盡心機,四處周旋,才為他掙得領兵南下的機會,本想著借此在戰場上立下赫赫軍功,為日後踏入朝堂鋪就坦途,卻不想被楊炯這廝牽著鼻子走,四處奔波,疲于應對,麾下麟州騎兵還未與敵軍正面交鋒,便折損大半,只剩這區區五千殘兵敗將。饒是他少年老成,心硬如鐵,此刻也心疼得直抽抽。
他明白,事到如今,唯一的補救之法便是活捉楊炯,解救公主。如若不然,無論是自己,還是在朝堂之上的叔叔,皆會因這場大敗而被問罪,落得個身死族滅的淒慘下場。
想通此節,他立刻下令,命全軍西進宥州補給,養精蓄銳之後,折返向東,沿著官道悄然潛入大夏腹地,在那沙漠出口處設伏,打算給楊炯來個守株待兔。
時光流逝,仁多嵬與麾下將士們在那荒寂之地埋伏了數日,每日忍受著風沙的侵襲,驕陽的炙烤,可那楊炯與大華兵卻仿若人間蒸發,不見蹤跡。仁多嵬心下不禁犯起了嘀咕,無數次暗自揣測,難道這楊炯已然命喪沙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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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等得心煩意亂之時,斥候如一陣疾風般趕來,帶來了振奮人心的消息——東方沙漠發現大華八百殘兵。
仁多嵬聞言,喜出望外,仿若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滿心篤定這八百人定是穿越沙漠的楊炯殘部。當下,不及多想,他親自披掛上陣,率領著一眾追兵,如餓狼逐兔般緊追不舍。
隨著距離的拉近,仁多嵬漸漸發現異樣。
這八百人的騎兵戰法好生熟悉,沖鋒時的迅猛、掩護時的默契、包圍時的協同、分割時的精準,越看越像那熊定中的展旗衛。當日在草原上交手,展旗衛那高超精湛的戰術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如今這般情形,他確信無疑,這定是展旗衛無疑。
可轉念一想,楊炯所率乃是麟嘉衛,從過往戰績來看,此人擅長攻城掠地、穿插突襲、誘敵深入、奔襲擾敵,怎會有這般如同展旗衛的騎兵戰法?
斯時斯刻,仁多嵬也顧不得這許多疑惑,心一橫,管他是誰,總歸是大華兵,先殺了再說。當下,他也不再執著于活捉,大手一揮,全軍全力圍剿,一時間,喊殺聲再度響徹草原,馬蹄聲如奔雷,箭矢聲似虎嘯。
那大華將領仿若未卜先知,絲毫不理會身後追兵,一路疾馳,直奔東北遼國方向而去。
仁多嵬見狀,驚詫不已,心下暗忖︰他們這是打的什麼主意?莫非算準了我西夏不敢貿然進犯遼國?可如今遼國正與金國在東北激戰正酣,自顧不暇,哪還有閑心顧及與西夏接壤的東北之地。
就在仁多嵬全力圍捕之時,機緣巧合下,遇到了軍機堂的諜子與軍司的一千騎兵。雙方踫頭,諜子趕忙言說發現了楊炯和公主的蹤跡。
仁多嵬再三確認後,權衡之下,咬咬牙,命這一千軍司騎兵繼續追捕那不足八百的殘兵,自己則隨著軍機堂諜子的指引,馬不停蹄地向著西北方公主的蹤跡趕去。
連日來,仁多嵬小心翼翼,生怕暴露行跡,始終與楊炯的軍隊保持著二十里的距離,如暗夜中的鬼魅般,悄悄相隨。直至軍機堂的諜子與公主取得聯系,公主的海東青劃破長空,傳來訊息後,他才覺時機已到,決定動手。
此刻,楊炯僅帶著不到百十名親兵,明顯是故意為之,仁多嵬心中冷笑,料想這定是為其部隊爭取時間的緩兵之計。不過,他對此並不在意,他心中只有一個執念,那便是活捉大華左相獨子、皇帝面前的紅人楊炯,唯有如此,方能一雪前恥,戴罪立功,保住自己那麟州將軍的位置。
“神箭手放箭!射殺楊炯的親兵衛隊!看仔細了!別傷了公主!”
仁多嵬一聲令下,身後百名弓箭手迅速行動,每人張開三箭,搭弓上弦,弓弦在這草原上震蕩出嗡嗡聲響,恰似奪命的音符般,直朝著楊炯的親兵呼嘯而去。
楊炯早有計劃與備案,本想著憑借分兵之術與仁多嵬好好周旋一番,可瞧著仁多嵬這架勢,擺明了是沖著自己來的。
念頭一轉,楊炯用力吹了一聲悠長的口哨,聲傳四野,而後大吼道︰“按照備用計劃分兵!”
親兵們聞令,毫不遲疑,數十人兩兩一組,如四散的游魚,朝著四面八方奔逃而去。
仁多嵬見狀,冷哼一聲,滿臉不屑︰“想分兵?你就這點人,分兵又能如何?還想引誘我追擊,簡直是痴人說夢,可笑至極。”
言罷,他高聲喝道︰“分兵六百!三個方向各兩百,剿殺出逃敵軍,其余人等跟本將全力圍堵楊炯!”
“是!”眾將士齊聲應和,聲震雲霄,旋即依令行事。
楊炯看著已然成功出逃的親兵,心中一塊巨石悄然落地,再無掛礙,手中馬鞭狠狠抽在馬臀之上,胯下千里馬吃痛,長嘶一聲,撒開四蹄,朝著東北方疾馳而去。
“你投降吧!我保你不死!”李嵬名認真道。
“大華沒有投降的兵!麟嘉衛更沒有!”楊炯面色冷峻,聲如寒鐵,透著一股視死如歸的決絕。
李嵬名聞言,心中怒火中燒,嬌嗔道︰“你 什麼?你跑得掉嗎?後面是五千追兵,天上還有我的海東青,你能往哪兒跑?”
楊炯仿若未聞,只是沉默不語,雙唇緊抿,專注地策馬狂奔。
“楊炯,你想氣死我嗎?仁多嵬此人心思深沉,你以為他會在乎我一個公主?你把他惹急了,咱倆都得死!”李嵬名見他這般模樣,氣得全身顫栗,那嬌軀仿若風中落葉,瑟瑟發抖。
“你認識他?”楊炯終是開口問道。
“興慶府見過幾面,他叔叔是大都督府主官,我小時候和他家有些故交!”李嵬名如實答道。
楊炯聞言,眉頭緊鎖,仿若陷入沉思,片刻後,用力抽了幾下馬臀,催馬更急。
李嵬名見狀,疑惑道︰“你怎麼了?”
“沒事!”楊炯惜字如金,不願多言。
李嵬名深深望著他,那目光仿若能穿透人心,良久,撲哧一笑,嗔罵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吃那飛醋!我是和他叔叔家有故交,又不是和他!我和他只是長大後見過幾面,不是什麼青梅竹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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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楊炯側目問道。
“楊炯,你真是……既然如此在意我!為什麼還要裝作不屑一顧?為什麼還那般欺負我?”李嵬名沒好氣地哼道,眼眶泛紅,似有淚花閃爍。
“咱倆終歸是蘭因絮果!”楊炯長嘆一聲,聲音中透著幾分悲涼與無奈。
李嵬名聞言,大罵道︰“你懦夫!你欺負了我,現在想不負責任?是也不是?”
楊炯深深看了她一眼,目光中飽含復雜情感,淡淡道︰“我要考慮很多,其中一條就是不能挾持你!”
“你沒挾持嗎?”李嵬名怒目而視,滿臉委屈。
“我說的是靈魂上的挾持!”楊炯解釋道,聲音愈發低沉。
“我說的也是!”李嵬名怒吼,湛藍眼眸死死盯著楊炯,見他不說話,淚水仿若決堤的洪水,止不住地落下,呢喃低語︰“楊炯,你欺負了我的靈魂!”
楊炯聞言心底莫名一痛,仿若被萬千根細針刺中了心房,嘆道︰“我非愛雪蓮,愛其凌霜姿。移栽不得地,寂寞自成悲。”
“你閉嘴!我不想听你說話!你是討厭鬼!討厭鬼!!”李嵬名怒吼不止,淚水肆意流淌,浸濕了面龐,依靠在楊炯懷中,嬌軀不住地顫抖,嚶嚶哭泣聲在這風雪中久久回蕩,怨甚愁弦,悲逾離箋。
楊炯緊了緊兩人之間的距離,伸出手臂,牢牢抱住她嬌柔身軀,再不發一言,只是催動胯下千里馬,全速奔逃,仿若要將這世間的紛擾與哀愁都拋諸腦後。
唯有那馬蹄揚起的飛雪,在身後彌漫,模糊了二人遠去的身影,也模糊了這段剪不斷、理還亂的恩怨情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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