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三人來到面前,石勒看見李曉明赫然就在其中,一臉震驚地止住了言語。
陳川疑神疑鬼,心想難道剛才是說我的?
便提心吊膽地向上拱手道︰“兗州刺史陳川,拜見趙王。”
李曉明魂不附體,向上偷瞄一眼︰只見石生一臉驚愕又帶著些怒容看著他;
程遐則手捏胡須,斜眼盯著他;
石虎皺著眉頭,吃驚地上下打量著他;
石勒臉上雖無表情,一雙鳳眼卻射出精芒,似要將李曉明釘透。
陳川見無人搭理他,十分迷茫。
抬頭一看,見眾人都盯住李曉明看,
心中一緊,頓時慌了神︰趙王果然是懷疑我!
既然讓陳祖發去兗州找我麻煩,大概一心想先听這王八蛋編排我……
我需得先發制人!
想罷,便拱手彎腰,一臉委屈地開口喊道︰“趙王,臣有冤情,請為臣做主!”
陳川這一嗓子,成功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
石勒正在心煩,不耐煩地問道︰“你才上任幾天,能有何冤情?
你不在兗州為孤籌集糧草,跑到這里做什麼?
難道歸到孤王的帳下,仍懷有二心不成?”
陳川見趙王與那陳祖發說的話,幾乎如出一轍,聞言大驚,急忙哭訴道︰“趙王呀!
臣馬不停蹄地趕赴兗州,不休不眠,只用了幾日便籌集了數萬石軍糧,
擔心王上的大軍缺糧,又沒明沒夜、匆匆忙忙地押糧趕來。”
說到這里,他對李曉明怒目相向,
手指著李曉明,向石勒惡狠狠地告狀道︰“豈料這個陳祖發,公報私仇,
攔下臣的車隊,雞蛋里頭挑骨頭,對臣橫加指責,還誣陷臣貪污軍糧,要羅織臣的罪狀報與趙王!
王上呀,臣對您忠心耿耿,決無二心!
況且臣才上任幾天,就算要貪墨,又哪里來得及?
只因是我將陳祖發捉住獻與趙王的,他懷恨在心,每日里只想著找臣報仇!
您萬不可听信他的讒言,錯怪忠臣呀!”
李曉明聞言,心中竊喜不已,
也拱手向石勒告狀道︰“王上明鑒,這陳川決計不是好人!
趙王命他籌集二十萬石糧餉,他卻拖延時日,如今只送來了個零頭,
分明是心懷不忠,戲耍王上!
他之所以要投靠王上,只因為其在祖逖手下佔不到便宜,專門跑到咱們大趙,要做那貪墨搜刮之事!
別人不知他的底細人品,卑職卻知道的一清二楚!
卑職得王上抬愛,委我以督糧重任,未敢有一日忘懷!
有陳某在,絕不容此等貪員墨史,在軍餉大事上,行鼠竊狗盜之事!
請王上徹查陳川,將他治罪,以正官風!”
陳川急怒攻心,氣得胡子都翹起來了,指著李曉明︰“你……你……”
“好啦……好啦……”
石勒聞听此二人之言,雖是面上生氣,嘴角卻浮現一絲笑意,如老狐觀斗,
與石生、程遐、石虎等人對視一眼。
石生、石虎均露出釋然、恍然大悟的表情,
石生還嗤笑一聲,搖了搖頭……唯獨程遐仍然斜著眼,死盯住李曉明。
陳川醞釀好說辭,正要和李曉明繼續打嘴炮時,
卻听石勒皺眉向李曉明說道︰“陳川刺史畢竟才上任幾天而已,能籌集到數萬石軍餉,已屬不易。
孤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不必再多事查他。
你們雖是先前有些仇隙,但既已同殿為臣,當同心協力,與孤共創大業才是,切不可再相互詆毀了。”
陳川聞言,頓時得意起來,向石勒拱手道︰“多謝趙王明察秋毫!”
李曉明則裝作一副憤憤不平之狀,垂頭不語。
石勒又對二人道︰“既是陳刺史送來數萬石糧草,陳校尉可安排人手,點數入庫,各自忙去吧!”
李曉明如蒙大赦,拱手與石勒告別,正要和陳川一起去點數驗貨,
卻听背後一聲冷惻惻的聲音響起︰“陳校尉,你此行當真是去督糧的麼?”
李曉明听見是程遐的聲音,頓時頭皮一緊。
陳川聞言也是一愣,突然扭頭,死死盯著李曉明的臉。
李曉明努力壓下心頭波瀾,快速調整好表情,面上堆起笑來,
轉身朝程遐拱手道︰“程內史說得哪里話?
卑職身為督糧校尉參軍,不去督糧,難不成去游山玩水?
總不能是嫌這參軍官帽壓得慌,要甩手跑路吧?
哈哈哈哈……”
他笑得爽朗,順手就去扯陳川的袖袍,
“刺史,眼看日頭偏西,再磨蹭下去,點數可就誤了時辰!走走走,趕緊辦正事要緊!”
哪知陳川像揪著了寶貝,憤然甩開他的手,轉身朝石勒急急拱手︰“大王!臣想起來了!
此人名為督糧,實則是要叛逃!
他心念故主,圖謀不軌,途中被臣識破,竟反咬一口誣陷微臣貪污!
請大王速斬此獠,以正軍法!”
李曉明呲著牙,渾似看猴戲般瞧著陳川把話說完,
那眼神,活像看著一只正在蹬腿翻筋斗的猢猻。
他伸手指點著陳川,朝堂上眾人笑道︰“王上方才還諄諄教誨,要我等同心戮力,莫再互相詆毀攻訐。
怎料陳刺史轉眼就忘了個干淨,可見王上的金玉良言,在此人耳中不過是穿堂風!
莫鬧了,隨我干活去!”
說罷,又去拉扯陳川。
陳川卻眼巴巴地望著石勒,腳下生根般不肯挪步。
“陳祖發,”
石勒冷颼颼的聲音傳來,
“你此番……當真不是要叛逃麼?”
李曉明只得回身,只見石勒眯縫著眼,精芒如針般扎在自己臉上。
石生、石虎等一眾武將的目光也滿是狐疑。
“哈哈哈哈……”
李曉明仿佛听見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笑得直不起腰來。
陳川怒道︰“死到臨頭還如此猖狂!你……還不從實招來!”
程遐也冷笑接口︰“陳參軍此行透著蹊蹺,一不稟明趙王,二偏揀天黑動身,實難令人不起疑竇。
不如當著諸君的面,分說個明白?”
石勒亦微微抬頜,寒潭似的目光,只等李曉明開口。
李曉明好不容易止住大笑,揉著肚子道︰“當時王上正在 城頭,指揮大軍作戰,
督糧本就是卑職分內之事,何須再去叨擾王上?
眼見祖逖一敗涂地,大軍克日便要兵發洛陽,
可城中存糧僅夠二十余日支用,實是燃眉之急!
督糧這差事,到時候早晚不都得落在我頭上?
事急從權,卑職哪還顧得上天黑、天亮?
滿腦子只想著揪住陳川這個奸賊,趕緊把糧草催逼到位!”
陳川聞言,不滿地“哼唧”了一聲,
李曉明手指一點陳川,又說道︰““至于這蠢貨所言‘心念故主,欲背叛王上’
——程內史,”
他轉向程遐,“您倒說說,我陳某的‘故主’,究竟是哪一個?”
程遐一听這話,驟然想起李曉明那“四姓家奴”的復雜過往,
不禁“ ”地倒吸一口涼氣,捻著胡須沉吟不語。
石勒也眨巴著眼,眉頭緊鎖。
唯陳川尚不明就里,指著李曉明嚷道︰“你……你的故主自然是那祖逖匹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