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易在亡人戒里看到的東西,其實比他告訴魔女們多得多。
他只是挑了一些重要的、有價值的東西拿出來講了講。
和剛入手時相比,現在的亡人戒可以“回溯”的時間更久遠,已經脫離了死亡前若干小時或若干天的限制,也不局限于致死原因。死者記憶中,一些重要的、揮之不去、念念不忘的東西,都可能被亡人戒捕獲,並陳列在記憶的長廊里,供樂易檢索、查閱。
他在那個姓蔡的女人的記憶里,看到了李閥的樣貌。
看到了許多年前,李閥教她收容相關知識的零星片段。
當然,也看到了李閥把她壓在身下、她又騎在李閥身上的“丑陋”畫面……
但是,從這些記憶里,他看不出來,李閥的真實水平和能力,可以說,李閥從未在這個姓蔡的女人面前展露自己的絕活,這可能是他為人謹慎使然,也可能是他對這個女人自始至終都有所保留,並不把她真的當做自己人。
這時候,真名叫青鸞、真身是一小面銅鏡的魔物,給他發來消息。
魔物與宿主之間,存在著類似他與魔女們之間的心靈通訊,對于很多靈智和能級都不高的低級魔物,這種通訊幾乎是它們與宿主溝通的唯一方式。因為有些魔物根本就不會說話!語言、語音表達能力捉急,只能通過心靈直連的方式,向宿主表達它們的想法。
青鸞的消息很簡單,沒有文字,就是一段“視頻”,它把它看到的影像同步給了樂易。
影像里,是一個老男人,在有些漆黑的小區的石子路上漫步,乍一看,就像某個小區的住戶,晚上出來遛彎,閑適、從容,一副無害的樣子。
樂易看著老男人的樣貌,與自己在亡人戒里看到的做了對比,心中有了些計較。
截至目前,他把魔物撒出去放哨的舉措,算是收獲了成效。
預警的作用已經達到。
來人確實就是李閥。
“看來,他對我的怨念也不小,”樂易嘀咕道,“剛把他的姘頭弄死了,馬上跳過沈安妮,直接找我這個第二順位仇家來了,呵呵……”
有沒有可能,這會我已經是第一順位了?
樂易無聊地猜想著。
這時候,陶然飄到他的身邊摟住他︰
“易哥,有情況?”
從結界出來後,樂易打了兩通電話,然後還把魔物翻檢出來,把家中最弱的幾個魔女安排了魔物保鏢,一副備戰的模樣,魔女們自然也把警戒心拉了起來,就連不能長時間待在現實世界的李棲梧,這會也沒舍得回去。
她們似乎也嗅到了戰斗的氣息。
听到陶然的問話,樂易遲疑一下,看了一圈客廳,除了白夜,其他魔女們都在。
白夜九點多就開始洗漱、準備上床睡覺,才過十點,已經不見她人了,她自己解釋說,除了以前在團時有演出或者排練任務,她都是雷打不動地晚上十點上床睡覺,作息相當規律和養生。因為這,她還被姬一懟得不輕︰“小白姐,睡什麼睡,起來嗨!你說你,作為人的時候早睡早起,有什麼用?還不是變成魔女……”幸虧甦𡁸及時把姬一拉走,不然指不定她會說出更多怪話來,白夜也更下不來台。
他也不隱瞞︰
“李閥來了。已經混進小區里面了。”
魔女們︰“!”
下一秒,李棲梧兩眼放光地站了起來。
緊隨其後的,是陶然和姬一。
李棲梧是報仇心切,听到仇家名字,條件反射。
陶然她倆純粹是好戰分子……
樂易趕緊“安撫”道︰
“對方是老牌收容師,a級,也可能是s級了說不定……”
看到她們的表情,又改口道︰
“獅子搏兔亦用全力,好吧?老家伙壓箱底的東西肯定不少,咱們不能大意。”
“而且,你們還記得吧,李家是靠什麼起家的?還記得李閻那個機械工作室嗎?”
听到樂易的提醒,陶然李棲梧她們幾個臉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名郡華庭小區。
時間來到了晚上十一點。
靜悄悄的。
這個小區雖然地段、配套什麼的都不錯,但房價偏高,這幾年又趕上地產泡沫破滅,入住率一直上不去,空置率降不下來,到了晚上這個時候,幾乎看不到什麼人,顯得非常死寂。
李閥信步走著,越來越靠近目標所在的那棟樓,渾濁的眼神開始變得銳利,嘴角上露出一絲殘忍的笑意。
但是幾秒後,他嘴邊的笑意消失了。
黯淡的月光下,從陰影中走出了一個男青年。
手上提著一柄大關刀。
男青年一點武德不講,也不講江湖規矩,上來就怒罵︰
“來者可是李閥?!”
“惡貫滿盈,當誅!”
李閥的眼楮頓時眯成一條縫,冷哼一聲︰
“你找死!”
也不見他有什麼大動作,一個以他為圓心、半徑大約六七米的透明圓球出現,將他和幾米外的男青年罩住,男青年已經做出的舉刀相向的動作,突然就慢了下來,仿佛中了遲緩術一般。
在外人看來,李閥自己也陷入了靜止中。
兩人相對而立,大眼瞪小眼,場面十分詭異。
不過這種情況持續的時間很短,數秒後,透明圓球破裂、消失,“靜止畫面”快進到男青年原地消失不見,他手中的大關刀也不知所蹤!
非常突兀!
男青年和他的大關刀,就像兩條被撤回的消息,突兀地原地消失,抹去了曾經存在的痕跡。
李閥輕咳一聲,身體也恢復了活動,他臉色鐵青,腰下彎,腦袋快速地左右張望。
像是一頭意識到危險的野獸。
他開始緩緩地往後退。
這個幽靜的小區,此時在他眼中仿佛成了一個危機四伏的叢林,仿佛正有什麼讓他忌憚、畏懼的東西,正踩著枯枝敗葉,朝著他走來。
一個暗紅色的易拉罐,突然從邊上綠化帶的灌木叢滾了出來,先是從他的腳邊滾過,然後加速滾向邊上的鵝卵石小路,在靜謐的夜空下發出有些刺耳的磕踫和撞擊聲。
易拉罐滾遠了,但李閥覺得自己听到了一陣陣少女的嬉笑聲,從它滾過的地方響起。
他立即轉身,往來時的方向跑去,然後一個趔趄,發現自己的一條腿上,不知何時已經被一些幾乎看不見的黑色細線纏住!
又一個易拉罐,不知從哪里冒出來,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推動一般,優哉游哉地滾到他的面前,距離他幾米的地方定住,發出人類的聲音︰
“哎呀,運氣不佳,我們抽到了一個冒牌貨。”
是個小女孩的聲音!
“李閥”的臉頓時變得十分陰沉。
幾分鐘前。
在收到魔物的預警沒多久。
樂易接到了沈安妮的電話。
電話剛接通,沈安妮劈頭蓋臉地說道︰
“他是a級收容師,絕對沒有s級,但他的本命能力很特別,可以把自己的意識寄生在他的魔物上面,並且自由、快速地來回傳輸……”
他?
樂易先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沈安妮說的是誰,心中既好笑又感動。
這麼晚了,就特意打電話來給我說一聲李閥的能力情況?!
她是認準了李閥會來找我算賬嗎?
呃,確實是已經來了。
現在正在小區里“踩點”呢。
看起來是勢在必得、今晚必取我性命的樣子,呵呵。
她也不管樂易有沒有在听,繼續介紹道︰
“他的控物水平也不錯,但是李家覆滅後,短期內他應該也攢不回鼎盛時期那麼豐厚的身家了,對他的戰力會有不小影響。但也不好說,這種老江湖心眼極多,不知道給自己留了多少後路、埋了多少暗線。總之……”
“要殺他,要防著他魔物偷襲……最重要的,是找到他的真身。”
樂易沉默了。
“喂,你小子有沒有听啊,”沈安妮有點焦急有點不高興道,可能覺得自己的語氣有些沖,她的聲音又變得嗲嗲的,“實在不行,你換個地方住吧,最近就別回家了。”
他笑了笑,決定坦白一點︰
“安妮姐,如果我說,他就在我家樓下現在……”
電話那邊響起物品翻倒、掉落的聲音。
幾秒後。
沈安妮︰“你認真的?”
樂易苦笑︰“那不然呢。”
沈安妮聲音拔尖道︰“你跑啊!……或者報警!別待在屋子里,他們這種人有的是辦法入室,躲房間里根本沒用……”
樂易表情古怪︰
“我為什麼要跑?……對了,安妮姐,我要弄死他,公司能給我兜底吧?”
沈安妮頓時沒好氣道︰
“兜!肯定兜!我現在就過去,你住哪里來著……名郡華庭,對吧?哎呀,離我有點遠鎭……你堅持住,我馬上來!”
說著就把電話掛了。
听得出來,她是真擔心樂易出事。
但是話里話外,樂易也听出了一點別的意思︰
沈安妮雖然不看好自己能打贏李閥,但是也透露出了她對自己的戰力有種莫名的信心,要不然她也不會打電話來告訴自己李閥的能力和弱點。
在她心中,自己也有一戰之力,但謹慎不好看,是這個意思吧?
樂易心中一樂。
不得不說,沈安妮剛剛給的情報很及時。
為他打開了思路。
此時。
小區外。
那個白天樂易剛剛去過、在那里毀尸滅跡的小公園。
雖然佔地面積不大,但綠化極佳,其它地方難得一見的參天大樹,這里就種了不少,把整個公園籠罩得郁郁蔥蔥。
今晚的月光本就黯淡,更沒多少光線能穿透重重樹冠落在公園的小徑上了。
樂易背著羅思婕,正快速地在公園的大樹上穿行著。
能夠再次與樂易一起“出外勤”、一起單獨行動,羅思婕心如鹿撞,喜難自禁,她忍得很辛苦,怕自己笑出聲!直到兩人離開小區後,她趴在樂易的背上,才小心地吃吃笑起來。
太開心了!
此時的她,既斗志昂揚,也是喜盈于懷。
她本來就不是一個很有城府、很能隱藏情緒的人,因此樂易也感覺到了她的“異常”,問她︰
“思思,怎麼了?……感覺你很高興的說?”
羅思婕連忙扯了一個謊︰
“啊是,剛才甦𡁸講了一個很好笑的笑話……我在回味,所以……”
“我以為你是因為掌握了追溯能力而感到高興呢。”
“啊是,也是,這也是高興的原因之一。”
經沈安妮提醒,樂易對這個闖入小區的“李閥”留了點心眼。
當日,他們在李閻那個機械工作室,也是見識過他們李家魔物“影武者”的制作水平的。
結合李閥的能力,保不齊他會這麼操作︰
用一個魔物李閥來探路,把本體的意識寄生上去,將本體放在一個安全的地方。被本體意識寄生的魔物,實際上也是李閥親臨了,所以戰斗力也沒有打折扣,而且可進可退,如果情況不妙,最極端的情況無非就是丟下一副魔物殼子,把本體意識切回本體就行。
如果別人不了解他的能力,或者無法定位他的本體,他完全可以立于不敗之地。
樂易想到了在莫邪幻境的時候,當時為了找出洛革新,他借用了羅思婕的同類追溯能力。
現在,是否可以故技重施?
把想法告訴羅思婕。
從幻境出來後,羅思婕她們幾個魔女雖然沒有像顧璇依那樣直接升級,但能力方面多多少少都有了進步,樂易一跟她提起,她感知、琢磨了一下,就很順利地把這個追溯的能力“點亮”了。
一個很實用的分支能力。
簡直天克分身類或者召喚類的能力。
在得知樂易需要她一起去追溯、定位李閥本體的藏身之處時,羅思婕高興極了。
她不覺得危險,只覺得自己被幸運砸中。
在他們出來後沒多久,心靈頻道的聊天大群里,傳來了其他魔女的消息︰
“可惡!我也想出外勤!”
這是魔女大王的發言。
“實名羨慕小婕姐這個能力,太犀利了。”
顧璇依一邊指揮,一邊有閑暇在群里發消息。
甦𡁸也發言道︰
“主人!這個假貨已經被我們打得快不行了,隨時可能會把意識轉移……你們找到本體了嗎?”
樂易回她︰
“快了!……已經看到他了!”
在發消息的時候,他們來到了公園深處,看到了本次追溯的目標。
在一小塊空地上,一個老男人,背靠著一尊黑色的雕像,站在陰影中,雙目緊閉,像一截沒栽穩的枯木,卻又透著活物的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