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後。
準確地說,是來到“夢泡版”龍泉鎮的428天後。
比一年還要多出63天。
看著牆壁上那用劍尖劃出的刺眼的“428”,
樂易整個人都不好了。
天知道,這428天他是怎麼過來的。
在這期間,
太陽升起又落下了428次。
在這期間,
黃典典“死”了4次。
陸紫綺“死”了6次。
謝君瀟差點“死”了1次,但是挺過來了。但是挺過來後,她看樂易的眼神就不一樣了,讓樂易有點心驚膽戰,難以消受。
樂易也差點“死”了1次,就是謝君瀟差點“死”掉的那次,為了救她,他差點把自己也給搭進去。
428天。
足以讓一顆受精卵在母體內發育成熟到離開母體呱呱墜地。
足以讓一個無憂無慮、樂觀開朗的男孩,嘗盡人間百味,變成一個沉默寡言、滿腹牢騷的男人。
在這期間,
黃典典就叫了他3次爹,但姐夫卻叫得挺勤快,而且有越來越勤快之勢。
陸紫綺在“死”了2次後,徹底轉變為了樂易的腦殘粉,“老公”和“老爺”的稱呼來回無縫切換,哪怕之後她又“死” 了4次,對樂易也沒有一絲怨恨和不滿,反倒讓樂易心中很不是滋味。
畢竟,一次次看著自己的小迷妹死在怪物的手上,自己卻看護不過來,這種感覺實在太糟糕了!
哪怕知道,對方在太陽再度升起的時候,就會活過來。
最快1天,最慢也不會超過8天。
這個世界,死亡不像是真的死亡,更像是一種稍微嚴厲的懲罰︰賬號被踢下線、被封禁,在1~8天後解禁。
他們這個“四口之家”,人最少的時候就只剩下他和謝君瀟。
“女兒”黃典典先死,“小妾”陸紫綺後死,兩人差不多7天後才活過來。
那一次,他和謝君瀟兩人,孤男寡女、相依為命地過了7天的二人世界。
說實話,謝君瀟三女都是相貌出色之人,忽略黃典典時不時抽風的“不服管教”、陸紫綺偶爾的“茶藝時間”,都還算是比較容易相處的,對于大多數年輕男性來說,跟她們朝夕相處,都會是比較愉快的事情。
如果不是斷了與魔女們的心靈聯系,樂易也會更愉快。
428天以前,他初來貴地,在鎮子上轉了一圈後回到大院子,跟三女各自打了一聲招呼後,與魔女們的心靈聯系就莫名地被切斷了。
再也聯系不上陶然她們。
不知道這個如同夢泡的幻境之外,此時是個什麼情況?
內外的時間流速如何?
龍泉鎮保衛戰進行得怎樣了?
有沒有守住?
三王的兵馬是否兵臨城下了?
鹿凌霜要是來魔潮怎麼辦?
更加危急的崔敏敏要是來魔潮怎麼辦?
統統不知道。
也無從得知。
樂易心急如焚,心緒難以排解,只好發泄在了滅殺怪物上。
是的,這個夢泡版龍泉鎮,到了夜晚之後,大概率會刷出大量的妖物,這些妖物,他在“外面”那個幻境里大都見過、殺過,比如劍奴族妖物、人狐族妖物、鬼新娘等,也有幾種之前沒見過的。
這428個日夜里,只有不到100天是沒有刷出妖物的。
可以說,這幾百個夜晚,他們的神經幾乎沒有完全放松下來的時候,因為稍有疏忽,妖物就會糊到臉上、帶來死亡的懲罰。
在經歷了一年多的守望相助也好、自救也罷,他們四人都徹底成了守護龍泉鎮、斬殺妖物的熟練工。
哪怕是一開始性格有點“惡劣”、協作性有點差的陸紫綺,現在也成了一名合格的守夜人、一個輕易不會被困難和恐懼擊倒的戰士。
沒人是拖油瓶。
作為一家之主,樂易表示吾心甚慰。
但是,
他還是覺得鬧心。
鬧心是因為無法與陶然她們取得聯系、怕她們出事,也怕她們擔心自己。
鬧心是因為這一年多里,他嘗試了各種辦法,都無法離開這個幻境中的幻境。
到這里來的第一天,他听到了幻境“系統”的一句提示︰
“以一家之主的身份,帶領你的妻女,堅守龍泉鎮,直到新的希望降生。”
謝君瀟她們听到的提示詞和他的大同小異,無一例外都告知了她們需要“扮演”的身份。
從那以後,“系統”再也不吭聲了,再也不給他們任何提示或指引。
樂易使盡了渾身解數,包括作為a級收容師的謝君瀟,兩人絞盡腦汁,都找不到破界的辦法,甚至連一點可稱為線索的東西都沒找著。
用謝君瀟的話來說就是,“我所有的過往的經驗都派不上用場了、都失效了”。面對這種絕境、窘境,覺得自己有負所托、坑害了樂易的謝君瀟,很是自責、消沉了一段時間。
這是一種新型的、從未見過的幻境。
謝君瀟甚至懷疑,它也許不是幻境,而是別的東西。
樂易也曾想過,模仿當日他從源界回歸的辦法——在滿足條件後,打開結界,以結界作為跳板返回現實。他想一步到位,直接打開結界、通過結界找回去的路。
但郁悶的是,他發現自己這個倚仗也沒了。
在這里,他打不開結界。
謝君瀟也是。
她也是掌握了虛空畫符的人,但也無法打開自己的結界。
似乎所有離開的路都被堵死了。
在沒有明確的任務目標情況下,樂易只能用窮舉法,只能一遍遍地、變著法子擊殺不斷出現的妖物們。
他現在已經熟練地掌握了擊殺妖物的n種姿勢和技巧,他現在可以上一秒還在訓斥不听話的“女兒”黃典典,下一秒就把妖蓮大火球砸到妖物的臉上,已經習慣了還在吃著飯、手上拿著碗筷的時候,飯桌旁就冒出不速之客,然後被他以一腳完美的無疆瞬步踢出飯廳,下一秒他追出去干掉妖物,再回來吃飯,飯菜尚溫……
他甚至想過“死”。
想過以“死”來測試過關的條件。
也曾猜測,是不是在這個幻境里,死亡其實是一種脫身方式?
但是在目睹了黃典典、陸紫綺她倆在一次次死而復生後,他推翻了這個猜想。畢竟,“系統”唯一給的提示,是要求他們堅守龍泉鎮,如果人都死了,談何堅守?
樂易心里苦,
有苦難言。
如果以旁觀者的角度來看,他吃穿用度不愁——食物食材,包括各種生活用品,在用完之後,就會在他們的大院子里重新“刷出”,有時候也會在鎮子的其他房屋里刷出。所以,黃典典和陸紫綺日常工作的一個重要內容,就是在白天的時候去鎮子各個房屋里搜刮,把自動“刷新”的生活用品帶回家。
生活軌跡和目標單一,沒有什麼需要他操心的事——唯一需要考慮的,就是干掉妖物、保護家人,在這個家里,他是消滅妖物的絕對主力,是家中的頂梁柱,在消滅妖物這件事上,謝君瀟也比不上一身技能和超能力的他。
嬌妻美妾在身邊——這一年多的“角色扮演”下來,其實他們四個多少都有些入戲。
“系統”雖然沒有明確說明,卻被他們摸索出了一條必須遵守的“潛規則”︰
做你該做的事情。
不能僭越。
不能做出與你的身份不相符的事情。
這條潛規則,是黃典典和陸紫綺兩個妹子,在各自“死”了一次後總結出來的,可謂是血淋淋的經驗。
也就是說,
他必須扮演得像一個家長、一個丈夫、一個父親。
通常來說,扮演威權的一方相對容易,難的是處于相對弱勢的一方。
謝君瀟扮演的正妻,黃典典扮演的女兒,陸紫綺扮演的小妾。
她們都必須恪守“婦道”,小心謹慎,不能忤逆作為家長的樂易的命令,否則就會遭受來自“系統”的懲罰。
懲罰是實打實的,她們首先會出現身體的不適,例如身上會莫名其妙地出現傷痕,有些甚至會嚴重到影響活動,然後在接下來的幾天,她們會受到妖物們的重點攻擊,對她們的攻擊甚至會突破妖物只在夜晚出現的限制,在白天也會刷出!
黃典典和陸紫綺的第一次“死亡”,就是源于她們對樂易和謝君瀟命令的抵觸和“出言不遜”。
所以,兩人的“死亡”,也讓他們總結出了這樣的規則。
也迫使得樂易謹言慎行,少提要求,以免讓大家都難做……
一年多下來,他們四個人都摸索出了彼此之間相處的尺度,到現在,即使是“受罰大戶”黃典典,也很少會因為言行不當遭受“系統”處罰了。
上午。
樂易從自家院子出來,開始了對鎮子例行的每日巡視。
黃典典和陸紫綺她倆此時要麼還在睡覺,要麼已經出門“掏院子”去了。
她們把在龍泉鎮各個房屋里搜集物資稱為“掏院子”。
這種瑣事,當然輪不到他堂堂一家之主來做。
他走了一圈,然後跳到了鎮子最高的建築、一棟三層小樓的樓頂上。
這個小樓,在外面那個幻境里,是姬一她們三人領導班子的會議室所在地,是龍泉鎮最高權力機構駐地。
在這個幻境里,它也稱得上整個鎮子的地標建築。
樂易來到小樓樓頂上,找了一塊干淨的地坐下,然後無聊地極目遠眺。
這是他最近排遣憂悶的新方式。
坐了一會,就听到身後傳來咋咋呼呼的聲音︰
“姐夫!姐夫!……嘿,我就知道你在這。”
來人自然是黃典典。
樂易連頭都懶得回。
他有點不滿地嘟噥︰
“你悠著點。你確定這個叫法,系統不會給你降下懲罰?不會把你判定為對尊長不敬?”
黃典典笑嘻嘻地在他身後坐下,然後把手搭在他雙肩,裝模作樣地給他捏肩。
確實是裝模作樣,一點力氣都欠奉,距離父慈女孝差得遠,這一點還比不上姬一。
姬一每次給他捏肩,從來不裝模作樣,她是真捏真使勁……
“不會的,我已經試過很多次了呀,”黃典典在他腦後笑嘻嘻道,“系統大概是把這種歸為父女之間的天倫之樂、庭闈之歡了。”
在這個夢泡版龍泉鎮待了一年多,也規規矩矩至少表面上是)當了樂易一年多的女兒,黃典典和進來之前相比,變化明顯,是三女中變化最大的。
她變白了。
也許是少了很多東奔西跑、多了很多靜養,她的膚色比先前白了不少,之前的她,是典型的練得比較狠的體育生的小麥色皮膚,這會皮膚明顯白淨不少,她本來五官就還不錯,加上身材修長、挺拔,此時的她在大眾審美中已經可以稱為美女一個了。
“我想說什麼來著?哦,對了,姐夫,”黃典典輕拍了拍樂易的肩,示意他跟自己走,“快回去,別坐在這里了。”
“為啥?我才出來了一會。就不能給老父親一點私人時間?”
“嘻嘻,那不行。快,我姐孕吐得厲害,我特意出來找你的……”
說著就要拽著他往下走。
“別拉別拉,我自己走……小心系統判定你對老父不敬!”
樂易無奈。
最近幾個星期,他又多了一件鬧心事。
謝君瀟懷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