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易之前听過一句話︰“世界是一個巨大的草台班子。”
意思是，很多看起來高大上的組織，比如企業或者社會團體，外表看著光鮮亮麗，內里實則一地雞毛，它們的專業性並沒有外界想的那麼強，甚至它們的人員構成、來源，也可能非常的業余和草莽，它們也會犯下很低級的失誤，做出非常失智的決策……
他本來還挺認同的，但後來隨著他在收容師這條路上越走越遠，對專業、對社會有了更多認識後，他對這句暴論不再信奉了，覺得它只是一句不嚴謹的笑談。
沈安妮會拿錯合同嗎？
在辦理一個新人入職的時候，一個公司的hr會馬虎到犯下這種低級錯誤？
樂易寧可相信她是秦始皇，也不相信她錯把一疊白紙當成合同。
換言之，這個空白合同就是對他的一個測試。
一個下馬威？
他樂了。
在不涉及陶然、不傷害他人的情況下，樂易其實算是半個樂子人，他對找樂子、找刺激、給生活上強度的接受度挺高的。
世界已然魔幻，做個樂子人又有何妨呢？
在一個平常不過的入職手續里，竟然還會遇到這樣的事情，能說不是樂子嗎？
樂易拿起空白合同，隨意翻了翻，篤定這不是故意惡心人的辦公室斗爭，確實是個測試。
他從空白合同上感受到了淡淡的魔力波動。
會是魔物嗎？
……
一牆之隔。
人事部門辦公室。
房間里只有沈安妮只有一個人。
她整個人癱坐在一張電競椅上，兩條腿張開著，腳踩在辦公桌上。
動作很不淑女。
沈安妮從口袋里掏出耳機，優哉悠哉地戴上，看著對面的白牆，眼神飄忽︰
“給我一首歌的時間……”
“是龍是蟲，就看你的表現了。”
……
樂易已經有幾成把握︰手上的空白合同就是一件魔物。
就連真身是電動車貼紙的魔物他都見過了。
接受一疊白紙是魔物本身並不難。
現在要做的是，把它收容了？
但這個想法立即被樂易排除了。因為魔物是不能二次收容的，即有主的魔物是無法收容的。他不相信，一個入職測試，會豪橫到動用到一個無主魔物的程度。
所以，這又是一個尋物測試？
樂易心中有點苦澀地想著。
雖說在成功收容了卡芙卡後，他信心大增，心態上不再是那個因真視弱而有些唯唯諾諾的f級收容師了，但是有一說一，讓他動用真視尋物，還是有點發怵。
他努力散發感知，確認自己當前並不在魔物的幻境中。
但空白合同散發出的魔力也不是作假的。
那就是說——
自己要以空白合同為線索，在這個二十幾平米的房間里找出真實的合同？
他觀察了一下房間，除了一些桌椅、飲水機，再無其他，也沒有明顯藏東西的地方。
樂易代入沈安妮的視角，如果要測試新人，這時應該是藏得更深才對。
于是他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掏出紙筆，在紙上畫出啟界符，開啟個人結界！
自從收容卡芙卡後，他已經喜歡上了這種不按規矩、反流程的操作。
既然腿瘸了不能跑，那我直接起飛就好了！
反正按正常流程來，自己的真視又派不上用場，現在就主打一個反客為主、不按套路出牌。
眼前的景象迅速切換成海邊。
吹著海風，樂易在沙灘上走了幾步，就看到距離自己不遠處飄著……一疊疊白紙！足有幾十疊！
每一疊就像一個活的生命，像一只白鴿，歪歪扭扭地漂浮在半空中。
他走過去，手能夠得著，隨便摘下其中一疊拿在手上，封面抬頭寫著幾個大字︰
“勞務合同業務崗）
下面是一行略小的字︰
“江南省銀安咨詢公司”。
與之前看到的不一樣，封面上多出了公司的名字，但他翻開里頁，發現還是一疊白紙。
他又試著摘下另一疊，翻開，仍是一疊白紙。
難道要一疊疊地翻過去？
看著眼前飄著的幾十疊合同，樂易第一時間就否決了這個想法。既然是測試，不該是這種簡單的體力活，應該更有技術含量才對。
他想了想，下達了今日的第一條指令︰
“在我的結界，魔物必須露出真身。”
等了一小會沒有任何反應。
果然還是想太多。
結界畢竟只是結界，不是許願機。
他又換了一條︰
“在我的結界，魔物無所遁形。”
退而求其次，試試效果。
結果卻讓他很驚喜，因為他又听到了之前收容卡芙卡時、心靈深處那個類似開鎖成功的“ 噠”聲！
他剛找到這個“文字游戲”的樂趣，下一刻，一個雪白的小房子在他眼前拔地而起、很違和地出現在沙灘上。
一種強烈的既視感油然而生，這房子怎麼這麼眼熟？
走近一看，樂易心中既樂且驚，這不就是他剛才踏入、目前置身的會議室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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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整個會議室就是一個魔物啊？！
他見到會議室的門開著，桌子上放著一疊紙。
有了！
真實合同！想必就是那疊紙了。
帶著九分自信和一分試探，他幾乎是沖進房間里，一把抓起桌上的那疊紙，然後迅速退了出來。
他翻了翻里頁，一目十行地掃了幾下，果然如他所料，正是真實的合同。
果斷關閉結界，退了出來。
又回到了會議室里，但是手上的空白合同不見了，桌子上多出了一份合同。
他拿起筆，刷刷刷地把該填的都填了，手速驚人。因為他尋思著，既然是測試，那應該有始有終，自己早點把結果弄出來，說不定能拿個高分？
填完後，他迅速起身，走出會議室，走到隔壁辦公室門前敲了敲門。
“進來！”
沈安妮的聲音。
他推門進去，就看到沈安妮坐在一張桌子後面，靜靜地看著自己。
她的目光在樂易的手上快速地掠過，眼神竟然有些凌厲︰“4分56秒。”
樂易︰“？”
此時沈安妮的氣質跟方才給他拿表格時判若二人，一點鄰家軟妹子的感覺都沒了，更像是個鐵面無私的女警察，口氣也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
“我剛才回到這里就開始計時，想看看你要多久才能找到合同，並且填好送過來。很好，你只花了4分56秒，一首歌的時間。”
樂易從她的語氣判斷不出是夸還是貶，有些尷尬地撓頭︰“我已經盡量快了……填那些表格花了點時間……”
沈安妮︰“我不是嫌你慢，相反，你的表現出乎我的意料。”可能是覺得自己的口氣有些生硬，她露出明媚的笑容、宛如一個知心姐姐︰“樂易，我以為你會花半小時以上……甚至更晚才過來敲門。”
這短短時間內氣質的轉換，讓樂易大開眼界！
這個女人是魔鬼嗎？不，是魔女嗎？
怎麼變臉變得這麼快，談笑間竟然能做到這種地步。
沈安妮招呼著樂易坐下，然後帶著一點歉意說道︰“管姐跟我說了你的事後，我對你的情況做了一番調查……”
“我不是質疑管姐的決定……但對員工的背調，也是我的職責所在，而且我們公司的業務比較特殊，相信你也能理解……”
樂易木木地點頭。
“我在南斗學院有一些人脈，所以就找人問了一下你的情況。”她繼續說，眼楮盯著樂易的臉，但沒有那麼咄咄逼人了，但是樂易卻自己有些緊張起來。
沈安妮︰“我已經拿到了你在校時的成績，還有一些其他人對你的評價……”
樂易窘了，但表情努力繃著，盡量讓自己顯得自然一些。
沈安妮︰“但我相信，成績，還有那些評價，不足以完全衡量你這個人，畢竟，管姐可是頭一次動用職權，往公司里塞人。她這麼做，一定有她的理由，但是呢，我又不好直接問她……”
“所以我就擅自搞了這麼一個測試……如果感到被冒犯，我沈安妮向你道歉。”說完她大大方方地站起來，向樂易低頭彎腰，樂易趕緊站起來，打斷道︰“不、不，我覺得還好。你不用道歉。”
這也是他的心里話。
作為一個頭一天上班的新人，一個自認通過“托關系”入職的“關系戶”，樂易確實沒覺得沈安妮所做的有多惡劣。
這時，沈安妮又一臉玩味地看著他，口氣竟然有些嗲起來︰“那你說說，從進公司門的那一刻起，到現在，你一共見到了幾個魔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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