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杜宇家出來，樂易先在路邊的一家小餐館吃了午飯，然後慢悠悠地往附近的地鐵站走去。
時間還早，他一邊走，一邊消化著從杜宇那里交流來的收容師心得和經驗。
說是交流，實際上絕大多數時間里是杜宇一個人在說，樂易則是恨不能多生出兩只耳朵來听，一絲一毫都不敢分心。
作為一個應屆畢業生、一個f級收容師，他的理論和實踐都差太多了。
難得前輩傾囊相授，他只有洗耳恭听的份。
杜宇跟他講的，都是非常細節、可操作性強的東西，都是經驗之談，沒有雲里霧里、彎彎繞繞的假把式，同時他又能把具體的零碎的經驗，提煉和上升到理論，再條分縷析地說給樂易，讓樂易心中多次直呼“臥槽”！
他甚至覺得，這兩小時的听課，比之前在學校時听半年公共課的效果都要好，許多原本一知半解、或者根本都沒概念的問題，在杜宇的講述下，樂易有種撥雲見月、醍醐灌頂的感覺。
他莫名地想到了一句話︰
真傳一頁紙，假經萬卷書。
在距離地鐵站還有五十米左右的地方，樂易看到一個臨街的商鋪外站滿了人，且不斷有紅光從店鋪里冒出，看著像失火，但卻沒有煙霧飄出。
他稍微走近一些，就感到了淡淡的魔力。
有魔物在作祟？
這里只是外圍，中心的濃度估計還要更高，樂易以自己並不豐富的經驗粗略地推測了一下，大概在70左右。
對魔力濃度的感知，也是收容師的必學課程和必備技能，雖然現在已經有專門測量魔力濃度的儀器了。
南斗學院的老師們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收容師，不能太依賴外物。測量儀器也是物品，如果儀器也成了魔物呢？總歸還是要靠自身的硬本事。
一般來說，濃度在30以下的，通常被視為低烈度或者近似無害，基本都是魔物作祟。魔女失控時濃度沒有低于50的。
濃度在30~50區間的，對應的魔物基本在g級、f級、e級三者之間，最高e級，這個能級範圍的魔物，一般新手收容師就可以處置，可能也會有一些風險，但基本可控。
濃度超過50的，對應的魔物都已經告別了可以共存的範疇，是必須消滅或者收容的，如果放任，它們會對周圍環境造成較大的破壞、危害到人類的生命安全。
按照樂易的判斷，目前商鋪里的這個魔物，能級可能已經到達d級甚至c級了。
他關心地問道︰“這個魔物有點強……已經通知警察了嗎？讓他們快點聯系收容師過來！”
圍觀的人听到樂易的話，瞬間安靜了一下，他們拿不準樂易的身份，覺得他可能是內行，一個中年人站了出來，他揚了揚手上拿著的手機，焦急道︰“電話打不通！”
旁邊也有人附和︰“對！這一帶都沒信號了！”
“我的也是！”
“得走遠一點，這里好像被屏蔽了……”
他們的反應讓樂易心生警惕︰“這魔物這麼厲害？還能對外圍環境造成這麼大影響？屏蔽電磁信號？”
那能級八成就是c級了，d級還低估了……
他大聲問道︰“店里有人嗎？還有人在里面沒有？”
一個十幾歲的男孩回應道︰“有！我爸媽都在里面……沒出來！”
他繼續追問︰“冒紅光冒多久了？中間有沒有人進去過？”
男孩愣了一下，然後結結巴巴地說道︰“至少十分鐘……十五分鐘了。中、中間沒人進去過。”他都快哭出來了，走到樂易跟前抓住樂易的小臂︰“這位大哥，你是收容師嗎？救救我爸媽吧！……”
說著還彎下腰準備跪下。
樂易趕緊將他攙住︰“你別急！……電話打過了嗎？……打不通繼續打。”
“我進去看看。我是收容師，但水平馬馬虎虎，所以你們還是得打電話。”
男孩听到他說“收容師”，已經沒有生氣的雙眼亮了起來，仿佛抓住了最後的救命稻草，再听不進樂易後面說的話了。
樂易決定進去看一看。
他有點上頭了。
從杜宇家走出來的這一路，他像一頭老牛般認認真真地對听到的話進行反芻、消化，自覺收益良多，正是技癢的時候。
再且，男孩對雙親的擔憂、預見到失去雙親的悲傷，也刺激到了他。
他從來都是一個古道熱腸之人，雖然自己並不被幸運垂青，卻也見不得別人受難。
深吸一口氣，確定了自己的背包里有紙和筆後，樂易走進了冒著紅光、從外看就透著邪門的商鋪！
他踏進去，才走了兩步，眼前的景象立即大變，從商鋪直接變成了一條長長的巷子。
換成普通人，此時恐怕就已經方寸大亂了，好在樂易多少也算是訓練有素，他還有閑暇觀察視野中是否有紅色的弧光。
收容課的知識點他是爛熟于心的︰在進入魔物制造的幻境後，第一步應在幻境中、視野的極限處尋找，是否存在紅色的弧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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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存在，則表示該魔物能級在自己能力的範圍內，反之則超出自己能力範圍。
樂易看了一圈，視野中除了一條長得看不到盡頭的巷子、低矮逼仄的房子、若有似無的霧氣外，並沒有紅色弧光。
甚至連紅色的事物都沒有。
他的心往下沉，再次印證了進來前他的判斷︰這個魔物的等級不低，沒準是c級。
對于等級高于自己的魔物，南斗學院的收容師課程里亦有相應的處置流程，核心就是莫逞強，以防守為主，能逼其現出原形就算成功，不要試圖收容。
樂易小心謹慎地走在巷子里，腳步放得很輕，速度很慢。他觀察得很仔細，這條巷子是典型的幻境造景。
幻境造景，顧名思義就是魔物在生成幻境時，將現實中它所經歷的、見到的景象，通過它自己的理解拼湊而成，因此看起來似是而非，稍有生活經驗的人看了，就能發現其中的不合理、不自然的地方。
眼前這條小巷，筆直地向深處延伸，一眼望不到頭，這一點就已經很難在現實中找到範例。在樂易的印象中，這樣看著逼仄、髒亂的小巷，只存在于過去某些城中村之中。
近年來，南斗市在市容改造上不遺余力，許多城中村拆的拆，改建的改建，這樣的巷子不說絕跡，但也是非常少見了。
巷子兩側的牆上，也是五花八門，可謂各種亂涂亂畫的集大成，既有各種牛皮癬一般的小廣告貼紙，又有朋克風格的牆繪、涂鴉，紅色油漆寫的“拆”字，以及各種標語、宣傳口號……
樂易敏銳地注意到，“電動車禁止入內”、“限速”這兩個標語出現的頻率要遠遠高于其他。
上午在杜宇家交流的時候，杜宇有一個論斷就讓他印象深刻。杜宇說，收容師在觀察幻境造景時，可以重點關注文字。他認為，魔物的本體基本都是人類社會的造物，它們與人類社會的瓜葛，終究還是會在文字上體現出來，即使有些魔物有了比較強的自我意識。
杜宇認為，幻境中的文字，最能反映魔物的精神狀態，甚至可以幫助收容師追根溯源，快速找到魔物的真身。
樂易在這條現實中不存在的巷子里徘徊了幾分鐘。他的注意力，最終還是落在了巷子兩側牆上的那些文字標語中。
突破口，就在其中！
樂易已經有頭緒了，他從背包里拿出紙筆，開始著手破界。
所謂破界，是收容師在魔物收容流程中重要的一環，對于像樂易這種新手收容師來說，更是重中之重。
將幻境造景中認為可疑的部分，在紙上快速地臨摹出來，輔以破界咒，有可能將魔物制造的幻境破掉，運氣好的話甚至還能直接讓魔物現出原形。
因此，基本上所有科班出身的收容師，都有一手堪比美術生的速寫手繪能力。
樂易在本子上刷刷幾筆，把小巷兩側的牆勾勒出來，重點把牆上的標語也描摹上去，與此同時，他嘴上也沒停，大聲念誦著破界咒︰
“念生虛妄，歲有枯榮。
命降薤露，魂入鴻蒙。
啄飲無憑，福禍相通。
叱爾速去，勿使遺恨。”
這個南斗學院所傳授的5.0版本的破界咒才念完，樂易就覺察到了周圍發生了變化，他听到了滋滋滋的電流聲，在他耳邊、身側響起。
定眼一看，聲音的來源是幾十米外的小巷深處，一條金色的目測有麻繩一般粗大的電流，像半空中翻滾的巨蛇，正橫著向樂易所在的位置席卷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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