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戴佳蒼白卻異常堅定的側臉,他指尖的太極圖正源源不斷抽取他的道元,化作柔和的金紅色光暈籠罩在佘詩腹部,強行撫平那狂暴的魔息沖突。他額角的汗珠滾落,在地板上洇開小小的深色印記。
“戴佳,”我的聲音沉了下來,帶著不容置疑的份量,“你現在是武當掌門,是‘十豪杰’之一。不再是當年那個可以不管不顧的小家伙了。這股殺意…收起來!”
戴佳維持著指尖輸出的道元,身體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沒有立刻回應。臥室里只剩下佘詩逐漸平緩的呼吸聲和儀器規律的滴答聲。過了許久,他才緩緩轉過頭,那雙清澈的眼眸看向我,里面翻涌的情緒復雜得令人心驚——有痛楚,有憤怒,更有一種沉澱多年的、幾乎化為實質的困惑與不甘。
“瀟哥…”他開口,聲音帶著法力消耗過度的沙啞,卻異常清晰,“你離開的這幾年,我在陽間。是我看著公明哥…一步步走向魔淵,也看著他…掙扎。”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時光,落在我無法觸及的過去︰“你只看到了他成為魔尊後的殺伐果斷,攪動風雲。可你知不知道,他叛入魔淵前…是什麼樣子嗎?”
記憶的閘門被拉開。我腦海中浮現的,是向公明在熔金谷深處獲得冥淵劍後,回到陽間時日漸陰郁沉默的身影,是他獨自在廢棄礦洞深處刻畫的那些無人能懂的符文,是他偶爾看向我時,眼底深處那抹無法言說的沉重…以及最後那場驚天動地的“背叛”之戰,他手持冥淵,魔氣滔天,與我兵戈相向…
“他變了。”我沉聲道,試圖壓下心頭翻涌的舊事,“熔金谷的力量,魔淵的侵蝕…”
“不!”戴佳猛地打斷我,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近乎悲憤的力量,指尖的太極圖光芒驟亮,強行壓制住因他情緒波動而差點再次暴走的胎兒魔息,“那不是侵蝕!瀟哥,那更像…更像一種背負!一種別無選擇的宿命!”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平復翻騰的心緒,目光銳利如劍︰“你離開後不久,公明哥就開始了異常的行動。他頻繁深入那些被魔氣污染、被正道視為禁忌的古老遺跡,尋找的卻不是力量,而是…所有關于‘熔金谷核心’、‘魔淵起源’以及‘血脈詛咒’的記載!”
熔金谷核心?魔淵起源?血脈詛咒?
這幾個詞如同沉重的鉛塊,壓在我的心頭。
“那段時間,他整個人都籠罩在一種沉重的陰霾里。”戴佳的聲音帶著追憶的凝重,“他很少說話,身上時常帶著一種仿佛來自遠古的、令人心悸的腐朽氣息…有一次我在北域荒原找到他,他正站在一座廢棄的遠古祭壇上,用自己的血澆灌著祭壇中央一塊布滿裂痕的黑色晶石!那晶石散發的氣息…和他後來在熔金谷深處散發的魔尊威壓…如出一轍!”
“我問他,他只說‘有些東西,必須有人去面對’。”戴佳閉上眼,仿佛又看到了當時的情景,“後來,就是他在熔金谷深處得到冥淵劍,徹底覺醒魔尊血脈的消息傳回。再然後…就是那場‘叛變’!”
戴佳猛地睜開眼,瞳孔深處仿佛有劍光燃燒︰“瀟哥!你真的仔細看過‘叛變’那天的現場嗎?你只看到他魔氣滔天,打傷阻攔他的人,沖入魔淵裂縫!可你有沒有注意到,他打傷的所有人,傷口位置都避開了所有致命要害和修為根基!他看似狂暴的攻擊路線,每一次都精準地替我們擋開了從魔淵裂縫中溢散出的、真正致命的湮滅魔息!那氣息…足以瞬間將地仙以下的存在化為齏粉!”
我的心髒像是被重錘擊中!鎮魔令在手腕上突然變得滾燙,饕餮紋發出低沉的嗡鳴!叛變那天的混亂畫面不受控制地在腦海中閃現——向公明狀若瘋魔的嘶吼,冥淵劍劃出的凌厲軌跡,同僚倒下的身影…當時我只被憤怒和背叛感沖昏了頭腦,現在被戴佳一點破,那些被忽略的細節如同退潮後的礁石般猙獰顯露!
是的!那些看似凶狠的劍傷,位置都極其刁鑽地避開了要害!甚至有幾個被劍氣掃飛的位置,恰好躲開了從裂縫中噴薄而出、帶著湮滅氣息的漆黑魔能流!當時我還以為是運氣…難道…
“那天魔淵裂縫的異常開啟和湮滅魔息的噴發,根本就不是巧合!”戴佳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壓抑多年的憤懣,“是公明哥!是他強行沖入魔淵裂縫,用冥淵劍和自身魔尊血脈為引,暫時堵住了那個失控的缺口!他看似‘叛逃’的打斗,是在救我們!是在阻止那湮滅魔息徹底涌入陽間!”
他指向沉睡的佘詩︰“瀟哥,你再想想!公明哥‘叛入’魔淵後,做了什麼?他沒有掀起無邊殺戮,反而在最短的時間內以鐵血手段鎮壓了魔淵內亂,整合了力量!他成了魔尊,不是為了征服,而是為了控制!控制魔淵混亂的力量,阻止那些足以毀滅陽間的湮滅魔息再次爆發!代價就是…他徹底坐實了‘魔頭’之名,與陽間正道徹底決裂!”
信息如同驚濤駭浪,沖擊著我固守了多年的認知壁壘!鎮魔令的嗡鳴聲越來越響。如果戴佳說的是真的…那向公明這些年背負的罵名,承受的孤獨,在魔淵的浴血廝殺…他到底在對抗什麼?
“他叛入魔淵,不是為了力量,更不是為了野心!”戴佳的聲音帶著哽咽,指尖輸出的道元因為情緒的劇烈波動而劇烈閃爍,他咬牙強行穩住,“他是為了堵住那個隨時可能毀滅陽間的口子!是為了整合魔淵的力量,防止更可怕的湮滅魔息爆發!他成為魔尊,是把自己變成了那道隔絕毀滅的屏障!”
“那你為什麼不早說?!”我幾乎是低吼出來,胸中翻涌著難以言喻的情緒,有震驚,有懊悔,更有一種被愚弄的憤怒。